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两狗上车,梁德旖坐于原位。
Hero蹲在一侧,盯住她不放。
梁德旖甚至从它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儿不开心。
她看向霍之冕,“这是?”
霍之冕捏了捏鼻梁,刚要说话,Hero平地起跳,窜到了梁德旖身上。它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好,将脑袋置于扶手处,眼巴巴看着霍之冕。
梁德旖成了一张坐垫。
解释姗姗来迟,“你占了它的位置。”
前排的倪乒乒笑出声,“Hero很黏哥,乘车要并排坐。”
几十斤的大家伙生生压在梁德旖身上,尾巴掸得扑扑响。它回望梁德旖,还讨好地舔了她一口。
简直哭笑不得。
“不然,我坐后排吧。”梁德旖说。
霍之冕将Hero从梁德旖身上拽下来,Hero不从,哼哼唧唧扭头,大爪子恨不得抠在她身上,誓不从命。
而Leander守在梁德旖脚边,堵了她的去路。
“这又是啥意思啊?你们谁给翻译翻译?”梁德旖抱着Hero,探到了它的肚皮,暖融融的。
霍之冕抬眼看她,一点儿笑意溅了出来,“它喜欢你。”
“它”字来得很轻,“喜欢你”格外清晰。
梁德旖只觉得浑身血液冲过头顶,整个人都热透了、煮沸了、烧开了。
不敢抬头,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张嘴,那些藏不住的感情就止不住地跑出来了。
她不爱断章取义,但这一刻,理智抽离。
只想故意错听。
她将座椅放倒,和Hero分了一半。
一人一犬赖在一张椅子上,还有一只,压住了她的脚。
这会儿,梁德旖手脚都暖了,都被盖住了。
倪乒乒半侧身,和梁德旖接着聊酒店软装。说到艺术品采购,他多问一句,“你在哪儿上班?”
“木恩画廊。”梁德旖说。
“明月姐的画廊?那赶巧了,你明儿给她说说,把手里其他活儿推了,先赶我这个。”倪乒乒说。
“明月姐还在出差,我尽量。”梁德旖没把话说满。
霍之冕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脖颈光洁,怀里搂着大狗,显得天真。
可这话,霍之冕敛下眼皮。
倪乒乒没接茬儿,“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梁德旖报了地址,倪乒乒眉尾稍扬,原是有话,又吞了回去。
*
下车后,倪乒乒又嘱咐,“别忘了,千万当回事儿啊。”
梁德旖回头招手,“记住了。”
倪乒乒摇上车窗,回头看霍之冕,“下地库去?”
霍之冕点头。
“所谓机缘,就是你和元宝儿。”
“我和这里的住户,全是前世回头扭断了脖子。”霍之冕淡然道。
倪乒乒笑,“哥,要刻薄,也要不刻薄。”
“你自己的活儿,把她搅进来?”霍之冕问。
“算来算去,就她是自己人咯。”倪乒乒混不在意。
“坑自己人?”
倪乒乒没答。
哪里是坑,分明是有偿置换。
只是——
他拿出手机,查阅未来的天气,“啥时候下雪啊。”
*
雪没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梁德旖偶尔用灌了热水的塑料瓶暖手。方糖笑她,“你给一矿泉水瓶织了这么好看的毛线瓶套,它也是一烫就坏的塑料瓶啊。”
“环保。”梁德旖解释。
那天回家,她顺手把瓶子带了回去。
原想扔掉,又想起这瓶水貌似是霍之冕灌的。
于是,梁德旖把水瓶收了起来。
灌了几次热水,瓶子萎缩,成了一副丑样子。
梁德旖还是舍不得,闲时给瓶子织了毛线瓶套,穿上去有模有样。
大不了,最后当摆设。
倪乒乒的活儿,梁德旖和邴明月说了。她隐了相识经过,没推工作,只说倪乒乒要得急,如果可以,她想把方糖加进案子里。
邴明月思索一阵,“你舍得?”
梁德旖绕开了问题,乖巧道:“案子是明月姐的面子,任务也要等明月姐分配嘛。”
邴明月天生一张美人面,笑起来更是动人。
她颔首,“去吧,晚点儿再说。”
晚些时候,邴明月消息来了,应了梁德旖的请求。
她还给梁德旖带了个充电暖手宝,要梁德旖把破瓶子给扔了。
也是应了梁德旖的投诚。
梁德旖感念她的好,也无奈,怎么人人都看不惯塑料瓶?
梁德旖趁着下班前的空隙,找方糖说了这事儿。方糖的脸红了个透,明显不是因为暖气太足。
“过几天签合同,我就不去了,你去。”梁德旖说。
方糖咬唇。
“有花堪折直须折。”梁德旖冲她笑。
方糖伸手,将梁德旖抱住,“元宝儿,你可太好了!以后有事你发话,都是我欠你的!”
梁德旖有几分心虚。
不是她好,是倪乒乒太周全。
精明太过,不得不防。
那次宵夜回来,梁德旖醒了神。
倪乒乒与她投缘,暗中伸出援手,可利用她时,也绝不手软。什么宵夜,什么一起去滑冰,根本就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帮他做酒店软装布置。
若是她推了画廊工作,一味干他的活儿,难保邴明月不会多想。她喜欢这位女老板,不想白白失了信任。
加之两人有私交,公事上被他用私交压着,就被动了。加个人从旁牵制,不至于被压得太狠。
她一面要借倪乒乒见霍之冕,一面要平衡自身价值和朋友的关系。
哪一样,都不简单。
*
周六,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雪。
梁德旖拍了家居照,刻意突显纸折郁金香,po上ins。
发文:“你再不来,我就下雪了。”[1]
窗外灰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忙完家务,梁德旖拆了刚送来的包裹。
她买了一块软木板和画架装饰客厅,木板空空,还缺照片。
梁德旖决定将胶卷送去冲洗。
刚下楼,她接到倪乒乒的电话,“忙着下雪呢?”
梁德旖仰头看天,电话里说:“看路。”
她平视前方,看到了雪白外套的倪乒乒。
“嘛儿去啊?”倪乒乒问。
“北风把你吹来了啊?”梁德旖也问。
“那哪能呢,合同把我刮来了。”倪乒乒眼角上扬,浪子登场。
梁德旖干笑一声,“有问题吗?”
“那天你怎么不来?”倪乒乒问。
“方糖更专业,还不是怕你吃亏?”梁德旖一口咬死,绝不话多。
“成,你这借口找得好。”倪乒乒递出盖章签字的合同,“收好咯。”
秘而不宣的心思,两人绝口不提。风一吹,都揭过。
“你特地来,应该不是为了送合同吧?”梁德旖问。
“找哥吃个饭,聊点事儿。你呢?”倪乒乒问。
“冲照片。”
倪乒乒眉头微皱,叹了口气,“人人都讲效率,你怎么和他一样,痴迷这种又不方便、又不能反悔的东西?”
他,霍之冕。
梁德旖正欲解释,倪乒乒拎着她的衣领,原地转向。
世界在她眼里退了一帧,像是时光倒流。
“他家有暗房。你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倪乒乒说。
有没有本事,让霍之冕帮你冲洗照片。
倪乒乒唇角挂着笑,是看好戏的表情。
“戏台都搭了,不能不演啊。”梁德旖说。
*
五十七楼。
梁德旖在心里默念了一万句,霍之冕是骗子。
他好有本事,明明住在同栋楼里,却装出自己只是过客。天底下,就他一人了吧?
怕贼惦记?
到底没压住那口气,梁德旖冷笑出声。
倪乒乒敲开大门,两犬先窜了出来。那粗壮的尾巴,愣把梁德旖的冷笑抽了回去。
两犬将梁德旖拱进了门,门口站着的是秦律。
“哥呢?”倪乒乒自顾自换鞋。
“书房,刚开完视频会议。”秦律说。
“我找他。”
秦律看了眼梁德旖,两人颔首示意,没人出声。他牵着两犬往里走,又回头,“没有女士拖鞋,你将就些。”
原本的不高兴烟消云散,绵软的袜子,落在了过大的拖鞋里。
屋内布局一如梁德旖所想,白米色为主,空荡,寂寥。
全屋最柔软的沙发,貌似不如她的袜子软和。
她正犹豫往哪里坐,倪乒乒和霍之冕出来了。
男人身着轻薄的套头衫,休闲裤,羊皮拖鞋,身姿依旧挺拔。
只是在看到她时,神情里流露出了一点儿惊讶,也没说什么。
“有事儿?”霍之冕在沙发落座,拧开茶几上的瓶装水。
“遇到小元宝儿,就想到酒店的事有进展,给你汇报。”倪乒乒说。
“自己处理。”霍之冕拧紧瓶盖。
“那不成啊,我看方案,有那谁的作品。”倪乒乒一手搭在了沙发背,和霍之冕凑近了些,似要看清什么。
梁德旖坐在一侧,双腿拢着,双手却紧紧拧在一起。
那谁,是谁?
方案里有哪位艺术家的作品和霍之冕有关?
她竭力思索,找不出答案。
梁德旖抿唇,记起了邴明月的话。
为买家挑选合适的画,是多维度的。拣错了画,触了忌讳,是自断前景。
可在选画时,的确有给邴明月过目,前后改过七版名录。
问题出在哪里?
梁德旖吸了口气,空气里有凛然的松木香,笔直而凝神。
她神思清明。
故意的,倪乒乒在诈。
虽然不知倪乒乒为什么这样做,但她不想自己的声誉被滥用。
更不希望,霍之冕陷入被动。
“我恰好还记得艺术品名录,需要复述吗?我也想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梁德旖开口。
霍之冕侧头看她。
小姑娘揽下责任,为他解围?
他有点儿想笑,看向倪乒乒,“你午饭吃了吗?”
倪乒乒下意识接话,“没呢。”
“厨房还有二斤盐,别客气。”
倪乒乒噎了一下。
拐弯抹角骂他闲(咸)得慌。
[1]你再不来,我就下雪了。 是木心先生的小句子。
有被读者大大们的留言乐死,看留言真是享受,谢谢各位大人。有位大人说此文格调比霍之冕的身高还高。霍之冕身高一八七,此文暂定格调一八八好了,和各位大人们一起发发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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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