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思忖一阵,喝了口酒。她说:“疏离有礼,与所有人不远不近。你挑不出他的错儿,也不觉得和他亲近。”
生日当夜,梁德旖还是没忍住,将蛋糕上的卡片发给霍之冕。她满怀期待,“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啊?”
对方回复,“租房合同有你的身份证号。”
果然是疏离有礼。知道了,便赠予一份祝福,仅此而已。
梁德旖和她碰杯,虽没说话,但狠狠点头。
太是了。
霍之冕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不过啊,我们还真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伴。总是独身来,独身去。”
方糖的手掌摆了摆,像一叶孤舟。
梁德旖轻咬舌尖,眉头皱着,“这比身边狂蜂浪蝶更吓人。”
心里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梁德旖连忙制止了自己的想象力。
方糖看她,扑哧笑出声,“不是,他不是gay。”
梁德旖还是生疑。
“他太有距离感。有几人碰壁无数次,还会迎难而上?”方糖反问。
梁德旖指向自己。
方糖笑,“你不一样。”
方糖喝了不少,比平时更坦诚,“这个圈子,真假情意参半,多的是利益往来。追不上霍水仙,退而求其次更简单。这里没有爱情,没有唯一,谁都可以被替代。”
一口酒气,随着无奈一并吐出。
梁德旖帮她绾耳边碎发,“其他的都能被替代,人是唯一的。”
方糖看她,又笑,眼里亮晶晶的。
这个圈子,无人认此道理。他们在乎的,是XXX之子的背书。
你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身价,是否是上市公司,上没上过福布斯。
梁德旖最最可爱。在她眼里,人是人本身,不代表其他。
此时,服务员敲门,将烤好的提灯和加点的酒送来。
梁德旖斟酒,方糖拿起提灯,一口咬破。
不知是烫着了还是怎么着,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说到密码,我想起另一件事。”方糖拿纸擦嘴。
一次聚会,方糖在,霍之冕也在,有一女人上前搭讪霍之冕。
女人自称北大数学系的学妹,曾在教授处听过他的名字。
霍之冕难得开口,哪个教授?
女人好巧不巧,报了个密码学教授的名字。
霍之冕和她聊了几句,女人顺势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难得的,霍之冕没有拒绝。
他报出一串字母。
女人愣住。
见她没记住,霍之冕叫人拿了纸笔,将字母写下。
纸条留给女人,霍之冕离开了。
梁德旖心下茫然,她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原以为自己和霍之冕的相遇独一无二,可现下看来,并不是。
“还没完。”方糖说。
“嗯?”
“那人没解出来密码。”
“……”
这故事也眼熟,像极了她的后续。
可她还是不甘心,“我能看看密文吗?”
方糖回头拿包,掏了几下,终于捞出手机。
她点开微信,和人发了条消息。
不多时,方糖将手机递给梁德旖。
梁德旖看到纸条上的字,迥劲,自成一体。
是他的笔迹。
说不上打哪儿来的闷气悄然现身。
她鼓着脸颊,掏出纸笔。
算完后,梁德旖冲方糖笑,笑得格外傻。
那点儿郁闷,已然消失不见。
方糖捏她脸,“疯了这是?”
梁德旖的笔尖敲了敲本子,“你猜谜底是什么?”
“我给你找密文,你还卖关子?”
方糖两只手都掐上了她的脸颊。
“Impostor(冒名顶替者).”
方糖一怔,大笑,“怪不得人人都说解不出来。解出来了,也不敢说啊。”
她迫不及待把谜底告知其他人,美其名曰,分享喜悦。
而梁德旖缓了口气。
她的故事还是最特别的,没有被任何人取替。
说笑完,方糖又看梁德旖,“你是和霍水仙一起去的故宫?”
梁德旖点头。
方糖睁大了眼,冲她比了个拇指。
“例外中的例外。”
提到这里,梁德旖向方糖吐露疑惑:
如果一个从不叫你小名的人,叫了你的小名,且思考你小名是否有含义,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下,方糖连酒都不要喝了。
她扳着梁德旖的脸,左右看,横竖看。
然后一口唇印,盖在了梁德旖的额上。
梁德旖半天没回过神,心道这女人果然醉了。
方糖拉着她的手,“元宝儿,你真是独一份的妙人儿。”
是感慨,也是钦佩的口吻。
方糖要她交代事情经过。
梁德旖装无奈,方糖直接拆穿,“别装了,你都快绷不住了。”
她掩面,“这么明显?”
方糖轻拍她的额头,“还不照实了说?”
她尽心交代,生怕有所遗漏,连霍之冕的语气一并描摹出来。
“他说话时,有别于平常的冷淡。不是冒犯,更多是一种被证明好奇心的充盈。”梁德旖说。
方糖困惑,“一句话而已,你能听出这么多东西?”
梁德旖顿了顿,好像是显露太多了,会不会过分在意了些?
但她不愿承认,嘴硬,“你和我分析客户时,也这样缜密。”
方糖展颜,“怪不得要待客户如初恋,一样一样的。”
梁德旖又提起心来,“可你说,他会不会只是单纯知识面广博,并不是上心?”
“为啥?”方糖问。
她将霍之冕估算故宫取暖费一事讲出,方糖沉吟,“你的怀疑也有道理。”
两人边喝酒,边讨论。
说了好久,依旧没个答案。
即便是方糖,也不了解霍之冕。她给不出足够信息让梁德旖做出判断。
方糖将酒杯按在桌上感慨,“现在暗恋要求好高,都成了客户案例分析了。”
梁德旖捧脸,一双眼水津津的。她用力点头,“但还是不一样。”
方糖扭头看她,“哪儿不一样?你认认真真做背调,做分析,一朝被客户拒绝,会不会难受?”
梁德旖点头。
“那你认真分析霍水仙,努力接近,被拒绝了,会不会难受?”
她点头,忽而摇头,又点头。
被方糖一问,梁德旖也迷惑。
暗恋和拿下客户,竟成了同样的感受。
可明明是不一样的。
他是最特别的人。
梁德旖攥了攥手里的酒杯,“被你一说,我的暗恋显得好平庸啊。”
方糖伸手,点在她微翘的鼻头上,“错了。”
“你暗恋的人,很不一般。”
“那你暗恋的人呢?”梁德旖反问。
方糖侧头倒酒,没有回答。
她脸颊绯红,一如那日,她听到“倪乒乒”三个字。
梁德旖笑,迷惑消失,云销雨霁。
看,什么都可以替代。
他是唯一。
梁德旖伸手,点了点方糖的胳膊,“倪乒乒也去了,你怎么不问?”
“问他又被几个女人要了手机号,还是问他喜欢红唇、大波、浪?”
灯光温柔,衬得方糖的眼神越发清醒。
她似乎早已知晓,又像是混沌未开。
迷蒙间,梁德旖明了。
梁德旖感慨,“又是一个自甘沦陷的人。”
“暗恋,本就是一场自我完成。”方糖道。
*
两人吃饱喝好,离开烧鸟店。
走到楼下,一辆贴镭射膜的LP700-4咆哮而至。
大灯刺眼,梁德旖抬手去挡。
车停好,远光灯还没关,一直照着梁德旖。
是故意的。
方糖平日绵软妥帖,酒精一催,就成了大飒妞儿。
她喊,“嘿,这孙子有点儿意思啊?”
梁德旖轻带了她一把,“天寒地冻的,我们去打车。”
方糖不依,还是被梁德旖拉走。
没走多远,那辆跑车熄了车灯,车主走到梁德旖面前。
凤眼微挑,鼻梁高挺,唇略薄,左耳戴了钻石耳钉。
男人看梁德旖,眼里尽是蔑视。
梁德旖反观,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男人轻哧一声,歪了下脑袋,转身而去。
“啥玩意儿啊?”方糖在后面骂。
*
梁德旖将方糖送到家。
“你等等,我要表哥送你回去。”方糖拉她。
“我挺好的。”梁德旖说。
方糖明显是有点儿醉,“不再给自己多点儿机会?”
梁德旖帮她整理被风扫乱的衣领,“我都没明白你和倪乒乒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安全起见,也要人送啊。”方糖说。
绕过了梁德旖的问题。
她也不做计较,“我安全得很,再来两瓶也不是问题。”
方糖眼看她神色清明,脸都不红,只得作罢。
“到家给我发消息。”方糖没再强求。
梁德旖离开,去街边拦车。
巧得很,一辆空车都没见着。
她转到避风处,查询地铁线路。路径规划完毕,她跟着导航图标转身。
路边停了一辆埃尔法,看车牌,是倪乒乒的车。
她站定。
倪乒乒从车上下来,墨蓝大衣溶于夜色。
他步履匆匆,往方糖家的方向走去。
梁德旖拿出手机,关掉闪光灯,拍下了照片。
她将照片发给方糖,附上一句:
【元宝:上班再审你,要不然再来顿战斧牛排也不错。】
手机振。
【苦瓜:我选牛排,多贵都行。】
*
梁德旖乘地铁回住处。
下了地铁,还有一小段路,她裹紧了衣领,走入冷风里。
她低着脑袋,将脸蛋藏在立起的衣领中。
街边商店有电子显示屏,红色数字亮起,显示今日是几月几。
梁德旖心下盘算,他出差十五天了。
巧克力蛋糕三天吃完,剩下的十二天,都在想念。
梁德旖甚至在想,都怪霍之冕。
以后她对她的挂念就不止是数学、密码、“乱世佳人”、茉莉花茶和能源价格,还有巧克力蛋糕。
快到圣诞节了,他能回来吗?
她准备了圣诞节礼物呢。
正想得出神,感觉眼前有一团毛色金亮的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定睛一看,居然是金毛猎犬。
两只犬好似认识她,热情地甩尾巴。
梁德旖会意。
是Hero和Leander。
她尝试着喊了它们的名字,果然,反应更甚,尾巴越发高昂,如同老友见面。
梁德旖半蹲下身,揉了揉两犬的脑袋,只听一声轻咳。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
不期然,和霍之冕对上了视线。
男人身着黑色长羽绒服,脸上遮着口罩。
可那双眼,却让梁德旖立即认了出来。
她起身,语气藏着不自知的欢悦,“你回来了!”
霍之冕摘了口罩,没有风尘仆仆,没有她想象中的疲累。
他依旧好看,眉宇凌然,眼神锐利。
他垂眸看她,“嗯。”
梁德旖心心念念期待的画面,终于出现。
她实在是太想偶遇霍之冕了。
或街上,或画廊,或某间餐厅。
那种不期而遇的缘分,实在让人欣羡。
今夜没有月亮。
可梁德旖却觉得,因他的出现,她又能多爱一遍人间。[1]
梁德旖偷看他的身后,无人相随。
她仰头,“我觉得,你需要我陪你遛狗。”
[1]改自张子选的《在人间》4
附上原诗
你承诺的月亮
还是没有出现
而我无眠,或者
我只是衣单天地寒
替你多爱了一夜人间
呜呜呜桑桑也想多更,但我每章琢磨修改的时间太长了。希望每个情节都有效,每个人物都有用,所以有点儿费劲,暂时只能一更。容我再屯屯稿子。
多多包涵,感恩感恩,比心。
厚着脸皮求个预收《心动禁止》,戳专栏即可看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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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自甘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