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月看完信件,面无表情地放到火苗上化为灰烬。
“良媛,兰公公求见。”新换的宫女模样乖巧,声音甜美,花语月甚是喜欢,短短两三个月便将她调教成了自己的人。
“让他进来。”
隔着屏风,兰公公跪下行礼,直说:“上头有信,花良媛好好休养等待临盆,以后莫要再提见宫外的人了。”
花语月蹙眉,执杯的手一顿,道:“知道了,辛苦公公走一趟。”
等兰公公走了之后,她把茶盏一摔,目光冰冷:严云承,我受够了!
她低头看着这个假的肚子,暗自冷笑。临盆?想都别想!
见门外侍卫减少,“正好”经过门外的赵钰琦听得殿内摔碎的声音,立即冲了进去。
花语月眼尖,隔着屏风瞧见赵钰琦的影子,立即给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立即上前缓着赵钰琦的脚步:“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诶,公主……”
赵钰琦根本不理会那个宫女,越过她直冲屏风后,只见花语月正襟危坐,漫不经心地品茶。
“公主这般着急,所谓何事?”花语月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钰琦把花语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从祭地过后,这是她再次见到花语月,一副临盆待产的模样。
“装得可真像啊。”赵钰琦冷笑道。
“公主此言何意?”花语月抬眸,目光凌厉。
赵钰琦隐约察觉这眼神里有杀气,她半眯着眼,肯定了这几个月以来自己的怀疑都是对的,现在这个肚子,肯定是假的。
四下无人,赵钰琦冷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么?你这肚子到时候能生出个什么妖怪来?”
花语月低笑,抚着隆起的假肚子,抬眸直视赵钰琦:“是假的又如何?公主即将要嫁到边沙了,还要担心我生的是人是妖么?”
“你说……什么?”赵钰琦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后退几步,嫁到边沙比假的肚子更让她震惊千百倍。
她赵家有六位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她去和亲的,这是之前板上钉钉的事!是她亲自从皇帝哥哥口中得到的承诺!和亲的不可能是她!
花语月见她溺水一般的狼狈,掩唇笑道:“原来公主不知道啊,边沙王子不是在京城了吗?我这深宫中的人都知道,您不知道真是令人意外啊。”
赵钰琦浑身绷直,本想进来羞辱她一番的,没想到被反杀,这时候,她想起来皇兄的话:下次做事先和我商量,别再冲动了。
“这就要走?”花语月见她转身,起身几步上前,横手拦在她身前,看着赵钰琦的眼神变得阴狠:“来都来了,总要做些什么事吧,空手而回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赵钰琦见她眼中狠厉,深感不妙,她咬咬牙想绕开花语月。
可没想到对方朝她扑来,她本能的推开,不曾想这个没有经过考虑的动作,让花语月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摔落的闷声像是巨石狠狠的砸在赵钰琦心上,她浑身溺水一般,眼前一幕让她几乎窒息……
“啊!”花语月皱着五官,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喊着,看着害怕又无助的赵钰琦,眼神里充满了奸计得逞的愉悦。门外立即冲进来宫女和侍卫,恰好看见倒在地上的花良媛身下渗出红色的血,吓坏了众人。
赵钰琦浑身冰凉,她怔怔的站着,动弹不得。
花语月和赵钰琦一个后宫嫔妃一个当朝公主,本来没有什么仇怨,却只是互相看不顺眼,利益不同,矛盾日渐加深,慢慢产生了算计。
看见赵钰琦面如死灰的模样,花语月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自己,终于赢了一次。
这荒唐的人生,该结束了!
即将临盆的花良媛,因公主与之起了争执,被推摔倒在地,胎死腹中,皇帝听闻噩耗,立即从内阁离开。
严云承袖下拳头攥紧,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花语月!
公主大婚是国事,内阁大臣正讨论着,忽闻这个消息,谁都没有了心情,皆是连连叹气。
“严大人,这……”有人面色愁苦,皇帝一走,只能求助于他。
“等皇上回来再议。”
薛清河见他起身离开,皱了皱眉。
宫外,严峰已经在等候了,见到主子脸色绷紧,他心知定是出了事。
“把花语月给我处理了。”上马车后,严云承淡淡道。
严峰皱眉。
“不听话,没必要留着。”
“是。”
马车平稳的走着,严云承心情略微烦躁,外面嘈杂的街上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这些细微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可这件事情居然超出了预期。
他掀起帘子一角,问:“严峰,柳深深的事查得如何?”
“云默钟情于柳深深,”严峰想了想,答道,“柳深深曾经趁三公子不在偷偷溜出去与之私会,回来后被三公子质问,然后将她关了起来。当日他们往西逃跑,怕是私奔。”
严云承听了个大笑话似的,冷着脸问:“你信么?”
严峰语塞,他确实有些不相信,可,目前他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你就不该杀了他,”严云承斥责道,“为什么十八年过去了,还有云家的人?云默是云暮深的养子,他潜伏在我们眼皮底下这么多年,守着那座废宅,是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是严峰考虑不周。”
“算了。”严云承揉着眉心,当年的事严峰并不知情,相信了这套说辞也不能怪他,“你杀了她的人,过后定会来找你报仇。”
“属下知道。”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试探性一问:“相爷,国师可是来自紫英寺?”
“怎么了?”
“柳深深也是紫英寺下来的,她还有个师兄叫林星,是紫英寺主持收留的,并不算是佛门弟子。”
严云承目光一闪:“怎么不早说?”
“是属下疏忽,请相爷恕罪。”
“等等,去见国师。”
城外一座小山丘上,柳深深看着眼前新起的坟头,眼眶还是泛红了。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形,看着让人心疼。
敏儿拿着纸钱来到她身旁,半蹲下来道:“柳儿。”
柳深深慢慢坐了下来,地上是新翻的泥土,敏儿下意识不要让她坐下,可,她还是忍住了。也许,坐着能让她感到安心些。
严云边和严七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远远地看着她们。
“主子,这以后可如何是好?”严七很是担心。
严云边没有理他,严七又继续:“缘分本就玄乎,我们还能再见到她,当时我还觉得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没想到,把你们牵连在一起的竟然是仇恨。”
“闭嘴。”严云边没好气道,严七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七讪讪的闭嘴,但是好似被柳深深传染了话痨,没一会儿又开始巴拉巴拉起来:“我觉得,你们也不至于到仇人的地步。”
“如果主子以后对她很好,感化她,保护她,一心一意为她。女子嘛,宠着爱着,就对了。”
“还有,您也别老是叫她学政论那些深奥的东西,让她和向意学学琴棋书画多好啊。”
“或者……”
“让你闭嘴,听不懂么?”
严七老老实实望天。
祭拜过后,敏儿扶着柳深深起来,结果因为泥土湿滑,她踉跄了一下,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了,裙子上手上都是砖红的泥巴。
看着对方脏兮兮的很狼狈,相视一瞬,大笑起来。
严云边:“……”
严七伸长了脖子:“这是怎么了,摔倒了还笑?”
待她们两个互相扶着对方走到马车边上,已经是两个泥人了。
敏儿带着歉意笑道:“公子,我们这样……还是走着下山吧。”
柳深深一袭白色的寿衣几乎都是泥巴,脸上是,手上也是。就在她以为严云边要生气的时候,听到他说。
“上车,回去再换洗。”
柳深深:“……”可是这样也会把车厢弄脏啊……
马车里,柳深深眉心紧皱,她有个问题忍了很多天:“敏儿,公子他……”说着她指着自己的腿,“怎么总是拿一张毯子盖着?”
敏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说:“公子腿受伤了,还不能独自行走。”
所以,每次见到他都是坐着,喂她喝药,吃饭,甚至是现在……
“没事,林师兄说多休养些日子就好了,公子也不想让你担心。”敏儿低声说道。
柳深深垂眸,感觉有什么猛地刺了她一下又消失不见。云默的死其实她有责怪严云边,想质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可终究无法开口,毕竟,云默的死该是她有最大的责任。而且严云边因她受伤,期间还不间断亲自照顾,第一时间给她依靠。
只是这样,她更难受了,能怎么办呢?
严七和主子并肩坐着赶车,这场景,大概是此生唯一一次了,他想说话又不敢,气氛异常的诡异。好不容易回到云舒院,缓了一口气之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瞪大的眼睛。
柳深深没等马车停稳,敏儿反应慢了半拍,她就跳下马车,跑到严云边身前,说:“我背你。”
严云边:“……”
她把脏了的外衣脱在马车里了,敏儿拿着衣服在后面给他们一个愧疚的眼神。
见身后没有动静,柳深深回头:“公子,我背你进去。”
严云边摇摇头:“你先进去换洗。”
柳深深表情一僵,自己这样脏兮兮的……他确实很介意啊。
看着她失望地垂着脑袋,严云边又有些心疼,让严七扶下马车,朝她背影道:“那,你扶我一下。”
闻言,柳深深回头,毫不犹豫弯腰从他腋下穿过,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走进大门。
“你说说话,太安静了。”严云边开口。
这?柳深深愣了一下,这话应该是她说的才对啊?不过,从他嘴里蹦出来还是挺难得的。
柳深深眨巴着大眼睛,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谢你啊。”等了一小会,她小声说道。
“谢我什么?”严云边笑了笑。
“没有放弃我。”柳深深苦笑中又觉得有些欣慰,“醒来还能见到你,我很意外。”
严云边目光停在她脸上,眼里闪着一些细碎的光。
柳深深叹道:“从师父那里,我知道了过去的事,我和你是仇人了,对不对?”
当年严云承和军队去剿杀云暮深的时候,严云边才三岁,这些事情都是之后帮兄长做事时发现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事还有再掀起的一天。
直到确认她的身世,虽然当时表现得没什么反应,但为了不想事情往恶化的方向去发展,他想以自己的方式,转变局面。这个天真可爱,如暖阳一般的女子却一点一点融化他冰封的心墙,是他冰天雪地里的一缕暖风。
没听见身旁的动静,柳深深扭头,见严云边难得出神。
在想什么呢?柳深深很好奇,并没有打扰他。
忽然瞧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柳深深一惊,问:“你在笑什么?”
严云边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想和你成为仇人,也不想你离开。”
兄长欠的债,我想给你偿还。
赵钰琦被封为和亲公主这事,她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赵涵得知的时候,心都碎了,只剩下无奈:“你没输给花良媛,输给了自己的冲动!”
她是太后最喜欢的孩子,可太后更爱即将出生的皇子,赵钰琦犯了此番大错,不死也会被贬为庶人。正好,和亲一事摆在眼前,关于和亲到底是哪位公主根本不用再讨论,她不想死就只能做这个政治牺牲品。
“皇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的肚子本来就是假的,是假的啊!”赵钰琦哭诉道。
赵涵痛苦的闭着眼睛:“现在说这些来不及了啊。”
“皇兄,你要帮帮我啊!我不要和亲,不要去边沙,我不要。”赵钰琦哭得撕心裂肺。
赵涵把她扶起来,给她擦去眼泪,劝慰道:“皇兄与边沙王子谈过一两次,同是身在皇家,都擅长权衡利弊,所以你不要太害怕。”
“不,”赵钰琦猛地摇头,“不要,我不想去那么远,历史上有哪位和亲公主离开之后还能再回家的吗?皇兄,我要是去了,这辈子就算是死了,我也回不来了啊。”
赵涵见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叹了叹,吩咐让人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出了门。他现在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只是……
云舒院,书房。
“公子,晋王来了。”向意来报。
严云边皱了皱眉,柳深深也抬起头,她近日来都是和严云边在书房学习,只是变得有些安静了。
“可能是你说了要上门拜访,一次都没兑现,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了吧。”柳深深托腮笑了笑。
不说严云边都忘了这事,他说的改日上门拜访不过是客套话,赵涵也不会在意的。此时上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我要去吗?”柳深深见他放下书,好奇问道。
“你想去?”
柳深深立即摇头:“不想。”
“我去去就回,你先去休息。”严云边唇角一勾,无奈的笑道。
柳深深仿佛被释放的笼中鸟,唰的一下从向意身边风一般掠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向意:“……”
赵涵在前厅等了一会,才见到严云边,虽然腿上的伤好了,可走路还有些不自然。
“什么事让你亲自登门?”在赵涵发出疑问前,严云边先问。
赵涵与他坐下,反问:“可还记得当时与我一起的边沙王子?”
严云边点头,自然记得,兄长要他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京城暗中保护苏里艾山,不要让他在此出事。只是,赵涵忽然来问,他有些不明白了。
“怎么不见柳儿?”赵涵四下望了望,有些跳跃性的问道。
“你为她而来?”严云边蹙眉,他注视着赵涵。
没想到严云边如此敏感,赵涵微微一怔,笑了笑道:“苏里艾山看上了她,你能否割爱……”
“不。”赵涵没说完,严云边斩钉截铁的打断,并正色道:“柳深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知道的,四年前我已经成亲了。”
赵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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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