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该喝药了。”冉梓垂着头,从外部恭敬地端药进来。
床榻上趴着的男人见此不怀好意地眯起了眼,在冉梓行至塌边时一把抓住了她握住药勺的手腕。
“小美人——”
冉梓蹙眉挣扎了一下:“大人,请您先喝药。”
她微咬着红唇,眼眸中有些胆怯,却看得眼前的男人更加难以自持。
徐都司本名徐行,京外正四品武官,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玩弄那些被贬的权贵之女,这次送来的冉梓简直是他所见中过的军妓中最漂亮的。
他的手指摩擦着她的手腕,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冉梓被他的动作带起一阵恶寒,强压住胃中几欲作呕的翻涌,状似无意的挣扎碰到他的一处伤口。
“啊......”徐行痛得一把推开她,蜷缩起身子。
冉梓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只是手中的汤药却洒了大半。
“大人息怒,我这就为大人再熬一碗。”她慌忙地跪下,然后急急端着盘子逃一般退了出去。
徐行眉头拧成结,肥硕的身体痛苦扭曲,目光紧盯着那抹倩影,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砰——
拳头锤在床侧,眼眸中是压不住的怒火。
成烨那个臭小子把他害成这样,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百倍奉还!
*
离开营帐的冉梓喘着粗气,她是十分谨慎的,徐行主要伤在筋骨皮肉,为了让他好得缓慢拖延时间,她刻意减少了药量,并用几味作用平平的药材替换了可以更快好转的药材。
为此他身边的副将杨田还质疑过她的医术是否得当,天知道杨田将她拖去质问时她有多么紧张。
只不过他身边并没有懂医之人,再如何怀疑也定不了她的罪,况且徐行确实正在好转,现如今他们只能信任她。
想清楚这一点,冉梓的行动便硬气了许多。
只是不论如何拖延时间,徐行终有恢复的一天,而且刚刚那一幕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了,这样想着,冉梓的手指紧握成拳。
她的身份还是送给徐行的军妓,是以,不能坐以待毙。
再熬了碗药送去之后,冉梓提着两个木桶向外走去。
朔北军营的后方有一条护城河,如今深冬,河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
她熟练的抽出腰侧绑着的木棒,双手举着木棒对着冰面用力一敲,然后将木桶放下打水。
军妓在军中除了夜晚满足士兵需求,白日还要做些杂活,虽然她目前受命照料都司不用回到那肮脏的营帐,但必要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
冉梓倒不觉得这些事多难接受,顶多就是累了些,毕竟这是她可以暂且远离那片军营的唯一机会。
两桶水打满,她直起腰目光望向冰河的对面,那是一片雪白且没有营帐驻扎的地方。
如果......能越过这片冰河,她就能逃出去。
*
军营中没有女人的衣服,因此她穿的都是些破旧的男子衣物,而这宽大的男子服饰套在身材娇小的冉梓身上则衬得极不合理。
她用刀裁下过长的裤腿和衣袖,然后将腰带又系紧了几圈,冉梓屏息听着外面来回的兵靴声。
子时已到,按照她这些时日的观察,此时正是官兵换防之际。
她用从徐行身上顺来的匕首割开营帐后角落,猫着身子钻了出去。
*
外面风雪拍打在脸上的那一刻,冉梓只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她竟然真的越过了那片军营!
目光所及的大地因着被雪覆盖在夜色中泛着灰白,她凭着记忆走到那条冰河,如白日所见一般,河的对岸就是出路。
心口的跳动在耳际轰鸣,她喘着气,眼神直直盯着冰面。
脚掌颤抖着提起,虽然知道这冰层很厚,但真踏上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
冰面上落着方才下过的雪,随着她的脚步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她缓步移动着。
雪越下越大,冉梓的身体几乎被完全覆白,她咬着牙抵御风的阻力艰难迈步,忽然腹部一阵绞痛,连带着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便滑倒在地。
膝盖磕地生疼,待她看清足底才发现原本平整的冰面竟有了些裂痕,这个认知让原本雀跃的冉梓在顷刻间失了魂。
不知何时,风雪小了下来,冉梓僵硬的扯动身子想要往前继续。
已经走到这里了,还差一点......就一点她就能......
忽然眼前一阵绿色荧光闪过,冉梓以为自己花了眼,待再看清时她的后背更凉了。
嗷——
眼前生物的嚎叫让她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为什么会有狼?!
冉梓大惊,右手覆上腰侧匕首,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拖着身子缓慢的向后移,可腹中的疼痛却更加明显,紧接着便觉身下一股暖流淌过。
冉梓咬着的下唇泛白,医者的学识告诉她,她在这冰天雪地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葵水。
动物的嗅觉极其灵敏,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想来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它。
冉梓脑中紧绷着一根弦,向后移动的幅度也不敢太大,唯恐惹毛了眼前的这位大爷。
通身雪白的狼转动泛着绿光的眼睛,它紧盯着身前的人类抬起爪子缓步向前,锋利的指甲踏在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敲进冉梓的心底。
她斜眼撇过的冰面,皲裂的痕迹愈大,她心下一横,握住匕首的手快速抽出,而后猛地向冰面裂缝处一戳。
嘎嚓——
冰层碎裂的声音急剧蔓延,冉梓手脚并用爬起来便往身后跑去。
“魁月!”
少年的呼喝自冰雪中传来,然后冉梓便觉头顶一道黑影掠过,带起一阵寒风吹起她的衣摆,可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再顾及这狼身上为何会有个人了。
脚底冰面的碎裂速度显然不是冉梓想象得到的,就在离岸边约莫一丈距离时,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救......救命......咳咳......”
冉梓不会游泳,求生欲迫使她不停地扑腾身体想要往上浮,却引得多呛了几口水,混乱中她终于看清了那狼背上少年的脸。
“少......将军......”
“又是你?”
成烨挑眉,驱使着白狼往前走了两步,看冉梓动作渐小,十分不厚道的笑了,接着手中长鞭一甩:“拉着,自己爬起来。”
他的声音在风雪平息的夜空中回荡,听在意识逐渐模糊的冉梓耳边却宛若天籁。
她急忙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使出全身力气向上游去。
成烨微曲起手臂承担着女子求生的力量,看着她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趴在岸边时他收回了鞭子:“你怎么会有自己跑得过狼的错觉?”
被冰冷河水浸透的冉梓只觉浑身僵硬到快没知觉,成烨略带嘲讽的语气传入耳中她置若罔闻,只想趴着装死。
没有得到回答的成烨甩了甩鞭子上的水,十分漫不经心道:“既然死了,魁月,叼去喂你的狼崽子吧。”
“嗷呜——”
闻言,冉梓猛地一惊,闭合的眼皮完全抬起,换上一副惊讶的感激笑言:“多......多谢少将军相救!”
冷风吹过,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笑容,心下却苦不堪言。
她终于明白那日那两名小将士见着这位少将军为何如此慌张了。
竟然还养狼,确实是个脾气古怪的大爷。
看着她表情变化如此精彩,成烨嗤笑一声,身体微往前倾,支着下巴打量她,而后剑眉一挑:“在骂我?”
“哪儿敢,哪儿敢。”冉梓背后一阵阴风飘过,心下不断思索如何解释自己会出现在此。
“唔,你知道在那片雪地之后是何方吗?”成烨却没问,他转眸望向河对岸。
“还请少将军指点。”冉梓把头垂地很低,唯恐又惹他不快。
“是我们的敌国,柔然。”
“......”
“你可知你方才的行为若被我军抓获是什么罪名吗?”
“还请少将军......”
“通敌。”
冉梓话未说完便被这两字怔在原地,然后一阵后怕与惊惧涌上心头。
她从未想过在那雪白之后竟会不是国土。
“你又可知,为何我军不在那方设防?”
“因为......护城河?”她抬眸讪讪地搭话。
“就这点河?”成烨眉头一挑,冉梓再次汗颜,她刚刚就差点死在‘这点河’里。
“魁月。”
“嗷——”
随着少年一声令下,白狼仰天长啸,忽地一阵阵回应的狼啸自河对岸传来。
冉梓僵直着脖子转过身,只见在那对岸,绿色的荧光宛若夏日丛林中的萤火虫布满原野。
是狼群。
这只狼竟然是狼王!
这一认知让冉梓头皮发麻,愈发觉得这少将军所行非人,也难怪夜晚的军营守备会让她有机可乘。
因为在那最外围,有这朔北城最坚固的铁骑。
“怎么?还想跑?”
“今晚月色不错,我......”说着她就顿住了。
这哪有月亮??
成烨不语只是静静地听她胡扯。
“......少将军也是来赏夜色的吗?”静默良久,冉梓不自在的开口。
“来看看我家狼崽今日伙食。”
“......”好吧。
忽然军中躁动四起,一盏盏煤油灯点亮了营帐,紧接着是铁靴踏地而来的声音。
军营中的将士早在冰层皲裂落河的声响中惊醒,唯恐柔然夜袭,是以急速集合,正待前来。
冉梓脸色大变,如若在此处被众人发现,不论是军妓私逃,还是当作通敌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抓住成烨身侧垂下的衣摆,忽闪的大眼睛中流转着讨好的笑意:“少将军您英勇无敌,玉树临风,战无不胜......”
“说人话。”
“将军救命!”见她忽然转变的面孔,成烨眼尾挑了一下。
他微敛眸子,随意扫过她通身,眼下的女子已经冻得浑身微颤,却强撑着精神,唇瓣乌紫,衣衫下方还有血迹,他忽然想到魁月是寻着血腥味发现的动静:“受伤了?”
顺着他目光看去,冉梓面色一红:“没有......受伤。”
“军营中应当是很缺医师的吧,少将军不若将我留下,或许能尽些绵薄之力。”她快速组织语言,想要将自己的优势摆明。
“你的医术?”
“是。”
“徐行层度的伤能治半月的那种?”
“......”冉梓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无言望着他却发觉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你......”猜测一闪而过,渐近的脚步声让冉梓更加慌乱。
“抓住那个贱人!”杨田的怒吼响彻夜空。
他早就觉得这女人不正常,今日竟然敢偷跑出来!
强烈的愤怒让他甚至忽略了她身边的一人一狼。
冉梓绝望的闭了闭眼转身就想跑,却在下一秒被一道大力勾住了腰身,她低头望去,发现是成烨的鞭子。
“吼什么?”成烨挠挠耳朵,眼神轻飘飘地看向来人。
明明只是很轻的语气,杨田竟然感受到了压迫感,他怔住了脚步,似乎是没想到少将军也会在此。
“属下参见少将军。”
“嗯。”成烨颔首,“把你家都司带去我营帐。”
“大人他......”
“这点伤躺半个月想来是没少偷懒,着实德不配位。”
“属下遵命,这就去请都司大人。”杨田硬着头皮抱拳。
成烨满意勾唇,然后将冉梓拖至身前:“给她换身衣服,一起带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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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