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嫌坐车太慢,鹿隐之直接骑马赶了过来。他拴好马之后一转眼就看见聂星子正扭头看他,鹿定之和他一起,两个人坐在不远处。
结果聂星子还没等他走过来,就转回头来轻轻缩了一下肩膀。鹿定之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要说之前见聂星子和裴献珠一起练武的鹿隐之似乎只是起了些不知什么脾气,那么从认识鹿隐之以来,聂星子可是真的从没见他师兄像现在这么生气过。
鹿隐之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就像糖渍进蜜饯当中一般,鹿隐之的眉眼和唇角都浸着笑意,就连寻常无事的时候看着也仿佛含着笑。然而鹿隐之此时微微抿着嘴唇,面色冷然,竟是全无表情,朝他们走来时也是大步流星,衣袖和发绳都被他带起的风微微扬了起来。见他在桌旁站定,聂星子就先开口叫了他一声。
“师兄。”
鹿隐之没说话,先打量了聂星子一下,聂星子见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衣服上染着的血迹上,忙解释道:“师兄,我没事,血都是别人的。”
鹿隐之仍是仔细看过聂星子手上,又看了看聂星子脸上那道浅红色的划痕,发现当真没有哪里受伤之后才轻轻松了口气,跟着转眼看向了鹿定之。“定之,你没事吧?”
鹿定之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大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我能有什么事啊。”
或许是觉得鹿定之话中的味道不对,鹿隐之向聂星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聂星子想了想才道:“当时里面已经动起手来了,我怕定之兄有个三长两短,就先把他踹出去了……我收着劲的,定之兄要是那一下没摔坏,别的地方应该是都没伤到。”
鹿隐之点了点头,再同鹿定之说话时就隐隐有了些责备的意思。
“定之,你如今也不是孩子了,平素喜欢去哪实在不该我来管,但你怎么带我师弟来这种地方?”
鹿定之抬眼看了他半晌,自顾自地笑过两声才不冷不热地回他:“怎么,小道长救了我一命,你不乐意了?今天要是没有小道长和我一起,我真死在这,被人削掉了脑袋,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鹿隐之微微皱起眉,只是还没等他说话,聂星子就突然在旁边干呕了一声。还没等鹿隐之反应过来,聂星子就立时死死捂住嘴,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去,干呕几次才终于平复了呼吸。他试探着把手从嘴边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呼吸了两下,缓过神才发现鹿隐之在他旁边蹲下了身,见他似乎稍微好些了,鹿隐之才有些担忧地问道:“星子,这是怎么了?”
聂星子还没等回话,一抬眼发现鹿定之也钻到了桌子下面,好像本来也打算说点什么。结果鹿隐之先开了口,他就立时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见聂星子好像没事就一语不发地一撑桌面又坐了回去。
聂星子冲鹿隐之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面鹿定之就站起了身来。
“好了,既然你来了,那应该就用不到我了吧?我回去了。”
“定之!”
鹿隐之也站起来,兄弟二人就那样盯着彼此,竟是谁也没再说话。分明两人的面孔七分相似,带着同样的姓氏,相似的名字,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却偏偏陌生又疏远。
“定之,我这次回临溪庄后你一直都避着我,我本想和你说说话,也没找到机会。”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你想怎样自然都可以,但我想知道理由。”
“不需要什么理由。”鹿定之移开了眼神,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你的地方不需要我,就这样。还有,我没把你师弟怎样,你不用来兴师问罪。”
“师兄。”聂星子接道,“是我自己不知道该去哪,这才跟着定之兄的。不过幸好我今天来了……定之兄没事比什么都好。不过定之兄自己也吓得不轻,刚才还一直忙着关照我,估计也累了……要不你们改日再谈?”
鹿隐之闻言,神色也略微柔和了些,应了声“好”。鹿定之就吸了吸鼻子,语气生硬地开口道:“和小道长动手那些人砸了不少东西,都被算在小道长头上了。我叫琳琅馆的人直接去钱庄支钱,但我在家里说了不算,他们怕拿我写的条子兑不出钱来。既然你来了,你去和他们说吧,我回去了。……能回去吧?裴献珠那还有事吗?”
“……没事了,你回去吧。”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以后自己出来玩可要记得当心些。”
鹿定之轻轻瘪了下嘴,并没回话,只是扭头喊了雁来,叫他跟上。都已经走出几步了,他忽然回头问聂星子:“小道长,你要不要回去?”
聂星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先瞄了他师兄一眼才回鹿定之:“……那要不就一起走?”
“车里没那么多地方,坐不下三个人。”鹿定之不咸不淡道,“小道长要是现在就回去,我就带你一程。”
你那车里分明大得很,我看坐六个人都不在话下。聂星子没忍住腹诽了一句,他自是知道鹿定之在别扭些什么,想了想才回道:“那就不麻烦定之兄了,我和我师兄在外面转转,晚些就回去。”
鹿定之也没多说什么,点头说了句“好”就转身走了,也没再同鹿隐之多打一句招呼。
鹿隐之一直看着鹿定之上了车,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对聂星子道:“定之给你添麻烦了吧。”
“也没……呃。”
聂星子刚说了一半,良心就让他卡了壳。毕竟说实话鹿定之给他添的麻烦还真不止一星半点,这两个时辰过来竟比平常起早贪黑练武一整天还要更累,他想了想,又改口道:“是有点。”
“我还以为就是个坐着听听曲的地方,这才和定之兄一起来的。结果这的姐姐们都太热情,还要喝花茶——”
鹿隐之轻轻挑起眉梢。“什么花茶?”
“嗯……我也不知道什么花,喝着倒挺香的。”聂星子老实回道,“因为我说我不能喝酒,她们就给我倒了茶。定之兄多半没觉得有什么,或许也是好心想带我出来玩……但我实在不习惯,就跑了。”
鹿隐之听到这没忍住笑道:“你跑哪去了?”
聂星子虽然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见鹿隐之笑起来,聂星子看着他倒莫名其妙地也觉得这事有点滑稽,于是眨眨眼睛也跟着笑了。
“跳到大梁上去了。”
他并没和鹿隐之提起琳琅馆里发生的那些事,也没立刻就问他是不是认识林尽雪。只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聂星子似乎就感到了些许安心,心情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不少。
琳琅馆的鸨母和姑娘们都没见过鹿隐之,但见他和鹿定之很是有些相像,心下也就有了些猜测,鹿隐之却是记着鹿定之刚才说过的话,直接拿出了临溪庄的乌铁牌,淡淡问道:“我弟弟一个大活人你们不认,那临溪庄的牌子认不认?”
那鸨母一见,立时同他赔起了笑脸,生怕当真得罪了这位鹿家大公子。鹿隐之将乌铁牌一收,跟着也十分谦和有礼地露出微笑:“我弟弟和师弟没给夫人添麻烦吧?”
听鸨母先是客套了几句,又说他们这生意难做,鹿隐之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点点头道:“夫人不必担心,馆中损坏的物件,包括修葺所需的费用,一应由临溪庄来付。”他略微顿了一顿,才意有所指地接着又说了下去,“不过贵店当中有人斗殴,将我弟弟和我师弟都卷了进去,还险些有性命之虞,这些我都还没与夫人提呢。可眼下夫人不去同起事之人寻个说法,倒来论我师弟的不是了。”
“不过也要怪定之。”鹿隐之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那弟弟许是太好说话了。临溪庄也确实不差这点,但夫人这么欺负他,总归是不大好吧?”
那鸨母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临溪庄对鹿定之的事从来都是给过钱就当了结,似乎是不愿多理这位二公子在外面惹出的丢人事,鹿定之也很少自己争个是非,因此这些年来他在琳琅馆算是头一号的钱口袋。或许是没想到临溪庄还当真会有人替鹿定之撑腰,鸨母面上的笑也僵了一僵,赔过不是又来说聂星子同他们究竟砸坏了多少东西。
聂星子正站在鹿隐之侧后半步,闻言就抬了下眼睛,很是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我砸的,谁砸的你找谁赔嘛。”
鹿隐之就轻轻拍了拍聂星子的肩膀,又同鸨母道:“临溪庄也有生意,自然知道生意难做。我也不是要叫夫人为难,只是想着这种事还是先同夫人说清楚好些。我师弟和我弟弟于情于理都没什么对不起夫人的地方,这‘赔’字更是无从谈起了。不过夫人之后只管差人去钱庄兑钱就是了,倒不为别的,就当是份情义吧。”
“啊,对了。”鹿隐之见她点了头,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里面究竟砸成什么样子,我待会进去看一眼吧。夫人觉得折损了什么,要修什么,这就列个单子给我,之后记好开销拿这单子来临溪庄找我就是。我叫钱庄兑钱出来,夫人这总该信得过了吧?”
还没等鸨母说话,聂星子忽然一把抓住了鹿隐之的手腕。
感谢看到这里。
因为出门了,只好让存稿箱承受一切(?回来赶紧接着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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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临溪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