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绕仙山,无霜留下的白霜退去后,山上又是亘古不变的白雪覆盖。
凌霁推开门,蓄了一夜的冰凉迎面扑来。
风入松林,泠泠作响,煞是好听。
他第一次感觉到晨起的倦懒与惺忪,一时间身上竟有些犯懒劲。
灵识无意识地铺开,凌霁才察觉到,云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和昨日一般,握着根树枝练剑。
他没动用惊雪,而是颇为闲适地迈着步子往云迟所在的后山走去。
漫山绿意中,一点粉嫩尤为惹眼,被轻柔的雪覆盖。而云迟就站在那棵桃树下,一招一式虽说稚嫩,却也隐约能感受到其中的凌厉剑气。
剑气掠过之处,雪化开来,枝头长出了小巧的花苞。只是云迟到底稚嫩,这样的光景也不过一瞬,便又被白雪重新覆盖。
凌霁看得瞳孔微缩,心底有些发沉。
云迟一个转身,手中的树枝直直地指向凌霁。
在那一刻,书中的画面仿佛在他眼前再现,身前稚嫩的少年与多年后狠辣的身影竟有片刻的重叠。
“师兄!”云迟看见了他,一把丢开手里的树枝,朝着凌霁跑来。
凌霁愣了愣,逼着自己调整好情绪,牵了牵嘴角,“怎么醒得这般早?”
云迟摸了摸后脑勺,“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然后又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凌霁笑了笑,“说好今日教你引气入体的,我自然不会食言。”
“此处灵气充沛,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凌霁引着云迟盘腿坐下,“按我说的,细细感受。”
“静心,凝神。”
“呼吸,感受你肚脐下方四指的位置。那是你的丹田。”
“很好。现在,将你的意念集中于丹田处一点。”
“跟随呼吸,气沉丹田。”
依靠灵识,凌霁清晰地看到四周的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汇入云迟体内,在他周身形成一个灵力场。
云迟入定了。
凌霁没有打扰他。
光是静心凝神四个字,便足以筛选掉一大批人了。毕竟若是心有杂念,如何能做到引气入体呢?
而云迟,凌霁只是稍稍一点,他便能触类旁通,一蹴即就,天赋不可谓不恐怖。
云迟入定了多久,凌霁就陪他呆了多久。
因而当云迟睁开眼时,看到天色已经昏暗了,还有些懵。
凌霁斜倚着桃树,见他醒了,直起身,淡声道:“做得很好。今日不许再修炼了,先回去好好歇息一天,明日早起,我教你炼气。”
语罢,起身离开。
云迟头一次觉得身体如此轻盈,丹田处隐隐发热,整个身躯都充满了力量。
想起了什么,他急匆匆地抬起手腕。果不其然,那枚小巧的桃花印记终于又出现了。
云迟松了一口气。
他隐隐觉得体内有真气在乱窜,想压住它,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作罢,乖乖地回了卧房,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凌霁却睡不着。
睡眠对于修士而言本就不是必需,只是凌霁心里装着事,故而既入不了定,又睡不着觉,只好闭眼假寐。
阻拦云迟入道是不可能的,男主的天赋注定了他不可能是池中之物。
凌霁更不可能引着他走上歪门邪道。
毕竟,云迟一旦走火入魔,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只是看着男主进步飞快,凌霁依旧很难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一夜无眠。
天色尚显昏暗,凌霁叫醒了尚在睡梦中的云迟。
少年揉着脸,满眼困顿。
“还困吗,不如再回去歇歇,今日便作罢了?” 凌霁问得温柔。
云迟却猛地清醒过来,“不、不!要练的。”
“嗯。”凌霁点点头,“既然如此,今日便从炼体开始吧。”
云迟显然还没醒透,糊里糊涂地点头,忽然膝盖被重重一击,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紧接着,重击如潮水般落下来。
凌霁操控着惊雪,手上力道半点没留情,剑柄实打实地击在云迟身上,将云迟的姿势纠成了标准的马步。
“保持这个姿势,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什么时候停。”凌霁淡声道。
云迟死死咬着嘴唇,身上的钝痛未消,双腿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凌霁看着他,书里的剧情浮现脑海。
“凌霁”嫉恨云迟的天赋,因而主动接过引云迟入道的担子,实则是假公济私,让云迟吃了很多本不必要的苦头。
云迟身上很多陈年内伤,都是在这时留下的。
更糟糕的是,“凌霁”的胡乱教授,导致云迟基础不稳,底子极差。
这也是他后期险些走火入魔的重要原因。
凌霁扯回思绪,垂眼看着死死支撑的云迟。
这一次,他无意与男主结仇。
只求熬过十年后魔兽潮的剧情点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瓜葛,江湖不见。
天色一点一点泛白,雾气逐渐升起来,眼看着云迟双腿都抖成筛子了,还是没喊停。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
四个小时,扎着马步一动不动,云迟的衣衫已经湿透了,额间全是冷汗,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硬撑着。
又过了半柱香,凌霁顿了顿,终究还是没狠下心,“好了。”
几乎是听到凌霁说话的一瞬间,云迟整个身子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要濒死过去。
凌霁微微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做的很棒。”
云迟累到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记得我昨天教了你什么吗?”
记得。
引气入体。
云迟张了张嘴,喉咙却哑到发不出声音,只剩些虚弱的气流通过。
“嗯,现在试试。”
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里搜刮出剩余的力气,云迟终于动了动,像昨天一样盘腿坐起,闭眼凝神,气沉丹田。
凌霁看着云迟枯竭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灵力,状态慢慢回至巅峰。
“好了,停下来。”
云迟听见了,睁开眼睛,保持着盘腿的坐姿,抬头望着凌霁。
“接下来,我教你炼气。”
云迟乖乖坐好,等着凌霁的指示。
“找到你体内流窜的真气。现在,将你的全部注意力集中于那一缕气,慢慢引着它往丹田走。”
云迟闭着眼,按着凌霁说的,尝试操纵着那缕真气汇往丹田。
成功了!
他兴奋的睁开眼睛,“师兄!我成功了!”
“嗯,做得很好。”凌霁垂了下眸,再掀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柔和,“重复这个过程,引气入体,然后炼化它。我陪着你。”
花瓣簌簌落下,万籁俱静。
下雪了。
凌霁倚着桃树,手上捻了片花瓣,轻柔的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了他眉心,又化成水滴,划过鼻尖,洇入衣料间。
今日怕是他最后一个清闲日子了。
踏尘宗要招揽弟子,到时候,宗门内上上下下必得要忙起来。内门弟子倒还好说,外门弟子却实打实的是个麻烦。
宗门学堂,戒律堂,藏书阁......没一个不是麻烦事。
眼下无霜闭关,其他几位峰主也大多性子古怪。却不知为何,全都同意了宗门扩招一事。
偏偏各个都是甩手掌柜,将这么大的担子全部推到了两个弟子身上。
更糟的是,宗门扩招后,免不了鱼龙混杂,若是书里的剧情再一次上演,凌霁不一定护得住云迟。
他更不敢确定,天道是否会坐以待毙,对剧情偏移坐视不理。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改变什么。
等到了那一天,他或许依旧阻止不了剧情向前发展。
一切依旧会指向那个必死的结局。
凌霁闭了闭眼,偏头望向盘坐入定的云迟,眸色晦暗。
云迟睁开眼睛时,以为第一眼就能见到师兄,满心欢喜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谁料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他的笑容僵住了,心中涌上来一股失落与不解。
说好会陪着他的呢......
师兄许是突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云迟唇角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
我不能拖累师兄,我要好好修炼,让师兄有一天也能不那么累。
云迟握紧了拳头,想摒弃杂念,逼着自己再次进入入定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却怎么也进不去了。
凌霁下了山。
丢下云迟实属无奈之举。可他不得不离开。因为现在,是他改变剧情的唯一机会。
他来到了思过崖。
在书中,云迟便是在这里找到了他的第一个机缘。
思过崖,顾名思义,是幽禁犯错弟子的地方。
此处种着一株名为囚荆草的魔株。
此物攻击性不大,即便是体力强魄的普通人也能与之一战。
只是偏偏生命力顽强,尤为难缠,所以才被种植在思过崖,锻炼弟子心志。
但踏尘宗情况特殊,创办时间晚,宗门内六峰之中人数加起来也寥寥无几,峰主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故而此处自从创立之初便无人踏足,尽是一片萧条破败之景。
云迟是书里唯一没有参加招生大会的合格弟子,被“凌霁”暗中引着,误闯了思过崖。
偏偏他又身形瘦削,实力不敌囚荆草,被拂下了山崖。
结果就是在这里,云迟被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修士救下,还帮着他入了道,顺便传授给了他独门秘法。
“凌霁”死后,凌霁便从书里被逐了出来,故也无从得知那位修士究竟是何人。
只是他在踏尘宗待了数年,从未听说过思过崖处有这样一位隐世修士。
凌霁一步步走近悬崖边,囚荆草感受到人气,叶片朝着凌霁扑来。
他没有躲避,被巨大的叶片牢牢裹住,坠下了山崖。
晚安,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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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怜兮兮龙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