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一进院子,刚好看见小安安在楼底下跳格子玩,忙拿了一块鸡蛋糕给安安。
安安眼睛都亮了一下,咧着小嘴笑,捧着个鸡蛋糕,还跑到阳光下转了一圈。
沈爱立看得好笑,低下身来将安安搂在怀里,“安安这么喜欢啊,下月姨姨发工资了,还请你吃。”
“姨姨,我有次看到杨阿姨经常买好多鸡蛋糕哦,”小安安边说边比划了好大一个袋子,“这么大。”
沈爱立随口问道:“哦,那杨阿姨有没有给我们小安安吃啊?”
“没有,我看到杨阿姨都把它们带走了。”小安安有些落寞地道。
沈爱立摸了摸安安的头,“没事,我们安安这么可爱,下回姨姨还请安安吃。”
陪安安在院子里玩了会,沈爱立就回家着手把肉和菜洗干净、切好,一盘盘放着,沈玉兰回来看见在切丝瓜条的女儿,忙道:“我来,我来,你快去休息一会。”
沈爱立有些好笑:“妈,我切个菜,还能累到不成?”
沈玉兰一边放包,一边笑道:“累不到,累不到,妈妈就想你休息,行不行?”又道:“你哥写了信回来,你自己在我包里拿出来看看。”
沈爱立打开,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信封,写着给杨冬青的。
写给妈妈的这封,开头是几句这年代的伟人语录,后面才是信的部分,主要是介绍了他最近的工作,希望妈妈多照顾点冬青,其中有两句隐晦地提到了杨冬青补贴娘家的问题,“妈妈,农村条件确实艰苦,这些孩子如果不读书或学一门技能,只能在土地里翻滚一辈子,看着真叫人不忍心。”
沈爱立印象里,他哥人正气的很,很有原则性,不然也不会得罪领导,被下放到矿上当工人。
沈玉兰见女儿皱眉,笑道:“你别理你哥,他要怎么样是他的选择。”就见小妹叹气道:“他为自己想的少,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呢?”总不能为了杨家,委屈自家小娃吧?
沈玉兰麻利地将饭做好,就准备了三个铝制饭盒,一个装满满一饭盒米饭,一个装三分之一碗的红烧肉和三分之一的土豆,一个装猪肝丝瓜汤。等杨冬青回来,就立刻递给了她,“你先去医院看下你表叔,我下班回来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说你今天送饭。”
“谢谢妈,我估计耽误一会儿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没事,快去吧!”
等将灶台上的事儿忙好,沈玉兰到女儿房里,“小妹,妈今天在单位和艾阿姨说了借钱的事,她过两天去邮局里取出来给我,等你去单位就带着,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顿了一下,又看向爱立道:“但是,你得告诉妈,这钱你借给了谁?”爱立半年前才告诉她,已经存了五十块钱,又向同事借了一百多,事实上,女儿借出去的至少有两百块钱。
两百块钱,对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巨款。爱立虽然人热诚,却不缺心眼。
事实上,这件事,沈玉兰稍微想一下,就猜的七七八八,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在沈玉兰似乎有穿透性的目光中,沈爱立点了点头,这一刻她觉得,在这里坦白的,并不是顾如,而是沈爱立。到现在为止,她好像已然接受了自己就是沈爱立这件事。
“是魏正,他要去港城,虽然我俩分手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和您说过,他是因为爱我而远我,他的成分和处境,你也知道,四面楚歌。”
沈玉兰这两年来最怕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头皮发麻,还是耐着性子道:“爱立,你们之间绝无可能,他是战`犯的儿子,你呢,是预备党员,在汉城最好的大厂当工程师,就算你们彼此愿意,组织也不会批准你们的结合。”
还有一点,沈玉兰没有说出口,儿子被下放,她的背景也不是很清白,爱立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前途就没有了。
“爱立,你说过要花十年、八年,在单位做出成绩,妈妈希望你能做到。”
这件事,沈玉兰从前只是说不合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表态过,也许是她忽然意识到,魏正对女儿的影响出乎她的预料。
“爱立,你知道,妈妈这一生就在感情上栽跟头,妈妈希望你自己能想清楚,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妈,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你自己要走出来,生活就是这样,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有些事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了,而你的路还很长。”沈玉兰现在倒希望,魏正能顺利到港城,这样,他和爱立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母亲殷切的话语,让女儿低了头,轻声道:“妈妈,我明白。”沈爱立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原主,她会不会低头,她想大概是不会的,因为陷入情感旋涡中的人,大都是偏执到底的。
沈玉兰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感叹道:“时间真快啊!转眼我们爱立也是大姑娘了。”她的目光移到爱立的脸,和她有四五分相似,和她的父亲大概只有两三分相似,她现在庆幸,她的女儿没有和她犯一样的错误。
沈爱立想转换母亲的视线,将从友好饭店带回来的糕点拿出来,“今儿在商场遇到大学同学,一起去喝了杯汽水,他马上要去申城参加仪器试制。”
“也是汉城的吗?”沈玉兰接过半块鸡蛋糕,尝了一小口,“还行,和前几年味道差不多。”儿子被下放以后,沈玉兰就再没上过友谊商场的三楼了。
“好像住在三元巷,我以前和他不熟。”沈玉兰巴不得女儿转移目光,笑道:“要是离得近,可以多聚聚,你这两年也没有什么朋友,序瑜谈对象没有啊?”
“还没有,她现在一心搞业务,我俩一起学习俄文。”
“外文是要抓紧,你要是需要什么学习资料的话,和妈妈说,妈妈去问问你小姨有没有办法弄到。”
“行,妈,我知道,”沈爱立忽然想到昨晚看到的小黄鱼,“妈,我昨天翻明信片,翻了好几张好像是干爸以前给我的。”
沈玉兰忙“嘘”了一声,沈爱立也放低了声音,“妈,当时干爸坐船离开汉城的时候,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啊。”
沈玉兰垂眸,“有个地址,”沈玉兰起身回房,将那个地址找到,给爱立看了眼,“没有多大意义,现在出一趟汉城都不容易,更别说出国了,这辈子怕是都难见面了。”
说着又笑道:“你个鬼灵精,要是有别的东西,你自己收好,谁也别说,连妈妈也别说。”人心是最不可信的,她现在不就为了俊平而亏待了小妹。如果以后,俊平陷入某种困难的境地,她会对爱立的东西不动心吗?沈玉兰自己也不敢保证。
沈爱立瞬间哑声,原来这才是妈妈不知道小黄鱼存在的真相,是她自己不想知道,也许小时候的爱立,有想和她透漏的想法,但是妈妈制止了。
*
家属院离住院部不远,来回二十分钟。杨冬青到的时候,表哥刘平正坐在一楼朝门口看着,看到她进来,立即就迎了过来,“婶子说你今天中午来。”
来南华医院五天了,刘平日夜照看着病人,瘦了很多,眼底还有黑青,也就是年轻汉子,又常年在地里摔打,身体结实,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我婆婆做了点饭菜,叮嘱我过来看看我舅。”两人一起上二楼病房。
一个病房住四个病人,刘平父亲在最里面靠窗户的床位,见到儿子带着杨冬青过来,忙道:“青伢子来了。”
“老舅,好点没?我来看看你。”
“好,好,幸亏你青伢子,大医院医生就是好!要不是青伢子,老汉一辈子估计也来不了这大医院看病。”
“老舅,我家里这么多年都是你常搭把手,你还说这话!”
“青伢子现在真是有出息,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婆家,你婆婆人还忒客气!这是喜欢我青伢子呢,老汉我哪能看不明白!青伢子,你可得好好和人家处,手脚勤伶点。”
不知怎么的,舅舅和表哥越夸,她心里反而越烦躁,借口下午还要上班,就急着要走。
刘平出来送她,说道:“我问了医生,说后天才好移动,我托人带信到村里,让村里的拖拉机来接。”
来的时候也是村里的拖拉机送来的,这个不收钱,年底从工分里扣就成,这次父亲住院,刘平急的心里火烧火燎的,住院费、手术费、营养费,样样都需要钱,虽然冬青说,她婆家可以帮忙先垫付着,但是庄家人,欠人一分钱,夜里都睡不好觉,而刘平早早去收费处问了,医药费都得八块钱呢。
在医院过了一天,刘平就找到了办法,这医院里很多病人家属因为要上班,没有办法全天陪护,看针水、喊护士、起床上厕所和洗澡,都很不方便,他私下就接了两个病房的活,他估摸着再做几天,可以抵消父亲这次住院的花销。
他正准备说这事,看杨冬青急着回去,也就没有说出口,想着等出院的时候,自己结医药费就是。
杨冬青到家的时候,发现婆婆和爱立正等着她吃饭,忙去洗了手。她婆母在医院工作很多年,特别注意卫生,饭前洗手是必须的。
虽说她以前在老家,也很注意卫生,但是在沈家,每次饭前洗手,她都感觉是自己在讨好婆婆。
其实,杨冬青对待婆婆的心态,是有一点心理障碍的,但是很难说,如果我们遇到的是这种情况,不会有这种心理障碍。我个人也认为,感情或是婚姻生活里,比较舒适的一种状态,还是门当户对,彼此从社会交际、生活习惯、消费水准,甚而是认知理念,可能都没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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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