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老韩。”王红芬在门口有些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看,见儿子们要么出门玩了,要么在屋里干活,韩铁柱在院角劈柴火,大的树根枝干要劈开。
细树枝用草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这样烧火好烧。
人口多烧的柴就多,院角贴着石头墙堆了整整齐齐的两摞柴火,这也代表了这家人勤快能干。
赶紧喊韩铁柱进屋来。
“干嘛?什么事?”
“哎呦,让你来就来。”说着回屋了。
等韩铁柱进屋后给他看毛衣:“门关关好。”
“你看,刚刚闺女亲爹给的。”王红芬喜气洋洋地拎着毛衣嘚瑟着。
“说什么胡话,我这个亲爹我怎么不知道。”
“上面的亲爹给的。”她神叨叨地指着上面:“你这个亲爹不中!”顺带鄙视了一下韩铁柱。
韩铁柱头一扭他可不高兴听这话,摸出腰杆上别的烟袋就要抽。
看了看闺女熟睡的小脸,又别了回去。
“哎,你说怎么分啊,”王红芬拎起来比划了比划,
每件毛衣的尺寸都是一样的,就是成人男人都能穿,无非是紧身和宽松的区别。
“四个儿子一家一件。”
“成。最后一件我给拆开,让人给打个小的给珍珍穿。”
“嗯,亲戚送的总归要给闺女穿一件的。”他才不承认是珍珍的亲爹送的,肯定是亲戚送的。
要不是闺女穿不了,他可不敢给儿子,毕竟给出去的是福气还是灾祸他也不敢保证。
老两口说定这事后,王红芬亲自给各人送了衣服过去。
高翠喜拿着衣服嘀咕:“原来是毛衣啊,我就说进屋的时候好像看到蓝色的了,咋地要是我没发现是不是还不给我家啊。”
她摸着毛衣爱不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居然一点膻味都没有,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
马上穿在了自己身上,稍微有些宽松,这样好,做事松快不紧身,这衣服邵武穿肯定小了。
秦桂香同样的喜欢,这么高档的衣服应该是上海来的吧,婆婆说是她的亲戚给的,
这什么亲戚啊,她嫁过来十来年没联系过,突突然寄了五件高档毛衣过来。
另外两个儿子住西边的屋,和厨房盖在一起,屋里小三在背书,王红芬送毛衣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三有些不高兴:“娘,干嘛。”
“衣服拿着,明天穿。和小四一人一件。”王红芬自知耽误孩子学习了,都没敢多说话,给了他就走了。
三儿现在学习好用功啊,小四还是孩子心性,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顿平平无奇的年夜饭吃得众人大呼满足,自从食堂不开后,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高翠喜的手艺确实好,毕竟在地主家当过丫鬟,别的不说,在菜的样式和做法上就比老大媳妇强,老大媳妇做什么菜都是水煮。
晚上院子里点了篝火,几人把昨天砍的竹子切了几节扔进去,霹雳吧啦就当是鞭炮的声音了。
几个孩子围着篝火转圈,还不时的往里添木块:“可以了可以了。砍柴不要功夫啊。”
平平身体虚弱跑不动,靠近篝火看着弟妹笑。
家里没有其他娱乐活动,闹完就睡觉了,三十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一早上不兴睡懒觉,珍珍早早就被提溜起来喂奶穿衣,现在还是半梦半醒状态。
眼皮时不时的就要合上,然后被王红芬摇晃两下又醒了。
她的怒气值在增压中。
“爷爷、奶奶过年好。”
几个孙子孙女来给韩铁柱拜年,珍珍立马不困了,连朝着门口的方向,
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讲话,
“好!好!”看着穿戴整整齐齐的孙子辈老两口笑花了脸,拿出一把瓜子给他们。
韩铁柱和王红芬坐在堂屋正位上,地上铺着张旧凉席,除了韩敏珍,其他人都要磕头拜年的。
“好好!”王红芬今天真高兴。
磕完头她挨个给孙子们发用一小张红纸包的压岁钱:“立平,你是咱家长孙,可得当好哥哥的样子,给底下的弟弟妹妹打好样!”
“奶,我知道的!”韩立平努力控制嘴角的笑容,奶不仅给了他两分钱,还有一块大桃酥,比他的手还大。
他发烧后还有些虚弱,精神头不大好,走到一边让其他人拿压岁钱。
其他的三个孙子一起围在奶奶身边,立安眼珠子一转,高声说:“奶,我也听话,听大哥话,听你们话,也听爹娘话。”
“安安乖!”王红芬不偏不倚,也给了她两分钱和一个桃酥。下面的两个孙子也是一样。
老大和老二兄弟俩心照不宣地对看了眼,齐声道:“爹,娘,我们去前村玩玩去了。”
“记得先去你大伯家拜完年。”过年没活干的时候,村上到处是打牌九的,兄弟俩也会打,但心里有数不来钱。
王红芬看到老大棉袄里面穿的是新毛衣,老二家的毛衣给媳妇穿了,小三小四也都穿着新衣服,她笑得欣慰。
“晓得的。”这边风俗大年初一只需走几家比较近的亲戚,韩铁柱只有大哥家这个近亲,其他堂兄弟不需要特别上门拜年。
立安和立平拿到钱和桃酥后,马上回了房,坐在床上双脚一甩,脱掉了鞋子。
炕尾有一个红木架子,架子上摆了两个叠起来的红漆木箱这是她娘的陪嫁嫁妆。
两人脱掉鞋子,站在床尾,吃力地掀开箱子后把桃酥和钱放了进去,立安想了想,在桃酥上咬了一口,这才放心地放回去。
立平见状咽了下口水,小小的也咬了一口:“瞧,我咬的比你小,你可别拿错了。”
“放心吧哥。”立安笑嘻嘻地回答。
高翠喜见大嫂家两个孩子精得很,回屋藏桃酥去了。
自家两个傻儿子撒腿就要往外跑,赶忙伸手拉着自家两人回了屋:“来,你奶给的钱给我,还有桃酥也给我。”
“不要,这是奶给我们的。”见两个孩子拖拖拉拉不情愿的样子,把桃酥掰成四份,一人给了一块:“好了,你要是拿这么大的出去,你是打算给别人吃不?”
兄弟俩摇头。
“既然不给你拿那么大的干啥,你要是见着强子还有刚子,他俩抢你们的,你俩可打不过人家。”强子和刚子都是韩铁柱大哥家的孙子。
就在前村上住着。
“晓得了娘。”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俩才不想分给别人吃。
“娘,我也磕头了,怎么我没有?”韩小四看到香香的桃酥和侄子们的压岁钱,眼馋道。
王红芬看了看眼大儿媳妇,拒绝给小四压岁钱:“这么大人你也不害臊。你要是和平平和建设一个年纪,我就给你。”
“嘻嘻,娘,小妹还没磕头呢!你可不能偏心啊!”
说着韩小四跑进屋去,抱了韩珍珍出来,托着她快速地虚磕几个头:“珍珍说了,爹娘新年好,新年发财。”
“你这孩子,”王红芬抱过珍珍,给她的胸口处塞了个小红包:“咱家珍珍大了一岁咯,要健健康康的啊!”
“娘,珍珍的桃酥我来帮她吃了!”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抢了最后一块就跑。
刚想骂他发觉今天过年,骂人不吉利:“真的是。”
一共6块,孙子孙女们就分了四块走,他们夫妻俩吃了一块,还有一块准备掰碎了给老三老四一人半块的。
“小叔还小,还是孩子一样,”秦桂香说道。
“小什么小了,赶明儿给他讨个厉害老婆,让他老婆管着他,我是不高兴管了。”
秦桂香没说话,小叔还有几年才会说媳妇呢,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倒是孩子三叔马上二十了,自家婆婆没提过这事呢。
韩小四怀里里揣着新式桃酥,经过体温的加热,味道顺着他的脖子散了出来,直冲鼻子。
他擦擦口水,也不知道爹到哪是哪里买到的桃酥,味道有股奶香气,肯定好吃的很。
他鬼鬼祟祟地跑到赵地主家宅子外,今天新年第一天,他家大门敞开,果然瞧见赵美娟穿了一身没打补丁,但是也不新的衣服在水井旁打水洗衣。
她家有一口水井,洗衣倒是方便,昨天大年三十一家换下来的衣服都要她来洗。
普通的二进四合院样式,清一色的青砖瓦房,院内有两个小花坛还有几颗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桃等树。
赵长庚爹娘死后,赵长庚夫妻俩就住进了正房,大儿子留洋还没回来,两个女儿早已出嫁。
婚姻法颁布后,赵长庚的小妾不愿意离婚,韩地主分了西边三间厢房给她,她带着她的一儿一女生活。
四间正房是赵长庚夫妻的,其中一间留给了他大儿子,。
东边厢房还有二进的其他的房子当年打地主的时候分给别人了。
他们重新做了围墙隔断,现在只有赵长庚夫妻和小妾还在一个围墙内,
“美娟!”韩小四对她招手,轻声唤她名字,
赵美娟受到了惊吓,立马回头看看她爹娘看到了没,见没人注意,做贼一样溜出了大门。
两人站在大门墙边:“你咋来啦。”
韩小四左右瞧瞧,没什么人,从怀里掏出已经被他焐热了的‘桃酥’:“给!”
赵美娟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盯着桃酥犹豫了下:“算了,你家难得买一次桃酥,还是你自己吃吧。”她其实不缺这些,她哥当兵去了,津贴会寄回来。
“别呀,我专门拿来给你的。”韩小四拽住她,硬是往她手里塞。
“哎哎,你看你,都碎了。”美娟娇滴滴的抱怨。
韩小四看着她的脸,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两人是多年的发小加同学,也是他唯一的女性好友。
“你大娘又让你干活啦?”他为美娟抱不平,美娟在家里就像是丫鬟一样,除了不用下地干活,一家人的衣物都要洗,有空还有做饭打扫。
美娟的大娘就是赵地主的正室,也是王红芬嘴里的赵太太,她是个裹小脚的老式妇人,
人不坏,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没干过活
而美娟的亲娘是韩地主的小老婆,也是个受旧思想荼毒的人,对赵太太是言听计从。
自从家里没有丫鬟婆子干活后,这些家务就落到了美娟她娘头上。
“就是昨天晚上洗澡的一点换洗衣服,又不多,没什么的。”
美娟是心甘情愿做这些的,并没觉得不好,村上的女孩们不都是这样过的。
她还能上学,已经比村上的女孩子们强很多了。
再说她要是不做,就得自己亲娘做,
母女一体谁做都一样。
大娘的儿子去苏联留学了,两个姐姐出嫁了。她的亲哥当兵去了,
家里就四口人,家务活也不多。
两人偷偷摸摸说了会话,吃完那块桃酥才分开,虽然韩小四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偷偷的怕别人看见。
大年初二王红芬的月子做好了,出月子后,珍珍的尿布她不好意思让老二媳妇洗,趁珍珍在睡觉就出去洗了下衣服。
一觉醒来的珍珍叫了两声见没有奶给她喝,觉得生气愤怒,平时只要她一哼唧,立马有人过来哄她喂她,她都习惯了。
这都哼唧一会了还没人睬,气得哇哇哭叫,等王红芬回来后,韩珍珍怎么都不肯吃她的奶。
“哎呦你个小气包,气性这么大的嘛。”王红芬算是知道了闺女的真正的脾气了,以前每天好哄好带的模样是因为没惹到她。
韩珍珍瘪着小嘴,满脸委屈的模样让王红芬心柔软起来:“哎呦,真是怕了你了,以后走哪儿都带着你总行了吧。”
被哄了半天的韩珍珍终于消气肯吃奶了,吃完后还动不动就哼哼几声,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王红芬就赶紧拍拍她。
大年初二两个儿媳妇要回娘家,韩铁柱的妹妹也会大老远从市里过来回娘家,
王红芬抱着珍珍柔声哄着:“珍珍啊,今天你小姑会来,可不能让你亲爹突突然送东西来啊,那些凡人会被吓着的,啊!”
突然上线的韩敏珍‘……’
啥意思?她眨巴着越发清晰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王红芬,不会真的是她在不知道的时候,从梦想城镇里拿出什么东西来的吧?
虽然她之前一直怀疑过。
“到底是小仙女就是不一样,你那四个傻子哥哥们,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激灵的。”
‘……’
“那倒是!”老韩抽着烟,无比惬意地说,尼古丁带来的愉悦让他有些飘飘然。
“去去去,你瞧瞧你抽得屋里都是烟味,臭得很。”
“嘿嘿,外面太冷了,我在屋内坐会。”
‘你们说啥,快点在多说会啊?’韩敏珍静静等了会,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满脑子问号就看她的小镇农场是打开的状态。
苍天啦!为什么衣服少了五件,货架上只剩一件衣服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自己有两个人格吗?
王红芬把窗户开了一点透气,回到床边后从枕头下拿出两张纸钞。
“这两张一万的可惜了,也不知道银行给不给换了。”王红芬瞪了韩铁柱一眼。
韩铁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是他藏的私房钱,藏来藏去藏忘了,
这套纸币里的一万块可以换现在的一块钱,就是不知道过了兑换的时间了还能不能换:“你这老婆子,这不是没空嘛,等空了就去换。”
他一年也不去不了两次市里,真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不指望你这老牛拉破车的性子,等小三回去上学我让他去。”
“嘿嘿,行,正好省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