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沙的国都沙城在其版图的中心,绿洲盆地,是最富饶的地方。
赵钰琦刚来的时候,吃喝住行甚至语言上各种不适应,这偌大的皇宫里,空旷寂寥,毫无生气,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许多。
两个月过去了,在侍女的帮助下,她学会了一些边沙语言。幸得苏里艾山没怎么有空来找她,让她每天都学习新的东西,也填补了一些心理的孤寂。
“王子妃,天凉了,您请到屋里去吧。”她伫立庭院中,望着青灰色的天空,侍女帮她拢了拢外袍说道。
“阿缘,这天是要下雨还是下雪呢?”她问,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阿缘生得一张乖巧伶俐的模样,闻言挑眉一笑:“王子妃,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啊。”
“又卖关子啊?”赵钰琦叹了叹道,“我今天没心情和你猜了。”
阿缘拉着她进屋,然后藏宝似地关上门,赵钰琦疑惑之际,只听她挑眉一笑,说:“王子妃,你的阿兄,晋王爷准备到了,他来看你了。”
在她说道阿兄的时候,赵钰琦猛地直起了身,眼中有泪光闪动,内心平静许久的情绪顿时翻涌:皇兄,真的是皇兄来了吗?
心知她会很激动,所以阿缘才特地让她进屋里来,外面人多眼杂,给他们看到这样失态的王子妃,肯定不好。
“嗯,是真的,立冬之日一定会出席我们的祈福宴会。”阿缘怕她不相信,点头如捣蒜,语气和眼神都无比坚定。
“那……”赵钰琦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总之就是想大哭一场。
阿缘大概是被她这激烈的情绪感染,竟也跟着泪湿了眼眶。
那种即将和亲人见面的心情,太好哭了。
立冬前日,赵涵的车队入城,苏里艾山亲自迎接。
“涵兄,这一路长途跋涉,没少受风沙之苦吧?”苏里艾山和赵涵在京城相处得还不错,一见面客套都免了,“按照你们的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都给你安排好了,先到宫里和公主叙叙旧,明日再与我们一同庆祝。”
赵涵微微颔首:“艾山王子有心了。”
“别这么见外,你我也算是兄弟了,我称你一声涵兄,你还叫我王子,可是要折煞我?”苏里艾山调侃道。
“怎会,艾山说笑了。”
赵涵从入城门那一刻开始,接受着主街道两旁沙城民众的注视。他们好似没见过天晟的男人一般,先是把他上下打量,从疑惑到惊讶,男女老少开始朝他指指点点地讨论起来。
赵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涵兄看着很是疲倦,使馆就在前方,要不现在稍作休息?”苏里艾山关切问道。
赵涵微微摇头,苦笑:“也好,给你添麻烦了。”
“百忙之中你还亲自前来,是我的荣幸,怎会麻烦呢?”
这个‘百忙之中’听在赵涵耳中有些意味深长,他面上带笑,没再说什么。
送赵涵到使馆安顿,苏里艾山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了才离开。
“王子,晋王亲自到访,就……有些不合常理。”走远了,侍从才发出疑问。
苏里艾山半眯眼眸,冷笑道:“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
与此同时,严云边他们三人还在城外。
“哈!这个法子也行不通?”柳深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桌上自己提出的好几个让苏里艾山解蛊的法子,都不出意外的被他们主仆俩驳回,她气得脸红,然后拿手做扇,扇一扇自己那冒烟的表情。
严云边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别生气,我知道你担心。但你并不了解苏里艾山的为人和手段,今夜我们进城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不。”柳深深置气的把脸转向另一边,非常的执拗。
严七在远处耸耸肩,他一个旁观者,又处于安全地带,自然毫无压力地剥核桃吃。
“严七,我也要吃。”看见严七正好完整的剥出一个核桃,柳深深立即换上讨好的笑容,伸手讨要。
严七:“……”
然后他俩就着怎么剥核桃和怎么吃开始了讨论……
严云边:“……”伤脑筋。
是夜,沙城一年一度的立冬篝火祈福晚宴开始了,他们三人换上边沙服侍,柳深深为了迎合所谓的祈福,特地选了一套艳丽的红色衣服。
“看,这是入乡随俗吧。”她换上之后在他们面前转了几个圈圈。
严七:“……嗯。”
“嗯你个头啊嗯,你是不是嫌弃不好看?”
“不敢不敢,姑奶奶你穿什么都好看!”
严云边没理会他俩的拌嘴,他有通关文书,三人顺利进城。
“怎么是邦交使者?”柳深深刚才瞥了一眼文书,有些好奇问道。
严七答道:“是皇上特地封的,虽没什么实权,但是对主子是非常有利的。”
毕竟严云边潜伏边沙四年,如今促成两国邦交,总得有个明面上的身份。这一点,赵涵想得很是周到。
他把这个东西递给严云边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法子,但是,有我朝君上的认证,至少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他并没有推迟,而是从容接过,“你自己也小心。”
赵涵似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便和他们分开走。
柳深深快速浏览文书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然后还给严七保管,她不明白其中重要,反正对她来说,有利的就行。
漫天雪花如同细碎的砂糖,柳深深裹着一条毛茸茸的围脖,鼻子以下都被挡住了。露出的大眼睛对周围很是好奇的模样,好动的她根本不好好走路,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
严云边看着她一刻也不安静下来的模样,嘴角动了动:“把手给我。”
柳深深乖乖的让他牵着,这么冷的天,他的手还是好暖,正好给她暖一暖。
两人并排走着,华灯如昼,她眼里有光,他眼里有她。
严七缩了缩肩膀,只感到了寒风佛面,时不时打个喷嚏来抗拒这鬼天气:还庆祝祈祷?傻子才干这种事吧?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柳深深回头递给他一个糖包。
“这是什么?”严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这反应怎么回事?”
严七以前没少欺负柳深深,但是对方一直没找他麻烦,他可没有天真的想到柳深深会忘记,时刻警惕着呢。
“没,哦,我想起了一件事。”严七接收到主子的目光,立即直起腰,强行掩盖自己的尴尬。
“啥事?”柳深深皱了皱眉,又把糖包往前一递,塞给严七,“这是我刚买的冰糖葫芦,是目前唯一满意的东西。”
严七:……吃了这么多才只是唯一满意?他只好硬着头皮收下,打开糖纸,映入眼帘的是圆滚滚的果子,外边裹着糖霜,里边是红果实,白里透红,卖相极好,闻着也是香甜,他试着用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诶,那里也好热闹,我去看看。”说完不等他们答应,自己就跑了。
“哦,主子,我刚才确实想起一件事。”这糖霜果子确实好吃,严七又吃了一颗,才说道。
“什么事?”严云边负手信步,目光始终锁着柳深深的背影。
严七道:“顾九歌啊,我们来这怕是也要和她碰面吧,我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严云边眼眸半敛:“你要这么担心的话,岂不是看不起你姑奶奶?”
严七:“……”主子,您什么时候会拿我开玩笑了?
严云边勾唇浅笑:“顾家不是威胁,顾九歌她更不用我们担心,柳儿就能对付。”
严七一颗又一颗的吃完了柳深深给的糖葫芦,见自家主子这般气定神闲,他也就不纠结了。是啊,他家姑奶奶也很厉害的,特别是骂人,谁都敢骂。
边沙皇宫的宴会和天晟的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吃酒席看歌舞罢了,真是无聊至极。
赵涵面上和边沙的大臣贵胄们侃侃而谈,但苏里艾山敏锐的察觉到了和在京城里不一样的他,眉心几不可见的一皱。
“王爷看着兴致不高啊,白兰来给您跳支舞可好啊?”众人闻声看去,在边沙国王右下的坐席中,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起身走到中庭,微微一鞠躬。
“涵兄,这是我的妹妹苏里白兰,也是个活泼的可人儿。”苏里艾山身形倾向赵涵,用悄悄话的声音说着,然后意味深长一笑。
赵涵礼貌性微笑:“好。”
苏里艾山笑意渐收,赵钰琦执杯的手忽然收紧。
在苏里白兰起舞间,赵涵一边饮酒一边沉醉地欣赏,他目光所过之处,都能感受到这里的人对他投来复杂的神色。边沙明明以武力见长,却向以佛法文理治国的天晟低头,如果今日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到脚下踩一踩,怕是咽不下那口气了。
殿外已经飘落白雪,他抿着已经凉了的酒,大赞一番白兰公主的舞蹈。
“国王,微臣有个提议。”苏里白兰退回席位之后,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出列,朝边沙王行礼,目光落在赵涵身上:“听说天晟男子以文人居多,但不乏像王爷这样文武双全的人,不知我顾循可有幸与王爷切磋切磋?也算是助助兴呢。”
边沙王一听,摆摆手:“顾三郎啊,你可太好战了,王爷可是贵客。”
“皇兄……”赵钰琦一脸担忧。
赵涵笑而不语,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顾九灵眉心紧蹙,顾循是她的弟弟。
“大小姐,二小姐偷偷离开了。”这时,忽然有人前来低声说了一句。
顾九灵只想翻白眼:“没一个省心的。”
顾九歌刁蛮任性在沙城是出了名的,她在宫宴上离席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家见怪不怪了。
她偷偷离开不过是想要来街上随便逛逛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但是,她路走窄了,正面碰上了柳深深。
“你……”她愣是没反应过来,穿上他们边沙服侍的柳深深像是变了一个人。
“真巧啊,顾九歌小姐。”柳深深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九歌冷冷地盯着她,两人相对,就隔着十步的距离,街上来回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都自觉绕过并小心翼翼地退让。
“我们两国友好邦交,自由通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柳深深笑容不变。
“我看你就是来找打的。”说着,顾九歌拿起鞭子朝柳深深甩去。
就知道说话不上几句,柳深深迅速避让,那一鞭子抽到地上,把刚落的雪打得飞溅。
这一言不合的打斗,周遭的人纷纷退开,严云边和严七在边上的酒楼,俯视着。
“主子,我去帮帮她?”严七有些担心。
刚才他们远远的就看到顾九歌的身影了,本想绕过的,哪知柳深深主动请缨:“交给我,对付这种人,我比你们有办法。”
然后没等他们给表示就直奔顾九歌而去,主仆俩只好上这来看戏了。
两个女子当街打斗,周围的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自发的围观过来,好战的边沙人民根本不觉得奇怪,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起哄了。
“柳深深,今日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是你自找的!”顾九歌眼神阴狠,狞笑道。
柳深深不搭理她,依旧只守不攻。顾九歌武功比她好,让她略显吃力,但不影响她美好的玩闹心:“我不找你你以为能碰到我?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吗?”
“无耻,狂妄,不要脸。”
柳深深哈哈大笑:“我看你挺有意思的,打个赌怎么样?”
“我不和死人打赌!”顾九歌手中的鞭子招招致命,她就是奔着杀柳深深而使出来的。不知为何,得知严云边和这丫头是真正的夫妻,她就火冒三丈。
大姐和严云边有交情,但是她知道他们都为苏里艾山做事,所谈之事不过是公事。而她,总是默默关注又要表现得毫不在乎。见到人时表现得很讨厌,见不着人时又偷偷想念,她一定是疯了,严云边哪里好,哪里值得?
可是,她就是恨啊,她可以得不到这个人,但是看到别人得到她就不爽!
“你出现在这里,严云边呢?”越想越气,她冷冷地问道。
“你要点脸好吗?你是没男人要了么?”柳深深翻白眼。
“你!”
两人的打斗升级,看客们不知道缘由,只觉得看她们打架很爽,非常自觉的站队吆喝。
“好!好!好!”
“二小姐必胜!”
“二小姐最强!”
顾九歌嘚瑟一笑,眼底有种胜券在握的神气。
柳深深勾唇,眸中寒光一乍,在着嘈杂的喊声中,她终于等到时机。眼看着鞭子就要甩到脸上了,她旋身一转,朝着鞭子的逆反方向,与顾九歌擦肩,相视一笑,对方一愣,下一瞬只觉腰间一阵疼痛迅速席卷全身。
一记重拳打在顾九歌腰上,她几乎是瞬间侧倒在地,痛得无法出声,眼里泪光直闪,额头上布满冷汗。
柳深深很少动武,但并不代表她不会打架,一般是能动嘴的她不动手,只是顾九歌太欠了,说不通的先打一顿。所以,一开始处于下风,让她出够了风头,赢得大家的欢呼之后,再趁她得意分神时,给与致命一击。可能这样做有些缺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嘛。
围观的欢呼声戛然而止,雪落的速度似乎也变慢了。
“这……”严七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打?还能这样赢了的?
严云边立即下楼,来到柳深深身边,牵着她袖下发抖的手。
柳深深朝他摇摇头,那一拳可是使出的全力,虽然打倒了顾九歌,但反弹的力也让她疼痛不已。
“严七,把她送去医馆。”严云边瞥了一眼地上的顾九歌,淡漠道
顾九歌疼痛难受,还说不出话。
医馆里,大夫给她正骨和包扎,半个时辰之后,柳深深来到床边挥一挥她那包裹得严实的手,对两眼放空的顾九歌道:“惹上你,我们这仇就算结上了。不过,仇归仇,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九歌眼睛都没动一下,柳深深试探性问:“你可知生蛊?”
顾九歌猛地转头看她。
这个反应……柳深深暗自一叹,直白道:“生蛊有什么解法?”
“我凭什么告诉你?”顾九歌不屑冷笑。
“嗯……”柳深深沉吟片刻,看着顾九歌,“不说就算了。”
见她起身就要走,顾九歌一急:“你问这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感兴趣罢了。”柳深深做摊手状,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顾九歌皱眉,问了这个禁忌的东西又不要答案?她不能理解,柳深深都要踏出门槛了,她道:“生蛊在边沙是禁忌,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和你什么关系?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解蛊方法。”
“所谓解法,不就是让下蛊之人以鲜血唤醒生蛊,再引出吗?”柳深深回眸一笑。
“呵,生蛊一旦苏醒,它还听不听话是另外一回事。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禁忌?就是因为它的不可控制性和反噬性,下蛊的和被下的,一个都活不了。”顾九歌几乎是怒吼的。
柳深深表情停滞,它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只是没想到更严重。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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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