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平厄的心底藏了个秘密,这个秘密让他日夜难以安眠,辗转反侧,生怕真相大白之日,他便会失去一切。
蓝焕臣,为什么好运总是眷顾他?为什么他现在得到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幸运,都要从别人身上偷来?!
他不能杀了蓝焕臣,那个男人说过,一定要让光的主人活着。光的主人死了,它就会追随主人而去,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他屠平厄也会失去一切。
所以他只能派人监视蓝焕臣,把他碾压到尘埃里,让他没有任何机会。
披着斗篷的男人告诉他,蓝焕臣是此界正主,这个世界会围着他转。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既然世界要围着一个人转,为什么不能是他,偏偏是蓝焕臣?!
从小到大,他只能嫉妒蓝焕臣,一次一次,他活的越发猪狗不如,就越嫉妒蓝焕臣。
明明已经乞讨为生,还要挣扎着,让日子过的好一点。他的脊梁为什么还没有断?!
屠平厄用尽一切方式,让他的人生看不见一点未来,只剩绝望,他怎么还能乐呵呵的过好每一天?
想到每日笑着乞讨,时常因为模样俊俏讨人喜欢,被施舍诸多的蓝焕臣,屠平厄不由心头火起。
他屏退左右,一掌拍到茶杯上,细碎的瓷片把他的双手扎的鲜血淋漓。刺目的红色和灼人的痛意令他愈发恼火,更让他难以平静。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蓝焕臣逼到尘埃里,再也无法翻身?
屠平厄一生中,遇到过两个贵人。
一个是给他富贵的路蕴。
还有一个,比路蕴来的更早。
那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那个男人告诉他,蓝焕臣身上有一道光,显示被命运眷顾的力量。光芒不散,蓝焕臣永远压在他头上。
想要把蓝焕臣踩在脚下,只有一种办法,把光偷走,取而代之。
屠平厄把光拿走,放到自己身上,然后,他遇见了路蕴,变成如今的屠老爷。
所以……一滴冷汗从屠平厄脸上滴下。
绝不能让路蕴知晓蓝焕臣的存在,不能让他们遇见。
这道光,留在他身边,路蕴的力量,也留在他身边。
时至今日,二十年已过,屠平厄惊恐的发觉他依然无法掌控路蕴。他所拥有的一切来自路蕴盲目的给予,一旦路蕴离开,他将一无所有。
只因为一道光,因为所谓命运眷顾的力量,就有路蕴这么个人物罩着他。
刚才,路蕴离开的眼神,格外冷漠,像是……要抛弃他一样。
意识到这点,屠平厄果断做出决定。
就算离开,他也要得到能确保他如今的地位的权势,才能放路蕴走。
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离他而去,要留下点东西给他。
想通此处,屠平厄急急追出去,慌乱中,甚至磕到桌角撞到腰,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顾不上太多,只找到路蕴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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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的龇牙咧嘴的蓝焕臣躺在地上,过了很久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他牵了牵被打破的嘴角,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让他一激灵。
饶是他再傻,也知道被地痞流氓针对了。
每次他想干点什么事,就诸事不顺。
也不知拜错了哪路神佛,成天见折腾他,除了当乞丐,不给他第二条活路。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半弓着腰,疲惫不堪的走在大街上。
贴着墙根走,正经人家嫌弃乞丐,才被打过一顿,可不想再吃第二顿挂落。
正当他唉声叹气的走着,摸摸怀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正好够买两个馒头,吃顿简单的晚饭。
“年轻人,留步。”耳畔传来一句悠哉的声音,光是听,都能感受到说话人的仙风道骨。
蓝焕臣知道他不是,这是路口算命的老瘸子。老瘸子最爱忽悠,一天到晚鬼话连篇,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不过他这行当特殊,三年不开张,开张莫说吃三年,要是能忽悠彻底,撞到一个冤大头,吃个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
也不知今日哪个倒霉鬼又要被老瘸子缠上。
“年轻人……”
“哎哎,我说你,怎么还不停下!”老瘸子说话声越发急促,也在他耳边越发清晰。
这时,蓝焕臣后知后觉,莫非老瘸子喊的是自己?
他转头,还真对上了老瘸子的视线。
下意识护住怀里仅剩的几个铜板,警惕道,“老瘸子,我可是乞丐,和你一样,都是下九流的行当,你不至于无耻到要骗我一个乞丐的钱吧?”
老瘸子一脸不认同的看着他,“你说说你这人,忒小气!大男人心眼子小的跟针尖似的。”
“你也知道自己是乞丐,身无长物,我能从你那儿骗到什么啊?”
“看你街里街坊的,和你提个醒。你要不听,就算了。”
蓝焕臣无语,没好气道,“先说好,我可没钱付给你。你要是愿意白给我算一卦,你就算,我听着。你要是要收钱,别费力气了。我总共就两个铜板,只够我自己吃一顿。这顿不吃,晚上我得饿死。这钱啊,你骗不走。”
老瘸子闻言,还和他较上劲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你说说你,我再怎么着,也犯不着骗你一个乞丐。看看你这模样,值得我费劲骗你?”他狠狠嘲讽了蓝焕臣一顿,心里舒坦之后,才说道:“看看我这腿,五弊三缺,我是想为自己积点阴德,这才给你说两句。”
蓝焕臣不耐烦,“行啦行啦,要说就说,不说我走啦。”
见他这副神色,老瘸子气不打一处来,更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乞丐,好好动动你的脑子,你当了二十年的乞丐,再是难离故土,在故土讨不到一口饭吃,也该离了。”
“看你也是个勤快人,却只能做二十年乞丐,当真一点不觉得蹊跷?”
“我告诉你,我们这地头,克你!外出谋生,或可求得一线生机。要是再继续在这儿折腾下去,你等着一辈子穷愁潦倒,最后死了连卷草席都没有,躺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头吧。”
蓝焕臣听完,生气起来,当即反驳,“我身体健全,有手有脚,何至于挣不到一口吃的……”
他的话被老瘸子打断,“你要是能挣到吃的,还能做二十年乞丐?我也算作你的老邻居了,见你在码头扛过包,在客栈打过杂,给酒楼当过下手,连浆洗房的洗衣妇你都做了几回,不还是一个子儿都没挣到?每次都被人打一顿,我都不说别的,就今天,你这副模样,这副光景,二十年来,你一干活就被打,一干活就被打。傻子都该瞧出不对了,你比傻子还傻,非得留在这里作甚?”
蓝焕臣一脸不服气,想要和他争辩。
老瘸子摆摆手,“你呀,别和我争。命是你的,我顶多劝你几句,路该怎么走,还得看你自己。”
他抬头看天,发现天色如常,再次往前几步,凑近蓝焕臣,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警告道,“你的命啊,给人换了。不离开这里,找不回你的命,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说完,老瘸子转身要走,却被蓝焕臣一把抓住,“什么意思?什么我的命被人给换了?”
平地惊雷,吓得老瘸子一哆嗦,连连后退,避的远远的,好像蓝焕臣身上有脏东西,生怕被沾染到。
“老瘸子言尽于此,不好再说,不敢再说。你快点走吧。”
蓝焕臣呆呆地站着,看老瘸子恢复成往日胡扯浑说的混账样,仿佛刚才正经给他警示的人,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但他听懂了,这一次,掉转方向,朝城门走去。
他不回他住了几十年的破屋,心中颇为乐观的想道,横竖是个乞丐,哪里讨饭都是讨,听老瘸子一句劝,往外走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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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平厄找到路蕴时,路蕴正盯着一簇花丛看的出神。
这种放空的状态更让屠平厄恐慌。
他知道,路蕴对他的耐心,到此为止了。
于是他也不再掩饰,更加直白的向路蕴讨要。
“路蕴,你要帮我,我要权力,现在是乱世,要守住我的富贵,我需要权力。”
“乱世?”路蕴沉吟,似是不解。
“现在,居然变作乱世了吗?”二十年白驹过隙,这个世界在她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诸多变化。
但这次,路蕴拒绝了屠平厄的要求。
“你已经得到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了,我再也没有能给你的。”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屠平厄不是这段轮回的主人,不能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尤其是没有帝星之命的他,居然开始执念于权力。
这段轮回的主人,绝不会是执着于权力之人。
每一段轮回都会有与它主人相匹配的气场,屠平厄,并不匹配,甚至说的上相差甚远。
听到路蕴的话,屠平厄慌了,眼见路蕴离开迫在眉睫,他跪的干脆,恳求道,“求求你,最后给我一道护身的力量,求你。就当为我们二十年的缘分。”
路蕴神色复杂的看着屠平厄,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眼前的场景。
她错了吗?
可轮回之光在屠平厄的身上没错。
但要她相信轮回之路居然会眷顾一个……什么都称不上的……小人,似乎更让她难以置信。
如果是错的,那她错了二十年,浪费二十年光阴,要重新去找轮回之主。
可万一,就是屠平厄又该如何?
万一恶意同样形成了难以阻挡的轮回执念,创造了这个世界,她不给屠平厄他想要的权力,这个轮回便不会结束。
两难之下,路蕴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屠平厄一眼,然后凭空画了一道符咒,“拿着这道符咒,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它能让你许一个愿望,但是只有一个,想好你要怎么用它。”
屠平厄接过符咒,“上面带有你说的轮回的力量对吗?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路蕴神色复杂,没有回答。
她离开的很干脆,与屠平厄相识二十年,她知道,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让屠平厄索要的越来越多。
给他留下符咒,假设他是轮回之主。
做好这个准备之后,她要去开启另一种假设:轮回之主另有其人,她该寻回。
人间群雄争霸,借着二十年的积累,屠平厄很快成为一方势力,不多时便自立为王。
他城池处在富饶之地,军营全是最好的配置。如今天下称王之人诸多,他算是其中突出的一个。
屠平厄脑子灵活,野心勃勃,接连吞并周边小国,逐渐壮大他的势力。
慢慢的,成为这片土地上两大势力之一。
正统的王朝尚存,屠平厄是天下一等一的乱臣贼子。
能和他有一较之力的另一支队伍的领导者并未称王,反而以大将军自称。
公冶氏族随着本朝皇帝开疆拓土,是开国氏族之一。天下大乱,他们借维护正统的名义举事,占了个好名声。
屠平厄称王后,彻底断绝了和朝廷议和的机会,只得不死不休。
他也知道,就算是朝廷想与他和谈,要将天下划而治之,公冶家家主公冶平也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公冶平和他有一样的野心,求一个完整的天下。
既然要当帝王,便一定要做天下的王,圈一块地自立为王,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朝廷早已名存实亡,现在朝廷被公冶平控制。公冶家看似忠心耿耿,实则狼子野心。
解决完屠平厄,天下大权皆在他手,他要皇帝退位,难道皇帝还敢不肯?
屠平厄素来看不惯公冶家的行事作风,决定造反,还要给自己安个好名声,遮遮掩掩,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简直可笑。
都不是好人,两方交战,自然是用尽手段。
彼时双方打到交界处,此地唤做浑天城,地势险要,难攻难守。
浑天城叫做“城”,实则是一处密林。盖因树木遮天蔽日,宛如一座天然的城池,故而叫做浑天城。
此地一旦进入,饶是白日,在树木的遮挡下,也看不见太阳,辨不清方向。
加上里头猛兽毒瘴众多,即使是当地人,也不敢往深处去,只敢在外围走一走。自古以来,经过浑天城只能绕路,绕开它,当做此地不存在,不受管辖。
此番屠平厄和公冶平都不想绕开浑天城。
有史以来,历代王朝对此地避讳莫深,但天下要一统,怎能留一个不管地带?何况绕路路途实在遥远,战事吃紧,一路损耗,只怕军队吃不消。
还有,万一对方不曾绕路,直接穿过浑天城,岂不是让敌方大军长驱直入己方都城?风险委实太高。
种种考量之下,公冶平和屠平厄想法不约而同,打算横渡浑天城。
但他们渡城的法子却全然不同。
当地人劝阻公冶平,横渡浑天城只是增加伤亡,实乃下下策。
起初,公冶平很耐心的听百姓所言。等众人一番番劝说之后,公冶平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所以,浑天城的危险,全是因林中老木?”
这话让众人一愣,紧接着道,“将军,深山老林里行军可是大忌。尤其浑天城深处,谁知道能出些什么妖魔鬼怪来。”
“将军,浑天城内有妖,我们长居此处,一代代有史记载,记录了十几个妖怪。那可是几百年前的记录,妖怪修炼数百年,愿与人相安无事已是大幸,怎好送上门去给它当下酒菜呢?万万不可渡城啊!”
“林中迷障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将军,万望三思!”
公冶平微笑着看着众人,“诸位,浑天城危险万分,难道要让我就此罢手不成?在下做不到!”
“在下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然一切来自林木遮掩,那我便清了这片山林,把它铸成一条宽敞的大道!”
“传令下去,即日起,砍也罢,烧也罢,一个月内,要把这浑天城,整理的干干净净,要让我军站在此地,能遥望浑天城对面的光景!”
公冶平百万大军,动起手来速度惊人。
从边界开始,他们伐木除草,大火猛烧,不过短短三日,浑天城居然当真被清理出来一块。
眼见有效,大军军心更甚,势头更猛。
边界的百姓们还担心大火会蔓延到他们居住之地,但多山之地也多水,公冶平治军严谨,总能在火势刚开始改变方向时就及时扑灭。
是以他们看着浑天城越来越往里靠,心中也是一阵振奋。
浑天城对当地百姓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靠近浑天城的百姓因着靠近这座山,能吃饭的少,送命的倒是多。
谁都进不去,更是因为它的阻挡,道路不通,导致生活艰难。
公冶平要踏平浑天城,也算是合了百姓心意。
可大军此番作为,苦了浑天城内的妖精。
浑天城聚天地灵气,最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城内妖怪数不胜数。一根草,一枝花,长个两三百年,都能修成小精小怪。加上里头一直都没凡人打扰,浑天城算得上在人间的妖界。
公冶平一声令下,直接把浑天城区域缩小。尤其他乱砍滥伐,一路火烧,外围倒还好,一旦烧到、砍到里头,不知要霍霍多少妖怪性命。
偏偏浑天城内的妖怪们还不敢还手。
天道规则在上,滥杀无辜会有雷劫。大部分妖怪走的是正统修道的路子,不沾血腥。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它们在外头布下重重迷障,也是为了防止凡人进来。这些凡人吃过亏,被瘴气毒死的不少。加之妖怪和人一样,有走正道的妖怪,也要走歪门邪道的妖怪。凡人被吃过几回,早就对浑天城避之不及。现在浑天城内留下的妖怪们,全都是走正道的妖怪。当年吃人的妖怪被雷劈死的场面历历在目,他们与人为善的很。只敢让凡人被瘴气毒死,迷路把自己饿死,根本不会去杀人吃人。
公冶平这煞神一来,打的浑天城众妖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人间到底是凡人的人间,浑天城要真是被公冶平给夷为平地,那也只能怪他们这些妖怪命中有此一劫,连反抗都不成。
哪个妖怪修炼不是多灾多难?他们能在浑天城内安生上千年,已经是老天爷厚爱有加。要是因为凡人改变了环境,他们就对凡人动手,天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公冶大军势头越来越猛,浑天城若干妖怪的日子过的是越发愁云惨淡。
从不外出的他们,已经开始考虑拖家带口逃离家园了。
动物妖怪倒是罢了,植物类的妖怪把自己连根拔起跑出去,损伤甚大。
搬家路上还要担心会不会被除妖师给灭了收了,妖生突然格外艰难起来。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不要将小说代入任何现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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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路蕴与蓝焕臣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