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军转移, 赵倬这边刚得到消息,顾老那边已经让汪师傅叫了辆车,拉了满满一车的吃食、鞋袜和各式药材,赶到了军部。
杨同光接到大门警卫打来的电话, 说顾老亲自带人送了一车物资, 忙带着程团长迎了出来。
相互寒暄后, 顾老直言道:“杨副师长,赵瑾兄弟, 我能见见吗?”
杨同光点点头,扭头吩咐道:“程团长,车上的物资你来安排。”
“是!”
“这边走。”杨同光伸手做了个请。
顾老微一颌首,背着手, 随他往里面走去。
汪师傅待警卫将地上的藤箱检查后盖上章,忙抱起来跟上。
杨同光亲自带着人去了童子军训练营。
一帮孩子正在移动靶场练习射击。
小黑蛋特别突出,因为他岁数最小,个子最矮,子弹射出的速度却又快又准。
待他一轮打完,杨同光才示意教官悄然将他带了过来。
看到两人, 小黑蛋欢呼一声, 冲过来抱了抱顾老, 然后一个蹦跳攀在了汪师傅身上:“汪爷爷、叔太爷,你们怎么来了?我娘让你们来看我的吗?”
“哈哈……”汪师傅抱着他转了一圈, “听说你们要走了, 给你们送点东西。”
“有肉吗?”
“有、有肉。”
顾老笑着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看向过来的赵瑾、林念营:“长高了。”
“叔太爷,汪爷爷。”两人抬手敬礼。
训练呢,他们也不能耽误孩子们太长时间, 顾老冲汪师傅点了点头。
汪师傅放下小黑蛋,当着杨同光的面打开了藤箱,除了熟食、肉酱、肉干、奶粉、炒面、点心、花生坚果糖等,就是一个个或白、或青、或蓝、或粉、或紫的小瓷瓶。
“白瓶里装的是感冒药,青瓶装的是止血粉,蓝瓶装的是消炎粉,粉瓶装的是迷药,紫瓶装的是驱虫粉。”
杨同光探头看了眼,粉色小瓶还不少:“顾老,这迷药……”
顾老也不让他为难:“给孩子们各留一瓶,剩下的你拿走。”
汪师傅在旁解释道:“考虑到孩子们经常在野外训练,怕他们遇到猛兽,所以我们才给他们带了几瓶迷药,除了能迷倒猛兽,捏一点撒到溪里还能药倒些鱼。”
小黑蛋听得双眸一亮,悄悄地探出手去,拿了一瓶藏在袖里。
杨同光看向顾老。
顾老冲他眨了眨:小孩子嘛,哪有不顽皮的。
杨同光惊了惊,随之笑了,怪不得人常说,老小孩。
顾老带着汪师傅刚走,赵倬带着妻子准备的大包小包,和赵儒生一起过来了。
他俩跟其他同学的家长、亲朋一样,进不来。没法,只得跟大家一样,将东西交给门口的警卫,请他们代为转交。
这些苏梅都不知道,吃过饭,想到小黑蛋说的苏忆,便打开顾丹雪的那些待处理箱笼,挨个儿看了看。
“干妈,你找什么?这儿有阿茶奶奶整理的目录。”说着,顾丹雪从一个箱子下面抽了本册子出来。
“我找两件棉布衣裙,”苏梅翻了翻目录,挑了件灰绿色连衣裙,拿出来才发现这条裙子设计感十足,上身剪裁简单,下摆是大大小小的花朵,“好像不适合农村穿。”
顾丹雪:“二妮可以穿。”
苏梅点点头,又挑了几件,最后给苏忆选了身简单的蓝色A字印花裙,一件娃娃领衬衣,一条深蓝色西装裤。
“干妈,”顾丹雪不解道,“还有好多呢,只寄这三件吗?”
“每一件都很好,”苏梅摸摸她的头,“只是不适合。有三件走亲戚,或是学校举行什么活动穿就行了。”
顾丹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打包好三件衣服,苏梅又拿壶装了三斤菜籽油,用布袋装了十斤炒米。
“赵恪,等会儿你上班,拿到山下的邮局寄出去吧?”
赵恪翻看着报社寄来的画报,抬头随意瞟了眼:“不是说,苏均结婚了吗?”
“大嫂对那女孩不满意,打电话过来,不让我管。”
秦淑梅微微蹙了蹙眉:“话是这么说,可外人不知道情况,便会觉得你这个当姑的失礼,掏几块礼钱寄过去吧。”
苏梅看向赵恪。
赵恪的目光落在画报一角,那儿登着征集剪纸的信息:“女方剪纸怎么样?”
苏梅在他身边坐下,探头看了一眼:“娘的手艺不错。”
“陕北的灾情,不断在向外蔓延……”
赵恪的话没说完,苏梅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16、7岁的两个人养活自己都难,又带着两个小姑娘,真不管不顾,饿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赵恪不是圣父,他只是想得比较远。
因为真出了事,他和苏梅,连带地小黑蛋,还有苏家兄弟几人的工作,都要受到影响。
……
天上的启明星还亮在夜空上,赵萍萍便从干草堆里爬了起来。拿干草擦了把洗脸用的木盆,抱起陶罐控出里面的清水,然后挖出陶罐里的黄泥,撩水冲了一下,再把木盆里的水倒回去一半,随之抓了一把红薯干丢进去,架在土灶上,点火熬煮。
“苏均,该起来了。”赵萍萍敲了敲另一间窑洞的门,解开辫子,扒拉了几下捋顺重新辫起。
苏均迷瞪瞪地爬起来,抓起炕梢的衣服穿上,趿着双黑布鞋打开了门,瞅了眼火舌舔烧的陶罐:“怎么又是红薯干?”
赵萍萍绑发梢的手一顿:“下周你回来,我给你贴几张饼子。”
苏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拿碗舀起木盆里的水漱了漱口,撩着水洗了把脸。
赵萍萍忙用水打湿布巾一角,擦了擦手脸,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红薯片。
苏均看了眼陶罐里剩下的寥寥几片红薯,叹了口气,拿筷子扒回去一半:“山上活计累,你多吃点。回头我再想想办法,看跟谁先借点粮。”
赵萍萍有心拒绝,却又深知,不借粮,指望着她每天上山挑石头挣的那二两粗粮,根本不行:“嗯,记上帐,日后我们加倍还。”
吃完饭,苏均进屋拿上书包,冲赵萍萍挥挥手:“我上学去了,有事让人到学校给我捎个话。”
“好。”赵萍萍端着碗看他一路奔下山脚,往镇上走去,忙两口扒光碗里的红薯片,进屋拍醒三妹,叮嘱了几句,背起装了只碗的荆条筐,扛上工具跟人一起走了二十多里,上了山。
开山挖渠引水,这工程因为受到了上面的关注和补助,眼下还在继续,报名参加的壮劳力,一天发3两粗粮,像赵萍萍这样干劲十足的年轻女性每天则是二两。
中午大多数带了干粮,赵萍萍也带了,是三根红薯干。
拿碗从石缝里接了些水,就着红薯干灌下肚,赵萍萍看着眼前的石头山,抹了把额头的汗,拿起工具又干了起来了。
早上听人说,上面供应的粮食不多了,要精减人员,她可不能被刷下。
这一劳作,直到月上柳梢,看不清路了,各村带队过来的队长才吹响了哨子。
拖着疲惫的双腿到家,赵萍萍不由一愣,看向蹲在窑洞前的三妹、四妹:“怎么还没睡?”
“傍晚我打柴回来,遇到放学的苏忆,”芳芳羡慕道,“她穿了件特漂亮的蓝色印花裙,一看就是苏梅姑姑寄回来的。姐,她说让我们等她,晚上过来说件事,是不是……是不是苏梅姑姑也给你和姐夫寄了什么?”
“芳芳!”赵萍萍陡然喝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许攀扯苏梅姑。”
“我、我……我只是心中猜测。对不起,姐,我记住了。”
赵萍萍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赵芳芳咧嘴笑了笑:“姐,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山上背石头吧?”
“不要人了,有时间,你就跟四妹一起挖点草根回来,晒干后,摔掉上面的泥巴,磨成粉,星期天我掺上些高梁面,给你们贴饼子。”
“真的?”赵芳芳兴奋道。
丽丽听得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嗯。”
“还、还是不要了吧,”赵芳芳捏着衣角摇了摇头,“高梁面就剩一小把了,留给姐夫回来吃。”
丽丽跟着附和道:“给姐夫吃。”
赵萍萍笑笑:“我们少吃点,大头留给他。”
两个妹妹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萍萍姐,”苏忆背着个筐气喘吁吁地上来,小声叫道,“快过来接我一把。”
赵萍萍忙放下背上的荆条筐和手里的工具,跑过去接了东西:“你怎么拿东西过来了?娘和奶奶知道吗?”
“知道。”苏忆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姑姑寄来的。”
赵萍萍心头一跳。
“呐,”苏忆掏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递给她,“还给你写了封信。”
赵萍萍接过信,飞速将东西送进屋,往灶里点了把火,就着火光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苏忆、芳芳和丽丽好奇地围了过来。
对着一个陌生人,苏梅也没啥可写的,送了句祝福,然后又道,若她剪纸剪的还行,就剪几副给画报寄去,挣点家用。
未免她创意不行,苏梅于信封里还附带了几副画样。
怕她没钱买红纸、信封、邮票,包裹里苏梅都准备好了。
赵萍萍颤抖着手抚过一张张画样,打开了苏梅寄来的包裹,一叠画报,一沓红纸,一瓶麦乳精,一包红糖,一包白糖,二斤油,三斤炒米,一条毛巾被和五个贴了邮票的信封。
赵萍萍留下画报、信封、红纸和半斤红糖,其他的装进荆条筐,背起来道:“走,小忆,我送你回家。”
“你、你不要……”
“我已经留下不少了。走吧,顺便我找娘借一把剪刀。”苏梅送来的画报,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目送着大姐和苏忆出门下了山,芳芳拿起一张画报,爱惜地打开,就着火光跟妹妹头碰头地凑近来看,随之忍不住惊呼道:“‘作者苏梅’,是小姑,小姑的画登报了。”农闲时,两人没少跟着赵萍萍认字,遂基本的汉字还是认识的。
丽丽跟着瞪圆了眼:“好厉害啊!”
“嗯嗯,好厉害!”以前只知道苏梅姑姑是庄上最漂亮的姑娘,剪纸也厉害,却从没想到,她还会画画,还上了报。
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两人激动得小脸通红,捏着画报的手,越发小心了起来。
……
苏老娘看了看荆条筐里背回来的东西,又扫了眼一身汗一身土,狼狈不堪的赵萍萍,想到重回学校上学的长孙,叹了口气:“秋婉,拿把剪刀给她,筐里再给她添把红薯干。”
季秋婉想到信里小妹交待的话,抿了抿唇,拿了东西给她:“别让来让去了,有心呢,就记着你小姑的好。”
赵萍萍重重地点了点头。
……
秋收后,顾老来了南方,随身还给苏梅带来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和一台黑白电视。
而跟他一起过来的汪师傅和保姆阿茶,彻底将苏梅从繁忙的家务中解救了出来。
便是地里的庄稼,也有刘家一众子弟过来帮忙收种。
这场灾难,比着历史,早结束了一年半,60年下半年,全国各地便恢复了生产。
时间如梭,转眼进入了64年。
苏梅将隐形战机的图纸装进文件袋,收起顾老帮她找来的各种资料和模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开保险箱,把东西放进去,锁好,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步出了卧室。
“好香啊~”苏梅轻嗅了下,忍不住往厨房走道,“汪师傅,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全家福炖菜,”汪师傅盛了两个虾饺给她,“主食吃米,还是吃馒头?”
“馒头。”苏梅话音刚落,便听大门外转来了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娘!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