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童朝着卓云走过去,华服的衣摆拖在地上,鞋底在石板上哒哒作响,闻人潇潇的目光跟过去,透过卓云落在徐放鹤身上。
徐放鹤与她的目光相对,无处可逃,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扭头找张兰宁说话,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气馁。
“林胥?”闻人潇潇正看得起劲:“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小师叔认得他么?”
张兰宁摇了摇头,他觉得对方的声调和神态有些熟悉,但脸庞却陌生的很,心里不免嘀咕:难不成是他来了?
就听乩童说道:“李老丈还阳皆是因缘,他的阳寿未尽,被粗心大意的鬼差误勾了魂魄,与少阎君说清缘由查清命簿便可。本使可以活人离魂,以生魂入地府,此乃神之所赐。至于人参娃娃么,只有一株,本使从未见过也从未用过。”
短短几句话震惊众人数次:活人入地府,向少阎君讨人,没见过人参娃娃,神使都没见过的宝贝更让人向往。
卓云道:“既未见过也未用过,焉知人参娃娃能起死回生?”
“诸位有所不知,人参娃娃并非寻常人参。”乩童真是有耐心有涵养,神色如常地解释着:“天地未开之前一片混沌,盘古大神劈开混沌,以肉身化作人间,人类才得以繁衍生息。当时神、人、魔混居,神魔大战之后才分开,神居天上,魔居天外,人居人间而魂归地府,神在东西南北设下四尊天柱,便是如今东边山城的逍遥、西边无忧城的夕瑶、南边巴陵的抚仙和北边解梁的苍莽四座大山,由四大门派守护至今……”
闻人潇潇娇声道:“天柱的由来人尽皆知,与人参娃娃有什么相干?”
“小姑娘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乩童明明是孩童模样,说话却是长者口吻,像是爷爷教训孙子,听得闻人潇潇很别扭:“方才说到神魔大战,双方皆有损伤,此处就是当年的古战场之一!这片土地沾染过神的血肉,埋葬过神的骸骨,数千年滋养出来一件神物就是人参娃娃,故而能延年长生也能起死回生。”
怪不得通神殿建在这里,众道士更加深信不疑,又怕卓云再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有人抢先喊了一句:“该去哪里寻它?我们等着它救命呢!”
其他人附和着:“请神使大人指点!”
“半年前雁北堂第一次结缘,问的是长生术,答曰人参娃娃;过了一个月,有人问人参娃娃在哪,答曰村东树林;又过了一个月,有人问人参娃娃的习性,答曰金乌翅下。今日林先生问的是起死回生,答曰人参娃娃。若要再问,只等十天后。”乩童说着摆了摆手,随侍打开殿门:“本该只答一题,今日说得太多了,诸位请便吧”。
眼看神使被小童们簇拥着离去,道士们按捺不住了,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什么仪态礼数全都弃之不顾,甚至挤掉了几只鞋袜。殿外已是艳阳高照,许多人御剑飞走,生怕去晚了失了先机。
卓云伸了伸懒腰,向徐放鹤笑道:“小朋友,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徐放鹤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卓云扭头一看,是闻人潇潇过来了。
闻人潇潇气呼呼地过来,板着一张俏脸,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你怎么找来的?难道你学着他们跟踪我?”
“没有,我没有!”徐放鹤急得脸都红了:“我不敢的!”
闻人潇潇闻言又满意地笑笑:“还好你和他们不一样,否则我也不理你。”
“他们担心你,所以才……”徐放鹤看着她的脸色,嘴里的话不敢再说。
“姑娘你别吓他了,他听话得很,你说一他绝不敢说二,你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卓云看徐放鹤可怜巴巴的,笑着替他打圆场,又问张兰宁:“道长不去找人参娃娃吗?”
“不劳道友费心。”张兰宁不想与他攀谈,冷冰冰地带人离开。
闻人潇潇追上去,扭头向徐放鹤喊道:“不许你跟得太近!”
徐放鹤一脸沮丧,卓云却催他快走,徐放鹤不敢,卓云叹道:“你也太死板了!她不让你跟得太近,你远远跟着不就行了。”
徐放鹤觉得有道理,边走边问道:“前辈拿的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吗?”卓云晃着手上的红布:“听说是从神使衣服上剪下来的,有人巴巴地送给我呢。”
“所以寻缘香才会选中前辈吗?”徐放鹤恍然大悟,没想到通神殿结善缘可以作弊,也没想到穷苦兮兮的林前辈有作弊的路子。
“可能是吧,谁知道呢。”卓云随手一丢,那块红布随风翻飞,徐放鹤正要去捡,却听他说:“我猜有用的是这个。”
只见卓云手里举着一只灰白色的布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徐放鹤好奇地凑过去,发现布兜在阳光下显露出密密麻麻的细纹。卓云问他:“你认得这些纹路吗?”
“像是召唤的符箓。”徐放鹤仔细辨认着:“但又不太一样。”
卓云把东西收起来,回头看了看通神殿,若有所思地笑笑:“等着瞧吧,人参娃娃要现身了。”
两人又去了树林,来来回回走了一阵,脚脖子都走酸了,一个想找人参,一个想找心上人,方圆十几里的林子根本无从下手。眼看已到午时,卓云决定放手一试,他把手按在地上催动灵根,灵力从手心注入地下——这是找东西的笨办法,虽然有用,奈何消耗太大,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灵力向四周扩散,卓云感受着它经过的地方,不知撞上什么东西,灵力再不能向前,那东西隐约有反扑之势,他赶忙收了手。
徐放鹤忙问道:“是人参娃娃吗?”
“不知道是什么,算了不找了!”卓云拍拍手上的土,洒脱地说:“如果我想的没错,它自然会来找咱们。”
“谁会来找咱们……”徐放鹤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些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
“来了!”卓云有些兴奋,以为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谁知竟从四面八方跳出来一群人,穿着同款衣衫,衣襟上绣着飞雁纹,是雁北堂的人,其中有个络腮胡子很眼熟,正是昨天与卓云打过交道的人。络腮胡子气势汹汹地指着卓云,怒道:“就是你骗我,还套我的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道兄是贵人多忘事……”
络腮胡子不听卓云的狡辩,正要破口大骂,一个老头子越众而出制止了他,高高瘦瘦的,颇有几分威严,正是堂主姜怀雁:“林道友为何戏弄小徒?不知足下师承何处?”
“三个字,”卓云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不可说。”
“既然不说,就别怪我欺负晚辈。”姜怀雁没有耐心,大手伸到卓云面前:“请把东西交出来吧。”
“姜堂主想要什么?”卓云故做不知:“难道要学强盗打劫吗,我身上可没钱。”
“一副穷酸相,谁要你的钱!”络腮胡子呸了一口:“你的秘密我们都知道了,快把通神殿的东西交出来!”
卓云暗道不好,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又把徐放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从他的衣摆处撕下一张黄符,黄符上写满了咒语,中间画着一只耳朵,是张窃听符。徐放鹤大惊失色:“林前辈,这是……”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光彩,姜堂主门下太龌龊了。”那符在卓云手上燃烧起来,倏忽化为灰烬。雁北堂的一个弟子捂着耳朵哀嚎起来,指缝里溢出鲜血,被符箓反伤了。卓云嘲讽道:“下次记得护好耳朵!幸亏只是偷听,要是偷看眼睛都没了。”
姜怀雁本打算耐着性子说些好话哄骗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凶悍,便不再与他客气:“好个不讲道理的林胥,这笔账雁北堂记下了!”
徐放鹤紧张起来,卓云却显得一派从容:“姜堂主带着几十人围过来,杀气腾腾的,不像是来讲道理的。”
姜怀雁还没说话,唰的一声宝剑飞出去,是络腮胡子不讲武德抢先动手,他想偷袭卓云挣些颜面。不料那剑被卓云攥住,咔嚓折成几截仍在地上,卓云道:“道兄的剑真不结实,不如我给你引荐个铁匠重新铸一把……”
络腮胡子当众受辱,赤手空拳地扑过来,他的同门师兄弟随后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卓云身手利索,一把将徐放鹤扔出去,长剑尚未出鞘就打倒了一片。雁北堂众人结起剑阵,几十把银晃晃的剑在空中化成大雁,尖喙利爪扑向卓云。卓云抬手生出一道防护结界,大雁又啄又挠却冲撞不开,只好在他四周盘旋,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折断了不少大树。
徐放鹤如临大敌,握住刀柄看了看卓云,又警惕地看着姜怀雁。
“别害怕,我们不是蛮横之辈,若非他咄咄逼人不肯和谈,雁北堂也不会动手。”姜怀雁安抚了几句,末了又说:“小兄弟知道他的底细吗?遇强敌却不用剑,可能他剑术不佳,也可能害怕剑招泄露出身。”
“姜堂主偷听我们讲话,难道不知道我与林前辈刚刚结识么?”徐放鹤没有好脸色,他不会骂人,否则真想痛骂一顿,雁北堂太不光明磊落了!
姜怀雁问不出来什么,暗骂他是小兔崽子。
背上的剑躁动不安,撞得剑鞘哐当作响,卓云拍了拍剑柄:“安分点吧,用不着你出头。”可那剑连带剑鞘飞出去,打散了大雁一只翅膀。
姜怀雁的脸色愈发阴鸷,他冷眼旁观,眼看自家弟子要吃亏,急忙飞剑而上补齐阵型。有了姓姜的加持,那只大雁陡然间暴涨数倍,盘踞在空中像一块巨大的乌云,在地上映出狰狞的影子,引颈高亢俯冲而下,撞得卓云退了两步,手臂酸麻,结界裂开了,自己已被剑光裹住。
哎呀…要过年啦[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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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猥琐的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