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子终于开始觉得这场对话离谱到令人气闷,对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很难有什么好心情,手上直接连比带划起来:“不是你说要找……哎算了,你总要去医馆吧!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真的不用管我这边的事了!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啊,是不是我给你卖了你还要帮我点钱啊!”
“我的事都不是什么急事,也急不来,”李乐愁就只是摇头,“正好可以先帮你的忙。星子,你说太多我可能也听不懂,我只是觉得朋友遇到难题我却走了,怎么想都不对。不管什么事,两个人出力总比一个人要好些。我自然是想帮你的忙,但要是我留下反倒碍事,你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又不会生气。总比让我猜来猜去来的好,我又猜不中。”
聂星子没说话,半晌才道:“我直接和你说了吧,师门有些事很复杂,我也糊里糊涂。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其实也不知道,得先找我师兄问问清楚再说。”
李乐愁“咦”了一声。“尊师在闭关?”
“没啊?哦,”聂星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师父嫌一天到晚操心太多杂事实在太闹心,师门的事现在基本是我师兄在管。”
“那星子,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回去的路你都记得吧?”
聂星子听了终于没忍住开始笑:“乐愁——又不是人人都不认路!”
“不过我眼下不能回去。”聂星子笑够了,这才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襄州最近不太对劲,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看了李乐愁一眼,忽然想起那些人现在都知道李乐愁和自己是一路的了,让他自己去求医问药保不齐会遇上什么事,再加上李乐愁是个路痴,情况就更加糟糕。聂星子拖长声音“嗯——”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才好,倒是李乐愁先开口了。
“那,令师兄最近会来襄州吗?”
“嗯。不过得先找人传个信给他。”聂星子随口答道,“不过他消息快得很,说不定还没等我托人传信,他就已经知道了。”
“那不如这样。”李乐愁道,“等星子见到师兄,我再去医馆,这样应该可以吧?”
怎么反倒是我被担心了啊。聂星子有些哑然,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勉勉强强地点了头。毕竟见到师兄之后许多事才好弄清楚,要是真的不该再让李乐愁参与其中,那这样自然最好,如果实际上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转过头去再天降神兵拯救这个不认路的李乐愁也来得及。于是他抬手拍了一把李乐愁的后背,思来想去一堆最后得出一个简短的结论:“我们走吧,这地方味太冲了。”
李乐愁跟着他往外走,走得一步三回头:“星子,不用把他们埋了吗?”
“还埋?!我可不埋了,一天埋那么多人,大侠没当成,先成苦力了!饭都没吃饱,还要管死人有没有地方睡啊?不管不管,要管你管,我可要找个阴凉地待着去。”
李乐愁刚迈出酒馆的门就听他说“吃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墙边拎起一个油纸袋。他之前把包子连着油纸袋一起扔在酒馆外边,现下再撑开往里一看,羊肉包子还好好地待在里面,一个也没少。
“星子,还有包子,你要吃么?虽说有点凉了。”
聂星子一回头,正看见李乐愁已经把包子递到了嘴边,惊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手便夺了下来。李乐愁兀自眨了眨眼睛,讪讪道:“你这么饿的话,倒是早跟我说啊。喏,这些都给你。”
“不是!你这包子扔在外面半天,哪里还能吃啊!”聂星子又好气又好笑,“快点扔了。叫你刚才扭扭捏捏不肯吃,现在可好,里外只吃到一个。”
“……扔在外面是扔在外面,可是又没叫人踩到,也没沾上灰。”李乐愁显然是打心底里不太认同,但还是磨磨蹭蹭地把装包子的油纸袋当当正正地放在墙根下面,像托孤一样认真慎重,很是舍不得地盯着它瞧了半天。不过他觉得聂星子主意多,所以倒也不问为什么,聂星子既然让他赶紧扔了,他就当真就把它放下,只是最后十分感慨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哪一只小狗有这样的福气,今天有这么多肉包子吃”。
“嘁,狗鼻子灵得很,闻见味估计三里地之外就吓跑了,当作死前最后一顿,倒还确实挺丰盛的。”聂星子撇了撇嘴,“刚才那帮人手上暗器个个带毒,这包子都不知道有没有叫他们碰过,你还想吃,胆子真是够大。”
“星子,你不是告诉我,这种事防不胜防,不该谨小慎微,要事到临头再说吗?”
聂星子顿时被问得张口结舌。这话是他刚刚说的不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刚刚那怎么想都不可能有毒,眼下这怎么看都不会没毒,可他知道这种事和李乐愁定然是解释不清楚的,最后也只得道:“这不就已经事到临头了!你如果真吃了,解药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给你找。”
李乐愁“哦”了一声,显然是没大懂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分别。但他师父就一直说他不懂变通,剑术不精,打铁倒是打得挺好。他刚刚才和人恶斗一番,要算死里逃生,此时忽然想起师父,倒是突然难过了起来。一想到要是这酒馆里这些人一样死在这里,师父肯定也不会知道,师伯也未必找得到自己,他又没把自己师从哪门哪派的事说给聂星子听,聂星子就算有心,也没法将这件事告诉他师父。他虽然已经十七岁,但从没出过什么远门,更是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再加上他心思单纯,心性上较之同龄人倒像是年纪更小些,于是想到这里便心头酸涩,忍不住叹了口气。
聂星子听他叹气,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随便,哪句话伤到李乐愁了。其实他讲话本就喜欢揶揄别人,遇见不对脾气的更是极尽讥讽之能事,专挑别人的痛脚来戳,但他知道李乐愁虽然有些一根筋,但心思好,待人也真诚,所以眼下倒是真的开始觉得过意不去,但他坏话说惯了,要怎么安慰人他却是一窍不通,半晌才憋出一句:“何故长吁短叹?”
这话文绉绉的,李乐愁乍一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扭头看向他,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试图用表情传达“我没听懂”的意思,于是聂星子只好又问:“你好端端的怎么叹上气了,怎么啦,想家?”
李乐愁又点头又摇头,聂星子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只歪着脑袋等他嘀嘀咕咕地解释一通,果不其然李乐愁开始说“我觉得是有点,但我也说不好师父那里算不算是我家,所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想家”,他念叨了半天,忽然发现聂星子正瞅着他笑,他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你拜师多久了,一直都没回过家吗?”
“六年了,拜师之后就没再回去过。”李乐愁认真答道,“不过师父对我很好,我也愿意一直跟着师父。而且家里……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聂星子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家里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不方便直说,于是立刻接言道:“也没事啦,你看我,十五年没有见过亲爹亲妈了,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各有命,多想也没用,自己开心最要紧啦。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你师父了。”
“说的也是。”李乐愁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星子,我师父肯定很喜欢你,他总说我脑袋不活。”
“嗯,那是自然,我这样英俊潇洒,谁见到了想必都很难不喜欢。”聂星子随口回了他一句,低头又看了一眼脚边的刻字,抽出四象来打算把字刮了,“我们准备走吧。”
“对了星子,”李乐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去找一趟掌柜的说的那位‘鹿大公子’?”
聂星子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李乐愁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微微一窘,问他笑什么。
“鹿大公子,”聂星子笑得嘴角都扬起来,“就是我师兄啊。”
李乐愁“啊”了一声,半晌才道:“……我确实不知道,实在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聂星子的刀尖悬在那几行刻字上,转过头来光和他说话,“不知道又不会怎样,更没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不过我虽然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但这一路认出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干脆告诉你算了,反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不上路人皆知,但真的不是什么秘密——”
“小道长,打搅了……”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远远地站在街角,看身上的穿着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丫头,街对面有个死人,她不敢靠近,只得提起声音来喊他们,“请问还可以帮忙捉猫儿吗?”
聂星子一愣,转头和李乐愁对视了一眼,当即不住点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感谢看到这里。
感觉聂星子和李乐愁这个脑电波,能当朋友也是挺神奇的(。
只能说真诚在人际交往中可以击败一切花里胡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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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奇遇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