柳家太上长老不过是个丹药堆上来的化神期,面对当时一人一刀煞气冲天的靳浪剑都拔不出来,跪在人脚下求饶时一副自私懦弱惹人生厌的丑陋脸孔,就连丹田破碎涌出的血液也是恶臭的气息。靳浪直接捏碎了柳凌峰的元婴,如同琉璃的质感,尖利的啸声戛然而止。
眼前黑沉的天空被撕裂,有人跨过天幕站到靳浪面前,那是靳浪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威压,就如同万丈山岳,亦或者百尺深渊,排山倒海倾泻而来,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你姓靳,为三百年前靳家覆灭一事而来。”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催促着靳浪逃走,脚步却如同被钉住一般,男人闲庭信步走到无法动弹的靳浪身边,冰凉的手抚上他脸颊,就像被一条阴森的毒蛇缠绕。
靳浪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听见男人略带笑意的嗓音,“一个修魔的无上道体,三百年化神,果真霸道。”
凛冽的杀意从男人指尖传来,靳浪艰难抬起执刀的手欲斩,动作滞涩就像三岁小孩玩闹,男人笑意更盛,轻描淡写两指夹住刀刃,指尖微动,大夏龙雀应声而断,半截刀刃直接四散成几不可见的微尘。
空中传来男人未尽的话语,“小子,本尊等你两百年。”
“那个人的威压,与湮灵道场出现的相同。”林杦烟笃定道,“我听说五千年前魔道有一名天纵英才,同你我一样,不到千岁修成大乘,却死在天劫之中,号称——”
靳浪抬眼与他对上视线,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七杀尊者。”
“此后两百年,我拼命修炼,终于在最后一刻修为大乘,此时我也打探到了他的身份,他想要我,因为他确实天劫未过。”
“所以,你的天劫也没过,能发挥大乘期的实力却境界不稳。”林杦烟停顿片刻,继续道:“所以,大名鼎鼎的无常魔尊,败在我的剑下,是吗?”
“是,此后两百年,我用尽所有方法延长天劫,只要我天劫一日未过,他就一日不敢现身,可惜半年前劫云消散,于是我亦魂海破碎成了废人。”
“你很聪明,但是他们已经等不下去了。”林杦烟紧盯着他,“靳浪,你一刻不曾放弃复仇,你身负无上道体,本是天生的仙修。”
靳家二百八十余人命浮现在眼前,亲族的血液洇湿脚底,谁能不恨?八百年来躲躲藏藏,两百年来天劫日日劈打,强行提升的修为,体内乱窜狂暴的魔气,谁能不恨!靳浪紧紧蜷缩着身体,眨眼流下两行血泪,“林杦烟,我恨…”
飞舟开始降速,南山首城玉城已在脚下,林玖烟轻点靳浪眉心,靳浪脸色一白,气息迅速衰败下去,无形的灵力化作利刃划过靳浪脆弱的经脉,几乎瞬间就让他成了个血人。
“引气入体,勿再拖延。”
破道重修本就艰难,原本林杦烟是打算着先带靳浪浸过南山天灵池,辅以九叶紫檀强健经脉,再寻一个火灵极地重入道途,却未曾想事到如今,破损的灵根不允许林杦烟再多筹谋,两日功夫已是极限,再不入道,靳浪此生只怕真成了无法修行的凡人,现今之计,唯有尽快引气入体才能挽回逐渐溃败的灵根。
靳浪已经入定,乱窜的灵气缓缓平歇,化为精纯的灵旋围绕着他。
林杦烟不自觉伸出手在半空中描摹靳浪的脸,这个原本应站在此方世界顶端的男人。靳浪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就如同大多数话本中描述主角的俊美,他如今该是八百岁了,但是因为17岁被迫结丹,在他天人五衰之前,相貌将永久停留在姿容秀丽的少年时。
记忆就如同上锁的箱子,此刻的靳浪就是那把生锈的钥匙。《无上道体》的世界里,靳浪是作者笔下千篇一律越级挑战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是煌煌烈日,是万众追捧,如今,靳浪伤痕累累,却仍然刺目耀眼。
乌发随着疾风胡乱拍打在少年脸颊,鼻梁挺直,嘴唇嫣红,嶙峋的肌骨支离出碾不碎的血肉,靳浪是会在黄金笼中撞得血肉模糊的猎鹰。靳浪不蠢,他只是谁都不信。
难怪书中这样多的人为他着迷。
林杦烟收回手,脸上浮现出细微的笑意,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动,世界的主角何尝不是一方太阳?把太阳抓进手心的诱惑无人能挡。
捕猎猛兽是会让这世界天翻地覆的,那便天翻地覆吧。
靳浪引气入体足足用了三天,浑身血液都换过几轮,断裂过的经脉,勉强拼凑的魂海,强行植入的仙骨,还有那残缺的灵根,在烈火的炙烤下重新凝聚成一个崭新的靳浪,此方世界停滞的因果重新开始轮转。
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数名隐藏的渡劫老祖从无止尽的入定中睁开双眼,几道流云聚散,雷鸣四起,又在下一刻不甘的消解。
林杦烟注视着睁开眼睛的靳浪,眉眼间被魔气浸染的邪肆已经洗去,掩盖在太阳上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尽。
靳浪经脉中仍然残存着痛楚,但比起一开始的剧痛已经微不足道,身体总算不像四处漏风的破麻袋,就如同被春风拂过,长久的折磨在这一刻消弭。靳浪眼睛亮亮的看着林玖烟,难得真心的喊了一声,“师尊。”
林杦烟执起他垂在膝上的手,细细把玩片刻,“南山已到,靳浪,我在问道峰上等你。”
两人在玉城城门外分别。
南山书院是靳浪少年时代的梦想,如果没有无上道体,他会在十七岁的时候独自攀爬问道峰,而今过去八百年,他终于站到问道峰下。
问道峰高三千尺,其上怪石嶙峋,奇松异柏,只有几道破败石阶掩藏在苍翠之中,靳浪踏步而上,周身溢散的灵气被逼回气海,久违的感受到身体的重量。
夜以继日的前行,迈步,餐风饮露,靳浪已经狼狈不堪,行至山腰已望不见崖底,向上看是飘渺的云雾,天地广阔独自己一人,走了太久,已模糊了时间的距离,千年,百年,十年,靳浪回到十七岁的自己,他偷走了素寰玉,一路步行来到南山,登问道峰千难万险,见南山尊者初识宇宙之大,无数的机缘纷至沓来,面目模糊的仇人如切瓜砍菜般尽斩于刀下,他立于千万人之上……
“他来了……”
南山之上,如同其他渡劫期老祖,南山尊者同样心有所感。
林杦烟端正跪坐于连接天地的黄色光幕之外,低眉道:“师尊,天命如洪流滚滚向前,非人力可能阻挡。”
南山尊者盘腿坐于光幕中,“杦烟,你乃天外之人,又怎知你的到来不是天命?你曾问过灵犀,灵字一辈无人大乘是不能还是不敢,而我辈修者与天争命,又何惧天命?”
林杦烟心头一震,再抬头师尊已重入混沌,本以为自己的来历会是永久的秘密,却被师尊轻描淡写的点出。而天命为何?林杦烟从不认命,他只知事在人为,否则也不会走到如今。他本从书中知道无数机缘,却从未主动追寻,命从不是谁的安排,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定数,唯有自己写下的才是林杦烟认定的命。
一时间,久未有进境的心境松动,林杦烟竟是更进一步,已到大乘后期。
林杦烟拜过师尊,前往问道峰,此处已来了不少人,自他回到南山书院的第一刻,南山门下将收入一个新弟子的消息已经传到书院每一个人耳中。
众人拱手拜道:“尊上。”
靳浪还在半山腰。
灵犀神君来到林杦烟身边,轻声道:“传说大气运者可在问道峰看见天命,尊上,你这个弟子来头不小啊。”
大气运者,倒是不假,只是不知靳浪看见的天命又是什么样子,会是《无上道体》中写下的那样吗?
来不及再多思索,匆匆千年不过黄粱一梦,靳浪已从光怪陆离的幻境中清醒,正一步一步走上问道峰顶。
林杦烟清冽的嗓音响彻整个南山书院,“我徒川流已登顶问道峰,自今日起为南山门下第二十八代弟子,仙途漫漫,君当砥砺前行。”
众人齐声恭贺,“恭喜尊上觅得佳徒。”
自下方走上来的少年衣衫褴褛,却目光清明坚定,声音朗朗,“川流定不负师尊期望。”
无法否认靳浪曾有片刻沉迷入天命所展示给他的幻境中,那是一个经历完全不同的靳浪,良师、益友、红颜知己、机缘法宝、大权在握,如此真实,如此迷人,可这些最终都幻化成另一个人的脸,一张让人看着就不敢冒犯的,高山仰止的脸。
修真界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不过千岁的大乘期修者,靳浪总能听到他的消息,林杦烟几乎过着他梦想中的人生,就连幻境中的一切,也仿佛复刻着林杦烟的轨迹。后半程的幻境靳浪几乎在旁观陌生人的人生,幻境中那个人不会是靳浪,却也不会是林杦烟,至于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靳浪总会谱写自己的故事。
川流入海,海中生浪,靳浪唇角微弯,身后是霞光满天,书中描述他登顶问道峰时亦是如此光景——只见一秀骨少年自七彩霞光中走出,匆匆一面,就已能预见他将会铸造怎样的传奇。
写完了写完了!谁都不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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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6 引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