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失败以后 第6章 上元灯会

裴应章面露愠色，在他发火之前，宴秋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声，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分权这个简单，多弄几个宰相就行，把原来三省六部长官手中的权力分给下面的侍中、左右仆射，一点不用管，他们自己就会狗咬狗，这个我准备试官制稳定下来后再做。

让我犹豫的是集权，说实话，在你进来之前我就在想要不要弄一个内阁、东厂锦衣卫什么的，可这东西弄出来简单，掌控起来难。

就算我和陛下可以掌控它，但是我们死了之后呢？

我保证自己清正廉洁、绝不徇私枉法，但是下面的人呢？

人说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无法保证下面的人跟我一样，权欲熏心，我甚至连自己都保证不了，我会出错、会被蒙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会有无数人借着我给出的权力杀人放火。

这一代皇帝英明，下一代皇帝未必，皇帝无权是件坏事，可太过集权也是一件坏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裴应章面露沉思，道：“可现在不集权就镇不住那些大臣，也许你可以考虑弄一个临时性的机构，等过几年稳定下来就将其解散。”

“这个我也想过，但历史告诉我，有些魔鬼放出后就再也关不回去了，皇帝尝到了集权的好处怎么可能会放手，就算我之后以强硬手段将其撤毁，但之后的皇帝失权时会不会想起这种手段呢？他们一定会再次设立起这种机构。

再者，一个实权机构不是想撤销就撤销的，即使我是它的创造者，下面的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跟恶狼尝到肉一样，除非死去，否则绝不松嘴，我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大概率会跟他们上演一场农夫与蛇的故事。”

宴秋的视线落在桌面，面色凝重，“我明白封建集权是历史趋势，这种机构早晚会出现，可我不想它出现在我手中，不想它出现在姜朝，现在情况还没到这个地步，之后再看看吧...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书房安静了很长时间，两人没有就这件事情再做讨论，宴秋首先转移了话题：

“把你困在我身边实在是屈才了，等过一段时间你的伤养好了，这段风声过去，我可以给你在工部安排个差事，户部也行，这两个部门很适合你。”

裴应章轻轻摇头，“再说吧，我现在挺好的。”

宴秋颔首，尊重他的想法，站起身准备叫人回去睡觉，忽然想起元宵将近，于是邀请：“过两天就是元宵，要跟我一起出去逛灯会吗？不过我要先陪着陛下御楼观灯，差不多巳时结束，等结束了我就可以去找你。”

裴应章微愣，下意识躲开宴秋的目光，耳尖热意升腾，慌乱间无措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走吧，回去睡觉。”

......

承天元年元月十五，上元灯会。

宴秋与裴应章从府中走出时暮色四合，几颗寥落夜星挂在深蓝天空的一角，街道上灯火辉煌，人们纷纷穿着漂亮的衣服携家人好友出游，家家户户门前挂上彩灯，孩童手中拿着各种形状的提灯。

因为要同陛下一起，宴秋穿的还是那身绯色官服，裴应章则身着鸦青色暗纹锦袍、腰束蹀躞带，上挂一枚金玉佩，身披一件涧石蓝云锦翻毛斗篷，墨发半披半束，看着很有世家公子的韵味。

出门前宴秋精挑细选为他搭配的，见他唇色太淡，还抹了一层口脂。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非常不错，这会儿走在大街上行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朝这边飘来，一些孩童更是直勾勾地看着。

看到裴应章有些不自然，宴秋目光戏谑：“我记得裴公子当年的打扮可比现在还华丽，头发只束起来不行，还要辫一个小辫子，腰上玉佩香玲走起路来叮叮啷啷，手中整日拿着一把墨玉水绢扇，连冬日也不曾放下，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裴应章揣着袖中暖炉，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宴秋，道：“你就别拿我取笑了，哎，年少轻狂。”

“轻狂有何不好？我倒更喜欢你以前的模样。”宴秋挑眉，脚步轻快，见前面有热闹可看，立即快步走过去。

今日上元灯节，各种民间艺人都会上街表演，有在绳子上舞剑的绳戏艺人、有用傀儡表演戏剧的艺人、有摔跤相扑的、有舞马斗鸡的、有说书的、吞铁剑的，还有口吐莲花的，十分精彩。

人群熙熙攘攘，光影交错，裴应章停下脚步安静地注视着蹦蹦跳跳看热闹的宴秋。

走到承天门，两人就此分开，宴秋要前往宫中与陛下同行，裴应章则先走一步到安福门对面的酒楼。

皇宫里也热闹至极，张灯结彩，各种宫廷表演，走廊悬挂的宫灯精美异常，个个都是能放到后世博物馆供人观赏的程度。

姜朝惯例，上元灯节这一天皇帝都会前往安福门城楼观看灯会，与民同乐。

以往这一天皇帝出行身边都跟着后宫妃子、皇子公主、身边大臣，以及一干宫女太监，洋洋洒洒竟有一千余人。

不过陛下如今后宫无人，也无子嗣，所以身边最近的就是宴秋、孙段玉等心腹大臣，想到后宫与子嗣问题，宴秋眼神有些放空，心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催一催陛下？

想完自己先笑起来，她居然也有催别人结婚生子的一天？

可陛下年龄确实不小了，以后的皇位继承是个大问题，催婚必须提上日程，这一刻，宴秋终于明白那些催婚的臣子心态。

“宴秋。”

换好便服的陛下从屋内走出，看到自己的臣子面上正挂着傻笑，不由出声，目光询问。

“咳，无事。”宴秋握拳遮了一下嘴，有些心虚，怕陛下再问，忙拉着她走出去。

陛下出行坐着车辇，其他大臣骑马跟在后面，周围一圈带刀侍卫，后面拖着长长太监宫女队伍。

要前往的安福楼在宫城与皇城之间，皇城西第一街与第一横街的交叉口，背后是将作监，对面是辅兴坊与颁政坊。

陛下登上城楼时，下面灯会表演正盛。

宴秋站在秦御身边抬眼看去，一个高达二十丈的灯轮正在缓慢旋转，上面悬挂着五万盏花灯，装饰着各色绫罗绸缎与金银饰品，灯轮旁另有一座高一百五十丈的灯楼，宽二十间，上挂各种珠玉与金银穗，灯面绘着各种象征吉祥的动物。

灯楼下是一排高八十丈的灯树，光夺月色，百里皆见。

灯树下千余名身着华丽的女子正在表演大型舞蹈，另有艺人举着两条巨型火龙舞动，宫廷乐师为其伴奏，腰鼓与排箫齐响，琵琶与箜篌共鸣。

风一吹，灯楼上的珠玉铿然成声。

时辰一到，底下早早准备好的百姓同时放出手中的孔明灯，万灯齐飞，摇摇晃晃升上锦官城上空，将漆黑的夜空照亮，变成点点星火。

看着这万家灯火，宴秋神色恍惚，顿生豪迈之感，何为盛世？这便是盛世。

然而下一刻，事情就出现了不对，那座巨大的灯楼突然燃烧起来，速度之快如被人泼上了汽油，转眼火焰就爬上了半腰，两秒后，轰然倒地。

众皆哗然，人群爆发出尖叫，底下瞬间乱成一团。

“灭火！快灭火！”太监高声尖叫。

“咻——”

耳中一声嗡然，宴秋下意识挡在陛下身前，然而这道声音并不是偷袭，而是烟花爆炸的声响。

在城楼下成为烈火地狱时，几道巨大而绚烂的烟花在锦官城上方绽放，其高度之高，面积之大令人惊叹，不必站在高楼，一半锦官城的人都能看见。

那烟火绽放后并未立即熄灭，而是变成了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妖女当道，天下大乱。”

宴秋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怒喊：“孙段玉，立即护送陛下回宫！”

接着转身下楼，脸色如冰霜一般，厉声道：“宴冬人呢？让他带人封锁街道！今晚谁都不准离开！”

那八个大字在夜空停留的时间不长，两秒后就化为灰烬纷纷落下，其中一片越过火海飘到一家酒馆窗前，落在裴应章苍白修长的指骨上。

他心下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酒馆位于辅兴坊，与安福门隔着一条长街，火焰烧不到这里，加上已有人开始灭火，酒馆里的酒客便不太慌张，纷纷走到来窗边看情况。

下面太监宫女正在灭火，受伤或者有家人朋友受伤的哭天抢地，距离这里最近的右金吾卫快速赶来，将四面八方的街道封锁。

裴应章听见身边人的讨论：

“嚯，烧得够猛的啊，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你们看见刚才天上那几个字了吗？妖女当道...这不暗指那位新上任的女皇吗？”

“啧啧，背后之人胆子真大啊。”

“女皇？女皇确实不靠谱，天下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帝，我觉得说不定真会天下大乱。”

“你这话说得，那宣太后也不是女子吗？说靠谱，你想想刚走的那位，呵呵...”

“哎，反正这京城是要乱了啊。”

“...”

裴应章握紧了掌心，目光忍不住担忧地落到下面那抹绯色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