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也害怕,转念一想,他不是奴才,而且姑母在尚书府风头正盛,岑以观又能奈他何?
思及此处,胆子大了起来,挣扎着,想要把摁住他肩膀的桎梏挣脱。至少,他不要跪在岑以观面前。
“岑以观,你还不快放开我!要是让姑母知道了,看姑母怎么收拾你!”
“沙隆是姑母的奴才,就算要处置,也要等姑母处置,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死沙隆?我告诉你,沙隆家人要是去衙门告状,你死定了!”
岑以观像是听了个笑话,“沙隆去告状?他家告哪门子状?奴才状告主人,全家获死罪。他家人脑子有毛病,嫌自己命太长?”
秦欢说,“他是姑母的奴才,不是你的奴才!”
岑以观道,“打死他,我顶多算损毁他人财物。遑论我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沙隆是尚书府的奴才,打死自家奴才,哪家衙门管?不如你说说,我听着,也当长长见识。”
“你!”
秦欢恨恨道,“沙隆是奴才,我可不是。你再不放开我,秦家去衙门里告上一状,难道你落得了好?”
这一回,岑以观再也没理他。
转而看向其他的伙计,若有所思,“刚才沙隆议论我的母亲,你们都没有反驳,甚至,还深以为然。”
她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想来也是,关掌柜孤立无援,少不了你们的推波助澜。既然是不能为我所用的伙计,我也不知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曾嬷嬷,”岑以观问,“这里头,可有身契在我们手里的天外间原本的伙计?”
曾嬷嬷摇头,“当年的伙计,要么被秦氏赶走,要么被秦氏……”她顿了一下,颇为难过,“要么被秦氏问罪处死,都是秦氏的人。”
“既然不是我的伙计,便通通打死吧。”
“动手。”她轻描淡写,定了这些人的生死。
哭天喊地的求饶声瞬间响起,哭喊声、求饶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让岑以观眉头直皱。
“大姑娘,饶命啊,大姑娘!”
“我们是秦府的奴才,大姑娘您再大的权势,也没有打杀别府下人的道理。”
“大姑娘,我什么都没做,放过我吧……”
“这里是天外间!是我姑母的铺子!”秦欢咬牙大喊道。
岑以观毫不在意打杀人的模样彻底吓住了他,事到如今,唯有死死抓住他姑母这个靠山。
他的话让岑以观大笑出声,是啊,都是因她软弱,所以人人都敢踩她一脚,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她反问,“秦柔娘的铺子?秦府的奴才?哈哈哈,你们现在脚踩的,是镇国公府的地!秦府的奴才,好大的权势,霸占国公府的财产!也不知把你扭上公堂,你家主子还有没有本事敢承认,你是秦府的奴才!”
“你说你不是家奴,是清白人家?那我把你送到衙门去,拿了国公府的状子,就说刁民意图侵占国公府私产,望府尹大人明察!”岑以观走到秦欢面前,一字一顿道,“我若这样做,你认为是否可行?”
可行?
不!很不可行!
秦欢心头的惧意升到极点。他出生寒微,要不然秦家傍上尚书府的泼天富贵,也不至于才让他当个铺子的掌柜,和一群下人厮混在一处。
一旦出事,秦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
他死,都不能拖累秦家。
其实他一直知道,秦家人也一直知道,只是他们都在赌,赌秦柔娘会把岑以观养废。秦柔娘做到了,岑以观不堪大用,可以说是毫无用处。连岑府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辱。
是他太过得意忘形,岑以观无论如何都背靠国公府,相比秦家这门亲戚,对岑府而言,还是国公府这门亲戚更有用。
他不能去衙门。
上了衙门,秦家不可能占理。
除非……姑母能及时赶到,把他从衙门带回去。这样才能救他一命,也保住铺子。
没错,只要等到姑母来……
秦欢当下做了决断,无惧道,“我和你去衙门,我乃良民,并无过错!”
岑以观笑了起来,对秦欢而言,她的笑容显得尤其残忍。
接下来的话,如晴天霹雳,彻底让秦欢死心,他脸色霎时一片灰白。
岑以观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要是还在等秦氏来救你们,还是别等了。她如今自顾不暇,哪儿有心思管你们死活?”
“想必府里的消息没有传出来,才让你们还在痴心妄想。秦氏被我祖母看死了,若是还有风吹草动,只怕要被休弃回秦家。人都自私,我这位继母尤其自私。比起秦家,她更看重自己的死活。也别想着我父亲会看顾秦家亲戚的面子,我家那位老太太,面慈心狠,打定主意不再和秦家往来。今后,若是继续打算仗着岑府的势,只怕不能够。”
“这里,是我母亲的铺子。我的母亲,是国公府的小姐。我不认识你们,刁民恶意侵占公爵府小姐的嫁妆,打死你们,我并无罪。我若上告,你们少不得还是家破人亡,再砍几个脑袋。”
“呵,还是算了吧,我这个人大方,总是喜欢把复杂的事情做的简单点。还是把你们通通打死了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秦欢脸上流露出绝望。
无人反抗,他们被捂住嘴巴,一声声闷哼下,被通通打死。
交代好之后的事情,将被秦氏侵占的良田和店铺一一收回,安顿好忠仆后,岑以观才回家。
秦氏和岑以安自从被她打一顿,并被收走所有东西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爱作妖的人总会不停的整些幺蛾子。
许是最近祖母重新回了佛堂,变成位和蔼慈祥的老太太,许是父亲又对她们放缓了脸色,让秦氏母子再次蠢蠢欲动。
城外的广安寺此时荷花开的正盛,众贵女纷纷邀约,定了日子一起去广安寺上香,小住几日。
秦氏自然对老夫人和岑筏燃提了此事,这次安康郡主也会去,有了天家郡主作伴,岑筏燃自然乐得让两姐妹同行。
是夜。
秦氏对岑以安说,“我在广安寺内安排了劫匪,一旦发生意外,记得按照这条路跑,知道吗?”
岑以安收了母亲给的路线图,不安道,“娘,这回安康郡主也会去,我们找的人会不会不够看?要是被郡主的扈从抓住,再把我们供出来,岂不要糟?”
秦氏拍拍她的手,“放心吧,娘何时做错过这些事?江湖上的纷争,朝廷能懂多少?江湖奇人异士众多,朝廷要是能管得住他们,早就动手了,哪会容他们门派林立,各成一方势力?”
岑以安嘟嘴,“上次您还说能彻底解决岑以观,她不现在还好好的……”
“上次是意外!”秦氏打断她说话。
老道走火入魔,天雷劈死自己,谁能想到?这些邪门的法子听起来痛快,用起来风险还是大了些。当时若是直接派杀手杀人,早解决岑以观这个祸害了。
“此番绝不会再出错!”她眸色沉沉,一脸阴狠。
出行的日子很快到来,她们如期出发,广安寺内明媚的少女们笑颜如花,在盛夏时分到山中避暑,寻一份清凉。
岑以安素来喜欢交际,早早寻了她的小伙伴扎堆聊天。
相比她的热闹,岑以观冷清多了。
毕竟之前她被秦氏教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些贵女们,也因为内向不善言辞而避之不及。
是以虽秦氏不好直接把她拘束在内宅,但天天往外和人交际,除了让她日复一日垂泪,母亲早逝,内心自卑更甚之外,并无好处。
但无人问津对现在的岑以观来说,却是正好。
她在恶鬼渊厮杀百年,早忘了如何和人打交道。她的脑子,能精准计算如何杀人,却不会和这些在内宅里经营的贵女们打太极。
围着岑以安的女孩们自然注意到了孤零零的岑以观,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了她头上。
“以安,你姐姐未免太内向了些,每次见她,都一个人傻坐着,也不和人说话。”
“别了吧,我可不想和她说话。我母亲说了,别和岑以观学,十几岁的姑娘家,成天见怨天尤人,见着风都得落三滴泪,跟深闺怨妇似的。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将来我可是要当诰命夫人的人,万不能学了她这小妇做派。”
一番话惹人调笑纷纷。
“哟,还没给自己找着夫婿呢,就打算诰命的事了?”
“瞧瞧你这脑袋,成天见想着男人。”
“笑话什么?难道我爹爹还会给我找个不中用的男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我爹娘的,将来必然是诰命加身。”
女孩的话说的不错,她们这些在家受宠的,听父母之命婚姻,未来又能差到哪儿去?
权贵的圈子总归也就这么大,来来去去,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说起婚事,有人忽然提到,“以安,你父亲可有为你相看人家?你嫡姐好命,有镇国公做外祖父,早早定下定远侯府的隋钦。”
话题一起,众人便止不住想要笑话岑以安。
大家都是玩闹在一处的伙伴,可一家人之间尚且会有龌龊争斗,遑论外人。
岑以观再不济,还有镇国公府做靠山,岑以安的外家,就很不够看了。
岑以安的母亲是侧室扶正,是岑尚书未发迹时的表妹。两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外头都说岑尚书长情,在她们这些内宅的小姐们看来,事情怕是会有些出入。
要当真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何必去高攀国公爷的嫡女?
设身处地的为岑以观的母亲想想,刚进门丈夫就带回青梅竹马的表妹。死后表妹扶正,连女儿都搭进去,她算是白白为人做嫁衣。
换做她们,得活活呕死。
保不齐黄大小姐当年的死也有现在这位夫人的手笔呢?
怪不得她们想多,实在是,尚书府后院里那点事,瞒不住,也蹊跷古怪。
不知谁想故意捉弄,挑衅似的说道,“以安,听闻你父亲想为你寻个有才华的举子多多扶持,走清流的路子。那以后我们要再见你,岂不是难了?”
“扑哧”,有人笑出了声。
大家都知道,岑尚书最是老古板,又是清流一派,不和她们这些权贵攀扯。若非有国公府的一门亲,岑家两姐妹,还挤不进她们的圈子里呢。
说起来,岑以观倒是更适合与她们一起玩闹,奈何大小姐实在是个哭包加木头,看一眼都让人头疼,莫说要带着她玩。
岑以安要真找了个穷举子,将来,算是与她们彻底分道扬镳了。
谁说出身只靠父亲就够?哪怕是皇家,母族不显,也是致命的。
岑以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