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望拿起那些零碎,细细地看。
他的兴奋慢慢变成困惑,然后又变成了怀疑。
来源统一,完美符合喜好,刚好能藏在手心的大小,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自己偷偷藏下的东西。
可他完全没有印象!
什么时候拿到的?什么时候去的师尊寝宫?这好像还有……是师尊床上帷幔和被子的布?
他心中疑惑越来越大,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师尊。
难道自己梦游去师尊寝宫了?
真是,真是不知羞耻,罪大恶极!而且这种事……就算是梦游……怎么能忘记呢!
晚上,他又换了本内容相对内敛含蓄些的双修功法,去敲师尊的寝宫大门。
殿门缓缓打开。
床上没人,漆黑巨鸟蹲在自己的鸟巢里,睁开一侧眼睛看他:“什么事?”
薛怀望扒着门,心里有点羞涩。
他像是一个在夜里悄悄钻进庙宇的小妖怪,眼睛盯着高高在上的神灵,心中的羞赫与仰慕交织在一起,让世上最会唱歌的鸟儿都变得笨口拙舌。
“师尊,睡,睡下了吗?”
怪问题。
巨鸟歪着头,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书卷,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能吧!他才睡两晚上好觉啊!这就卷土重来?!
漆黑巨鸟飞下巢穴,旋风般抓走他手里书卷一看:阴阳合和灵肉合济——果不其然!
古魔呀!!!巨鸟发出一声嘹亮且抓狂的叫声,利爪把那功法撕碎成雪片一般。
薛怀望愣住,不知所措,只觉师尊格外暴躁而激动。
无忧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翅膀一振从殿门逃也似地飞了出去。
他滚!他滚还不行吗!
薛怀望站在一地雪片般的功法碎片中,怔怔看着巨鸟漆黑身形消失在天际中,他低头捡起地上的碎纸片,失落和被激烈拒绝的懊丧在心底缠成一圈,他这时是真的后悔来找师尊了……即使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
好吧,师尊似乎特别痛恨双修功法。薛怀望记下来了。
正要关上寝殿门离开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走了进去,悄悄靠近无忧的床,拎起帷幕与被子。
果真都缺了小角。
看到那床时,薛怀望忽然又有一种熟悉感,这寝床他当然也路过过许多次,甚至有时无忧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叫他。
但此时的熟悉感,却好像又是不同的。
薛怀望闭上眼,轻手轻脚,俯身将手撑在柔软的床铺上,这个塌陷的触感……
他跟随肢体记忆,一点一点膝行着从床尾爬上去,爬到无忧常常靠着的软枕旁,低头嗅了嗅。
师尊的气味……好熟悉……
他在枕边静静躺下,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只要不睁开眼去看,就能凭借绸缎的触感与残留的气息幻想出一个形状来,一个躺在触手可及之处,也在看着他的人。
还有更多,激烈的心跳,浅浅的呼吸声,无忧皮肤的温度与触感,一个柔软的吻落在眼睛上……大脑所遗忘的幸福,被这具身体牢牢地记住了。
做梦一样幸福。只要睁开眼睛就会失去和忘记的幸福。
他紧闭的右眼流出一滴泪来,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因此静静地任由它划过脸颊,浸湿床单,留下一个深色的点。
*
无忧第二天回来,就看见小孩鸠占鹊巢躺在自己的床上,把枕头哭湿了一大片。
他深感无奈,薛怀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的?要不直接把记忆封到去年?进魔界之前?或者干脆推到第一次捡回来那会儿再捡一次……
薛怀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右边眼睛都哭肿了,看到是无忧靠近更是直接扑了上去,抱住师尊的腰就开始哇哇大哭。
无忧用灵力给他消肿,凉凉的手指贴在薛怀望的眼睛上,不一会红着眼睛的小兔子就变成了只是装可怜的小兔崽子。
薛怀望抬起头,无忧这才发现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他的手指还搭在薛怀望的眼角上,薛怀望垂着桃花眼,温热的气息吹到他掌心,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一丝暧昧的情.欲气味。
……这个拥抱有些太近了,无忧想,再让他抱一会,就封掉记忆吧。
薛怀望垂着眼睛,看着无忧的唇角,饥饿的渴望在心中狂跳。
更多,更多,还想要更多。
想要抚摸,想要亲吻,想要把师尊一点点吃掉,从眼睛,到舌头,每一根手指都细细的咀嚼,柔软的掌心盖住我的舌头我的胃,我想要……
无忧冰凉的手指抵上脖颈,薛怀望的眼中却只有炙热与疯狂。
他看着无忧:“师尊,你封印了我的记忆,是吗?”
无忧动作一滞,自然地托住他的脸:“说什么呢?”
薛怀望的眼睛亮的吓人,他不动声色地抱紧无忧,将唇凑在师尊的耳边,声音又低又快,像一条在耳廓转圈的小蛇。
“师尊,我想起来啦,虽然没有全部想起来,但是无论你封住我的记忆多少次,我想我都会再想起来的,所以别再做没用的事了。”
“师尊,你害怕我么?讨厌我么?还是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呢?”
他在诈我,无忧的眼神渐渐变得有点冷:“你想说什么。”
“师尊,我会好好修魔道的,我会好好做你的徒弟,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想永远留在你身边,做你唯一的徒弟……好么?”
……让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让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你,好么?
无忧看着他:“说完了吗?”
薛怀望痴痴的看着他:“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师尊说,永远也说不完了……”
无忧忽然一笑:“从前我觉得世人有偏见,讨厌我讨厌得莫名其妙,现下看来,我应该是挺讨厌的,不然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你的魔道修的也差不多了。师尊送你个小礼物,权当出师礼。”
他像是提一只兔子一样捏着薛怀望的脖子,带着他飞到空中,俯瞰整座魔宫。
挥手,自山脚掀起一阵无源的风暴,卷着黄色的尘土滚滚碾过魔宫内外。
薛怀望睁大眼睛,意识到无忧要做什么,疯狂挣扎:“不,不要!”
师徒练剑教学的风台,薛怀望住的卧房,曾经举酒拜师的竹林,无忧读书起居每日待得最久的寝宫,绫罗绸缎,书简花瓶,木桌石凳,全部全部,所有师徒二人生活过的踪迹,都被黄色风暴碾碎成渣!
“不要!不要!”薛怀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风暴卷过,只剩一片废墟,无忧随手将徒弟扔到原本寝宫的位置上。
“全都送给你,你想睡哪就睡哪,滚吧。”
无忧化作漆黑巨鸟,头也不回飞向魔界之外,很快就再也看不见身影。
一切都完了!
薛怀望在齑粉残垣中发出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嚎。
那时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师尊,无忧平生最讨厌束缚与责任,温和与耐心的表象不过是他漫不经心的敷衍,如果一厢情愿想要用情感或其他任何东西束缚住这个魔修,只会自讨苦吃。
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谁也强迫不了他。
又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呢?如果世界上真有那么一张脸,一个人,薛怀望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然后变成他,只要无忧心甘情愿地……有那么一点爱他。
薛怀望又变成了一个每天睡在不同地方的流浪者,他天涯海角地寻找着师尊的踪迹,你有见过一个穿着黑衣的魔修吗?你有见过一只房屋那么大的黑色大鸟吗?不惜一切代价,穷尽所有可能,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少年丰润的双颊渐渐变得消瘦,脸上阴郁的神情将曾经的热情与青春一点点盖过,那把曾被点燃又剧烈燃烧的火焰变成一把毒火,日日夜夜地折磨他的心灵。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山岭间发现了无忧与别人的战斗痕迹。
留下很多血,这气味他认得出。
他闻出无忧受了重伤,他追随着魔修躲藏的踪迹——无忧已经藏的非常好了,但他当然能找到,他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躲上了正派的山峰啊,师尊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
藏进了藏书阁?似乎待过很久,这是师尊摸过的书吗?啊,师尊喝过的水。
师尊常常躲在厨房吗?真可爱……这些人身上都有师尊的气味,有些太多了啊……师尊摸过他们吗?
这个人,他身上有师尊的味道,好多啊,这么多,他们睡过觉吗?双修过吗?师尊受了伤……也会愿意用双修来疗伤吗?
薛怀望隐藏在阴影中,双眼黑亮像是泛着光的黑曜石一般,冰冷的思维一次次撞击着理性的界限,只要稍稍跨过一步,他想自己就会直接疯掉。
他悄悄地,几乎贴着徐凡的影子,迈进了他的房间。
来迎接他的是一道冷冽的剑光!
徐凡只察觉到一道凉意,擦着脸颊飞了过去,几缕侧发被切断掉在肩膀上,他皱眉回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面生的散修。
散修显然躲了,那原本一击致命的剑意偏了几寸,贯穿他的肩膀。
徐凡看向房内,小黑鼠从床上懒洋洋的爬起来:“你怎么还往家里带人呢?我可不想一张床睡三个。”
听见熟悉的声音,薛怀望睁大眼睛,表情在狂喜和凶狠间变化过几番,终于定格在一个温吞,悲伤,甚至有点惹人怜爱的神情上。
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鬼一样地飘进门里。
“是我啊,师尊。”
小黑鼠哦了一声:“阴魂不散,还不如带人呢。”
薛怀望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举着刀冲了过去,一人一鼠从屋内打到屋外,打的血肉横飞屋舍倾倒,终于把闭关养伤的沧江峰主吵醒了。
达到目的的薛怀望快乐地和无忧告白:“师尊,我们一起死吧。”
神经啊!无忧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简直不知从哪开始说起,一边逃命一边抽空给徐凡传了道音:这是我的仇家!我要去逃命了,回头再来找你玩!
小黑鼠在空中变化身形,一根根凛然带着寒光的羽毛从背上钻出来,下一瞬他变成一只漆黑巨鸟,抓着薛怀望钻入魔宫之中。
魔宫是特殊的魔界碎片,如沧江峰主这样的正派修士,怎么也进不来打不坏的。
好在他还没有把魔宫扔掉。无忧看了一眼徒弟。
薛怀望被巨鸟抓在爪心,眼睛却一直在看他,察觉到他的视线,沾着血的脸庞微微一笑,
造孽啊。
【0306已替换新章】造孽啊
ps:徐凡和无忧这会儿是友情人宠情,没滚,沾上气息是因为徐凡没事就撸无忧小鼠毛毛解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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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