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夜原被霜色的月辉映照了几分明静,却奈何一抹愁云微移减月而来,月下景故清消美尽,独余冽风瑟瑟。
风碎声起直待复静,月展云舒寒光又洒。
润生于夜色之中行进,脚步轻而稳健,不露声响。
忽然,余光之外,一柄冷剑斩月碎风朝他刺来,凌气溢然。
幕夜笼罩下,利刃相击、冽冽作响,难分胜负。剑光交映下两人身转步移,招法皆无半分疏涩。
许久过后,兵刃对峙声终滞。
润生被抵于咽喉的剑刃止住动作,未曾刺破肌肤却更令人觉得心惊胆颤。
鲜血自对方握剑的手流下、滴落。地上,清辉淡胧,洇开斑驳血痕。
败了一步,润生心道。垂眸看向横在自己身前的银剑静思对策。
余光偏向执剑之人但只能看到月色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无言半晌。
“人?”
执剑者的声音从一幕浓色中传来,沉沉入心敲得润生本就谈不上平静的思绪愈加凌乱。
脑海中如本能般浮现一个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他…不是人?鬼?
不,不像。润生自我否定道。
他先前就听说这国相府,闹了鬼。国相一家已去皇宫暂避,府中无人。若他是鬼又怎会重返无人地?即使会,他就是来找人寻事的如何会因为对方是人而感到疑惑。
方才向他袭来的一剑虽狠厉但并无杀意,非是想夺其性命。现下也只是将他制住。
既如此不如出言交谈润生道:“对,我是人,我并不知你的目的,如有冒犯还望宽恕。或许我们有什么误会。”
夜色之中,那个身影久久未有回应,四下归为静谧。
就在润生心里一缕渺茫的希望即将熄尽预备另做打算时,脖颈前抵着的一刃利剑蓦地放下。
身边人挪动了几下步伐向他逼近,润生适时得以松懈半分的精神再度绷紧,剑柄握于手中直至骨节泛白。
好在对方的行动很快停下,令二人之间保有一份恰到好处的分寸。
这个距离润生已能勉强辨别他的模样,但依旧有失真切。
正在他掂量该说句什么样的话时,突然,面前人一抬手,须臾间国相府屋檐下的红灯如得召令,烛火竞明,府院霎时换为一片温馨。
二人对立相看。
润生不由自主的当量了一番眼前人,红光映染下的衣装覆上几分赤色但仍无法叫人忽略原先金丝郁布织就的贵气,身姿卓越、仪态端方。
非富即贵…润生肯信。
他的思绪一瞬间飞到了需要几辈子才挣得来这一身上,先前紧绷的气氛有所缓解。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语调轻扬:“怎么会?人怎么能进来这里?”
话到最后的语调放轻放缓似在自言,但若在润生的视角便可发现,那双描以红妆的眼中眸光始终坚定地落在润生身上。
她毫不避闪反是润生先盯得有些变扭,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这女子生得其实极美,但凡是有两分修为的大约都能觉察出在眼尾那抹红妆重描衬托之下她整个人隐隐透出的是一股难言的妖气。
鬼?润生心中浮起这样一个猜测。
受其趋使,他便不禁将眼神调回些许。岂料就如确信他会有这般行动一样,仅仅挪回了片寸便于一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好像还正巧合了她的意,眉目之中藏不下的笑直接溢了出来,调侃道:“你这小人儿还真有趣,怎么?没见过姑娘吗?”
润生微愣,片刻后他还是秉持着有话接话不得罪人的想法答道:“没有。”
方才一副万事不忧、千事不扰、百事不困的人听到这话却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抬手挤兑了下身边另一人,故作认真道:“哎,这小人儿比你有礼貌多了。”
“没礼貌”闻言淡淡地瞪了她一眼,冷语吐出一个字:“滚。”
黎墨瞬间摆出一副当真的假样子,夸张道:“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若滚了此案睡能助你?当初可是你费劲心思讲我求出来的,如今又让我滚岂不白白浪费自己一番心血。”
……洛生安想骂,可不知从何骂起只得咽下,脸色愈发难看了。
润生在这场堪称幼稚的“斗争”中寡有收获,仅凭二人片语只能推断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自己为“人”的身份亦是。
不好办…刚刚与他对峙的人修为应远在他之上。
至于那女子,总归不善,润生心道。
可惜现在并没有机会让他思量对策了,因为余光之中,两个身影进入。
他佯装镇定地抬眼,神韵无常。手中紧握的利器的锋芒被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明眸清亮。
润生尚未开口,措不及防眼前晃过一片虚影。他反应迅速,撤步预退,利剑显锐。
“别动。”
一声命令在耳边响起,其实语调平静但就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
润生被迫停下脚步。
对方悬至半空的手得以顺利抵上他的眉心。人墨色的瞳眸在润生的注视下泛起蒙蒙淡光,难以置信地,他居然无法动作。
少顷后,洛生安的手默默放下,面色微凝。
人。
真的是人。
根骨、命脉,皆与凡人毫无二致,最多谈得上修炼天赋尚优,但也改变不了眼前这是个毋庸置疑的凡人的结论。
除非六界之中还有一种被洛生安所不晓的,能从根本上掩盖抹除一切血脉痕迹的方法。
而且即使有,要达到毫不破绽的境地恐怕七魂六魄皆要重塑,哪里会有人去遭这罪?
但倘若他是人……
洛生安回眸看向黎墨,问道:“你确定你的阵法没有问题?”
黎墨十分肯率道:“当然,这种小阵法我怎会出错?殿下也过于轻视我了。”
说完,像是为了自证其明,她右手轻拢,寒白色的灵力汇作一团白焰借她的动作腾空而上。临至国相府正上空时,如遇阻隔般四碎散落似星火绽放化为须臾绚烂。与此相应,一个阵法笼罩在国相府四周,严密非常。
这下,润生勉持的淡定也仿佛随那破消的银尘成为虚渺。
此阵法蕴灵深厚足可见施阵者实力不凡,可他进入府邸时却犹如无物,出入无拦。
他阖上眼无声地吐出几口气才总算稳住情绪,开口的声音很低却清晰:“不知二位可否告诉我今夜之事?”
两人对视一眼……
此地为南襄国,国相府。自三月前鬼界后国都便开始频繁发生闹鬼之事。
黎墨觉得这事跟十几年前南襄与北夷两国的大战有关。就算不是也是怨鬼闹事没跑。
作为鬼界的掌事主之一,在她的手下向她禀报此事后她便自觉地将任务揽到自己头上去了。
调查途中发现南襄国人信神,拜的还恰恰是洛生安。这样的发现黎墨会瞒着吗?当然不会,于是坑蒙拐骗一遭把洛生安从神界拽下来了。
润生听着前面的部分虽也算不上波澜不惊但好歹是已经有准备的东西不至于震撼,直到“神界”一词出现心上莫名一颤。
润生凝视二人道:“神?”
黎墨立马来了兴致拍拍洛生安的肩膀,眼中笑意常存:“对啊,你这小人儿可有福气喽,给你介绍一下,洛生安,神界独一无二、万中无一、举世无双…唔!”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位“举世无双”的殿下用要把人掐死的表情和力道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停地摇头表示不说了,洛生安颇为怀疑地扫过一眼,但或许是顾念这个自己的行为多少冒犯最终还是放开了。
“的世子殿下!!!”未说完的话被蓄谋已久的人脱口而出。
洛生安恨不得把这人一剑砍死。
世子殿下…润生在心里估量这四个字,得出一个三字结论——惹不起。
人界的都惹不起何况神界的。
他的目光落回这两个剑拔弩张又无不幼稚的人身上时藏了一丝失落,继续问:“这个阵法?”
黎墨应道:“查案用的,按理说除了鬼和神其他都进不来,但……”她欲言又止但意思不言而喻。
女子丹唇欲启,不过这次话语未出润生就从她那双频频含笑的眼眸中捕捉到一点微光闪动,渐明渐近。
润生顺此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小鸟羽翅扑打、翩翩而动正朝他们飞来。
黎墨伸出手,那小鸟便仿若有所感应般于她掌心安然落下。
直到现在,润生才发现这只小鸟竟然是由草编就的。
人收拢手指,用一个恰好的力度将其收入手中。
半晌过后,骨节舒展,那小鸟便再次扑动双翼缓缓飞起。随浮光复起消去它也失了踪迹。
惯来不着正经的神色多了几分严肃,她凑近洛生安身旁低语片刻也可能用了传声的法术总之润生是什么也没听见。
待语毕,又换回了如常的嬉笑之颜,开玩笑似的朝润生招招手道:“小人儿,我有要事需离开一会儿,你与殿下好好相处哦。”
旋即寒白的灵力将她浸入其间,同那小鸟一样凭空而去。
他默读着女子走前的话视线有意无意偏向现在国相府中除他之外唯一的人。
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本在静思的人转过头,月光落上如瀑的青丝,更衬其人肤白胜玉。
神界的…小殿下。
润生神韵依旧在对方久久无言后露出一丝微笑,率先问道:“殿下既已确认我为人的身份,今夜之事或许只是意外,可否…”
“不能。”
他话未尽便被打断,眸光凝顿了一瞬又被更真切的笑掩下:“为何?”
洛生安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反问道:“那你来国相府为何?”
润生眼底的笑意散去,思量过后淡声道:“一点私事,不便透露,还请殿下谅解。”面上的笑容再现。
不过洛生安好像也并无意对此事刨根问底,润生再看他时他已经略过这个话题垂眸扫过手上拜自己所赐的剑伤。
润生这才忆起先前那段不分伯仲的对抗。
神情若有所思,温言道:“殿下的伤,抱歉。”
“无碍。”洛生安不甚在意道,一边掏出一块布巾不紧不慢地扎了下伤一边又道:“她的阵法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如果你当真是人能够视之于无物很可能外界有什么盯上了你,在查清楚你为什么能够进入这个阵法之前,我不会放你走。”
润生一愣,眼眸微压似乎并不认可此话:“如果依殿下所言无非是怀疑我被某物附身。”
洛生安不置可否。
附身是一种十分寻常的异术,常用作借刀杀人。
润生道:“殿下必然清楚,附身虽易习却并不常用,因为附身后本体的力量会极大削弱,修为高强者完全可以直接使用本体,若本体修为低下附身也毫无益义。”
所以被附身者往往是附身者索仇之人的亲密之人,父母、恩师、挚友……这样更易得手。
润生眼底的笑意愈发深:“可这些所谓‘亲密之人’我一个没有。”
洛生安愣了愣,又听对方笑道:“孑然一身,无亲无仇,想必若要附身最不会选的就是我这般了吧。”
写完了之后会改,现在先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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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