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柳絮飞扬,吸一口能呛到嗓子里。
天还有些微黑,空气里还带着些雾气,王国梁带着三个少年去买了票,踏上了去海城的火车。
七八个小时车程,到中午的时候就有些饥肠辘辘,都知道火车上的餐贵,从家里拿来了午饭。
“真是乡巴佬。”
一个穿着白皮鞋,穿着的确良的蓝白色格子衫,黑色裤子女人捏着鼻子说道,这个打扮在这个年代算上去是很体面的打扮。
跟王国梁来的除了白岚华和庄园以外,还有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唇上一片青茬,皮肤黝黑。
坐在座位上有些拘束,大手拿着鸡蛋细细的剥着略显搞笑。
听见女人的话,剥鸡蛋的青年抬起头来,看见面前体面的女人面上嘲讽的表情,一阵疑惑,看了看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就继续剥鸡蛋。
“真是穷小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火车上有卖餐食的,还自己带鸡蛋,臭烘烘的。”
现在正是饭点,火车上各种味道混杂,大葱味腐乳味臭脚丫味,混合而成奇奇怪怪的味道。
穿着体面的女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了扇面前。
听着女人的话,青年也知道了女人说的是自己,剥好的鸡蛋放在手里一时不知道如何。
“鸡蛋不臭吧。”青年说话不是很硬气,犹犹豫豫的开口。
这么大的人,做事畏畏缩缩的,看着就让人生气。
女人气焰更盛,“鸡蛋不臭那就是你臭,刚施完肥没换衣服你就来了吧!”
“我施完肥冲澡也换衣服了。”青年有些委屈,闻了闻身上。
“也不臭啊,你闻闻。”
将胳膊伸过去,“啪”女人一把将青年的胳膊打了下来。
刚准备说话,女人闻到了一股鸡蛋的味道,转头看向白岚华。
只见一个穿着整洁,十分俊秀的男孩吞下手里还剩的半个鸡蛋。
在嘴中的脏话瞬间咽了下去,科长家里引以为傲的男孩也没有他这么俊啊,吃个鸡蛋也感觉不一样。
这样的人女人不知道怎么攻击他,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万一得罪领导家的孩子就糟糕了。
“小弟弟,你家人没有跟你做一块吗?怎么自己坐这儿?”
女人语气很和善,如果不是刚刚白岚华看见刚刚她气焰嚣张的样子,也就以为她是一个亲切的大姐了。
“我跟同学一块来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青年。
“哦哦,原来这是你同学啊!”
“对不起啊,我闻着鸡蛋味头疼,刚刚语气就不太好,真是晕了头了。”
说着头倚在手上,一副病弱西子的样子。
看看女人示弱,白岚华看了看身上簇新的白衬衫,有些明白了。
“姐姐,你是西沟寨的吗?”
西沟村是S市最穷的村,在山沟沟里。
女人面色一僵,“你怎么知道的?”
“俺听你口音就知道了,你是刚出村吧,普通话还带着咱村的味儿。”
白岚华故意用西沟寨那片的方言跟女人交流。
女人没想到面前白皙清秀打扮体面的男孩是自己一个村的,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普通话里还夹杂着方言。
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将头转向窗户,也不再说话了。
“来,我给你们倒点热水。”
这时王国梁过来了,他在隔壁车厢,吃完饭接了壶水给几个孩子送了过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陈世美嘛?”
王国梁看到面前的女人讥讽的说道。
“王国梁,你别胡说八道,都被贬到边边角角了还改不了嘴臭的习惯。”
范丽美看了看四周,气愤的说。
“陈峰财可是真心喜欢你,为你倾家荡产,你呢,抛夫弃子。”
王国梁想起自己不知下落的兄弟就十分愤怒。
范丽美眼神一暗,“你不懂我的追求,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他生了个孩子。”
“好一个仁至义尽。”
“你有良心就去找找他们,现在我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去,他一个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
王国梁早应知道范丽美油盐不进,现在更是看透了,说完那几句也算是发泄了找不到陈峰财的失落,就不再跟范丽美周折。
“你好自为之,记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庄园在后面,探出头来瞅了瞅。
“刚刚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真是蛇蝎女人。”
将女人气的咬牙切齿,奈何孤家寡人斗不过,自己又理亏,只能作吧,拿出自己三明治吃了起来。
又过了四个小时,火车到站。
一下车,便问到了一股海腥味,这边离海很近,走几步便看到大海了。
在内陆的人都对海有一种向往,但是大家都拿着包就没停留,坐上电车就往招待所赶。
给了前台介绍信,开了两间房。
招待所里面很简洁,一间房子大件里就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和一个小柜子,床单有些斑驳,白岚华带着床单就铺上了自己的床单。
收拾好东西,休息片刻,王国梁便带着三人去吃饭。
招待所对面便是国营饭店。
入目便是红色的八个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六个方桌,摆的很密。
里面吃饭的大都是穿着工装的工人,或带着细丝黑色眼镜的,胸前口袋夹着钢笔的文化人。
工人爱聚堆,戴眼镜的喜欢一个人一桌。
王国梁到角落一个还算宽敞的地方坐下,看着墙上红纸写的菜式,点了八个肉包子,五个馒头,一盘土豆炖鸡和一份烧茄子。
四个人吃这些绝对是够了,国营饭店的菜份量都特别足,包子成年人手掌大小,馒头小孩脸大小。
等了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上来了。
“你们父子真能造啊,咋不带孩子妈出来,就光你们偷偷吃独食了?”
服务员挺着浑圆的肚子,竖着鼻孔说,本来似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让她说出来就感觉阴阳怪气的。
“我是孩子教练,带着他们出来比赛,初来乍到多多关照啊!”
“原来不是带孩子来吃独食啊,你们比啥赛?”
“乒乓球。”
“乒乓球啊,我儿子也喜欢打,你说说打这个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也就是我家有那个闲钱供他上学买乒乓球拍。”
“你们是体校的吗?体校是不是管饭还给发钱?”
服务员跟个霹雳炮似的说个不停,一开始王国梁还应两句,后来就不说话了。
“服务员,上菜啊,这都多久了。”
一个工人等不及了,高声呼喊。
“急什么,猪都没你能吃,就知道吃。”
“你说什么?”四个工人站起来。
服务员立马怂了,喊道,“李安娜,干什么呢,还不快端菜。”
李安娜。
白岚华听到这个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了,转头看过去,竟真是他认识的那个李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