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款项一直拨不下来,故而你打算从临江县的商户入手。”言无计将卷轴拿给归去来看,归去来眉头紧锁,脸色深沉的与他说话。
他说,“此举虽能短时间内筹得大笔银钱,可太过危险。私自征收税目,一旦被人揭发,后果不堪设想。此乃祸国之举,饶是简仪奚身在王都,恐怕也无法保住你。”
言无计轻笑出声,“归去来,要不说你是个身居高堂之人,到底不懂地方的阴私。”
“只要简仪奚还在朝堂,他就能保住我。地方多少贪官污吏?天下有几个官员的手脚干净?事情不怕被人揭发,只怕是否能揭发到陛下面前。只要能在半路上把消息拦下来,做的过分些,又能怎样?世间多少冤假错案,大多含糊了事。我并不害怕,只要简仪奚的权势还在,没有人能把我拉下来。”
“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言无计把卷轴举到归去来眼前,笑意中带了三分凉薄,七分嘲讽,“我摸爬滚打多年,幼时过的艰难,见惯了世上的难事。都是和他们学的,敛财嘛,来来去去无非是这几个法子,一是克扣,而是征收。思来想去,临江县不过小县,等王都的银子送过来,且不说层层盘剥之后还能剩多少,时间上也来不及。我加征税目,再辅以手段,能在短时间内筹到银钱。有了钱,才能修河堤。”
“你不是不修河堤?”归去来挑眉,“前两日刚听你告诉阿大,说要让江湖人士修堤坝。”
言无计冷笑,“阿大嘴巴不牢,借他的口,散播消息罢了。”
“言无计,我有点不懂你了。”归去来深深凝视他,想要将他看透,却只能看到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他仿佛在游戏人间,想一出是一出。又好似在认真筹谋,为百姓鞠躬尽瘁。
借阿大的口,告诉临江县众人,要让江湖帮众出钱修河堤。修堤坝并非小事,关于民生,他身为当地父母官,把如此重要之事托付给江湖中人,实为尸位餐素,不负责任至极。
如此行事,骂名是少不了了。
偏他还要开始加收税目,加收税目便也罢了,还欲增加关卡,行搜刮之事,横征暴敛。
他图什么?归去来当真搞不懂他。
说他图财,偏偏他敛财的目的是为了修河堤,乃是为百姓谋福祉的万般无奈之举。图名就更不可能了,言无计的名声在他的刻意操控下,已然离遗臭万年不远。
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要绕个大弯子搞臭自己的名声。
想要钱,与商户好好商量便是。他虽不知地方事,却也非耳目闭塞之徒。对世人而言,名声有时远比性命重要。只需官府表彰,送个牌匾,送一幅字,都好,大把的商户愿意捐赠钱财。
“非要如此做吗?一旦控制不好,临江就要乱起来了。”归去来不懂言无计,他是地方官,若他执意如此,归去来也不好多言。
言无计扇着扇子,一派风流姿态,“我意已决,就如此行事。”
许是实在无法理解言无计自损的理由,归去来忍不住提醒他,“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做下,想要再挽回可就难了。朝廷中想方设法构陷你的人本就不少,你如此作为,无异于给他们递了一把刀子。百姓更不会理解你,阿大话已经传扬出去,你已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县令,连河堤都要人自发去修,万事不管。此时再将加税的文书颁布,大肆敛财,史书上或要以奸臣留名。”
“哪怕将来河堤修好,百姓也不会记得。他们记得的,只会是你要将修堤坝一事甩手不管,任由大水冲垮他们的家园。更会记得在连堤坝都无人去修的时候,还要征收税目,搜刮民间本就不多的钱财。”
言无计哈哈大笑,“人性如此,我不计较,甚至有些隐隐期待。你也知晓,我素来离经叛道。临江县的百姓骂我如猪如狗,若我还好声好气的为他们筹谋,那岂不是贱得慌?修河堤,是身为县令该做之事,我既做了他们的父母官,总归要管他们一二。父母官,父母官,便如父如母,父母也常不被子女理解,终究还是要管孩子不是?可我又不想做个绝世好人,任世人误解我,还舔着个脸凑上去。我做不到。”
“他们既然误会了我,那我索性便把骂名坐实,这样才不辜负他们的辱骂。我不高兴,他们也不能高兴。我一贯是个恶劣性子,乖僻古怪,非得要把他们气到跳脚才能解心头之恨。随他们骂去,虱子多了不怕痒,左不过我的罪行够深重,也不差多个一条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