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杨妮儿跟着陈建民的时候,他办公室后面隐藏的那个房间,总有种让她不寒而栗的错觉,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样的布局,她根本没办法重新走进那间办公室,靠近陈建民办公桌后面的那只保险箱。
她知道密码,因为陈建民曾经有一次当着她的面按开过,那次他正在同王浩男谈话,要取一份文件,杨妮儿蹲在远处,在替他们沏茶,很显然,王浩男知道那只保险箱的密码,事实上,王浩男知道陈建民所有事,陈建民对王浩男的信任,远远超过他对至亲或是妻儿的。
杨妮儿的位置离那只保险箱很远,按照常理,一般人很难看到陈建民快速的六下按动,所以陈建民没怎么设防。
但他和王浩男不知道杨妮儿的过往,她不像一般小孩儿一样拥有过正常的童年,她的童年里,没有故事书,没有电视机,她的童年里,除了干活还是干活。
杨妮儿的视力一向很好,而且那时候,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她感知到自己在这里呆不长,迟早要滚蛋,她尽可能地将一切能触及到的秘密收入囊中,当然,也包括这六个字的密码。
杨妮儿无比庆幸自己那时候做下的决定,如果没有那些个过往和步步为营,她将会被打回原形。
杨妮儿再一次被王浩男送进那间办公室,陈建民对着她,竟然有种小别胜新欢的新鲜感,两次之后,毕竟是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陈建民沉沉睡去。
杨妮儿蹑手蹑脚地穿戴好,从隐藏的房间出来,那只黑色保险箱,静静地呆在角落里,杨妮儿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她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害怕到手脚麻木,她照着记忆里的数字,轻轻按了六下,保险箱应声而开,杨妮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办公室外是人来人往的嘈杂声,王浩男的办公桌就在门口,杨妮儿知道,不会有人进来,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没办法控制地发着抖。
保险箱分成三格,杨妮儿用最快的速度上下翻动,第一格是各种签字的合同和文件,第二格略窄,里面放了各种单据,光是借款单就不下四五十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杨妮儿手心冒汗,她知道陈建民的睡眠时间不长,即便是隆冬的深夜,他也只需要五个小时的睡眠。
她胡乱翻动那些单据,完全没办法好好地一张张仔细辨认,那些单据,大部分都是手写,有些字迹模糊,年代久远。
里头的卧室有微微的声音传来,不知是陈建民在翻身还是即将醒来,杨妮儿穿着单衣,额头却有汗水沁出,她狠狠咬住嘴唇,留下一整排牙印,提醒自己冷静。
好在陈拓同她形容过那张字条的大小,她又匆匆翻了一遍,终于凭着那个三百万的数字找到那张借据。
杨妮儿将借据塞入胸衣里,她特意穿了没有口袋的外套前来,她知道王浩男那对狼狗一样的眼睛,虽然总是笑眯眯地好似人畜无害,实则精明锐利到令人胆寒。
杨妮儿刚想关上保险箱的门,却被第三格里的首饰吸引去了视线,方才精神高度紧张到几乎抱头崩溃,此时借据到手,这才注意到那堆闪闪发亮的珠宝。
杨妮儿咬着唇,嘴里已经尝到血腥味儿,大脑中的挣扎不过维持了一两秒钟,理智便全线溃败。
既然已经偷了一样,再偷一样,又有何区别。
杨妮儿拨拉了几下那堆珠宝,通体碧绿的翠玉和硕大的钻石她不敢拿,也不识货,最后只拿了一条手指头粗细的金项链。
杨妮儿将那根项链一同塞入内衣,她关上保险箱门的时候,最后匆匆瞧了眼,其实还有一只小孩手腕粗细的金镯子,杨妮儿在那扇门缓缓合拢的时候,痴迷地看着那只金镯子,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贪欲,那只镯子,她带不出去。
杨妮儿回到暗门内的房间,将衣服匆匆穿好,然后像日本人那样,坐跪在床榻前,上半身趴俯在陈建民的身边。
心跳如擂鼓,每分每秒都难捱到窒息,她后背的汗水,将贴身穿的棉毛衫染得湿透,她告诉自己,深呼吸,放轻松,放轻松,深呼吸。
好在陈建民不是睡到自然醒,放在床头柜上的大哥大乍然而响,陈建民和杨妮儿,都被吓到肃然而惊,杨妮儿惨白着一张脸,总算蒙混过关。
陈建民一边穿衣服,一边接电话,中途还伸手摸了摸杨妮儿的头发,脸上颇有些宠溺的表情。
电话是王浩男打来,“丽海集团”的王思海王总前来拜访,人已经快到公司。
陈建民挂了电话,从皮夹里摸出一千块钱,塞到杨妮儿的手上,“去买点衣服穿,头发也烫个卷的,别一天到晚土哈哈的模样,带出去丢我脸。”
杨妮儿手心微微发抖,完全不敢正眼看陈建民,她答应着接下一千块,转身推门出去,在门口找到王浩男,要回自己的手提包,将那一千块塞进去,这才理了理汗湿的头发。
“谢谢浩男哥。”
王浩男点点头,放她离去。
杨妮儿从楼梯间徒步下楼,在“民亚娱乐”一楼的大厅,遇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西装笔挺,梳个大油头,五官中规中矩,看不出缺点,却让人过目就忘,身边永远簇拥着一堆人,光是年轻的女助理,就跟了三个。
一晃神的功夫,杨妮儿已经想起他是谁,就是那天招投标会上与陈拓热情握手寒暄的“丽海企业”王思海。
杨妮儿在角落里默默站了会儿,很快便看见陈建民带着王浩男迎下楼来。
两边谈笑风生,王思海一张油腻脸,简直可以刮层油下来炒菜,杨妮儿看着他同陈建民勾肩搭背,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