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第55章 月仑婉玉（一）

白景梦一行人在雅阁坐下，白景梦转而凭栏往下看......嗯，他真确定了没有多少人点菜，于是又瞬时更加肯定这家酒楼物贵的结论。他忽然有些发难，心说自己要没这么多钱，说不定四个人吃完后还得在这里给人刷盘洗碗，不知道能不能让兰凌去说说赊账。

白景梦面露尴尬，刚才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的，他骂自己。

“君......”兰凌对上翎的眼神，转而侧首看向白景梦，“景，景梦师兄，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品吗？”

吃不吃不重要，主要想你俩好好休息，白景梦很想直接说。

“没有没有。”但是白景梦选择了连连摇头。他开始有点后悔......不，是很后悔，十分后悔，当事人现在非常后悔，白景梦真觉得自己真掏不出那么多钱。

“那景梦师兄有什么忌口的吗？”兰凌又问。

贵的忌口成吗？白景梦很想说，可作为颜蕴和兰凌的师兄，万不能失了面子，眼下这顿饭只当硬冲头皮了，白景梦已经想好先把腰牌抵在这里，再去砸锅卖铁的事儿了。他并不想让颜蕴和兰凌继续在热烘吵杂的人群中挤来挤去也觉得这俩人确实需要歇息，就算颜蕴是急着想问上盈城和女鬼姑娘的事也不该拉着兰凌这么赶路。

虽然这些都不像是白景梦这种人会考虑的事儿，但白景梦确实这么思考了。只因为颜蕴没有在第一时间问起上盈城的事。颜蕴没有第一时间追问君寻，也没有责问流自白氏，颜蕴只问了他的事，关心了他受的伤，关心了他恢没恢复。

或许......或许颜蕴只是在思考该如何问起君寻、如何问起女鬼姑娘？可白景梦还是莫名地感动。

“那就用平时的例菜。”兰凌冲着姑娘笑，姑娘点点头退下。

片刻之后，七八名穿着红白长衫的姑娘进入了雅阁，分别为白景梦一行人呈上了象牙玉瓷的碗筷和上等的瓷壶茶具，房间内立即点上了最好的回灵檀香。兰凌、颜蕴和翎都默默坐着，听任姑娘在一旁润茶温杯倒茶，那三人显然是非常熟悉这种待遇，而白景梦却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浑身不自在。

“你......”白景梦看着兰凌犹豫了一会儿，“经常来这儿吃饭？”他猛然发现......好像兰凌也是个有钱的主儿？

“啊，啊，嗯......”兰凌想了想，支支吾吾，眼神不自然地东飘西飘：“算是吧，我经常会有事来这儿。”

“三生楼？”颜蕴忽然一挑眉毛，“这里就是三生楼？”

兰凌点点头。

“果然不负盛名。”颜蕴赞叹，扭头对白景梦道，“这地儿可是翎......”

他没说话了。颜蕴撞上了翎的眼神，嘴巴里的字句硬是没吐得出来。白景梦困惑地看向翎，翎单手托腮，对着白景梦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就像是晨曦透过白云，让你根本不会怀疑这人有任何坏心思。

兰凌回头对着为首的姑娘点点脑袋，姑娘们退了下去，雅阁内顿时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白景梦接过颜蕴的话头胡思乱想，冲着翎疑问：“难不成这地方和你有某种神秘的关系？还不能让人知道？”

白景梦以为兰凌让那些姑娘退下，是由于颜蕴的后话不便被人听见。

翎淡淡地笑，冲着白景梦眨眼睛。

“是临街观景的好地方！”颜蕴插嘴道，“我刚是想说这里是临界观景的好地方，但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后词。”

白景梦古怪。

颜蕴继续道，“而且我还想说三生楼是全云芳城最好的酒楼，来云芳是一定要来三生楼看看的。”

“啊？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你来过？”白景梦不仅没来过云芳，而且在进入流自白氏后再未听闻过云芳的任何八卦。他了解的云芳只有夫子所讲的那座奢华的妖都，和未入流自白氏前在话本里听过的某位九尾狐仙——这是被传烂了的闲说，十八年前的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

“没来过。”颜蕴啐了一口，“在遇见你之前，灵溪谷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我家里人不让我出门的。”他抓抓头发，尴尬道：“小时候在外迷了路，就不放我出去......”越说越黯然，颜蕴直接举起清茶一口干饮，架势好似烈酒猛灌，他转头又道，“不过我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三生楼’，很出名的。”

“啊？为什么？因为它贵？”白景梦挑眉。

“没有多贵吧，这里和其它酒楼都是一样的价。”兰凌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来这儿的吃客一般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拍卖。”

“拍卖？酒楼里拍卖有什么稀奇的？流自城的妖物一条街里也有啊，不都是灵兽珍宝吗？”

“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颜蕴挑了挑眉毛，“一般的拍卖都会提前列好拍卖物品的清单，而‘三生楼’不同，这里的拍卖没有清单。你刚才没看见？进门右手就是一副金画，那是把纯金熔成画液再绘制出来的画。”

白景梦点头，心说那么金闪闪他当然知道是幅金画。

“所以那是拍卖品？”白景梦问。

“不是的，”兰凌摇头，“是......”

“有可能拿出来卖的物品。”颜蕴打了个响亮的响指，显摆道，“这三生楼里你能见到的，不能见到的，每一样物品都有可能是拿出来拍卖的。”

白景梦眼角一抽，委实还是理解不了三生楼的拍卖和自家流自城里的拍卖有哪里不同。

“不都是竞价吗？只是少了张物品清单而已。”白景梦尴尬地说，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用钱拍卖过啥，所以理解不了有钱人的乐趣。

“三生楼的拍卖说简单点其实不是‘拍卖’。”翎解释道，“是一场心理局戏。因为三生楼里的卖品是更加稀罕的物品，谁也没办法估算价值。这时候那东西值不值钱已经无所谓了，买它的人多，它就值钱，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所以三生楼里，会有人用低价淘到宝贝，也会有人用天价买入烂物。”

“意思就是在三生楼里会很容易买到物比价贵或物不值价的东西？”白景梦算是理解了，“也就是......跟在赌坊赌钱差不多？”

翎淡淡地笑着，微微一点下颌。

“不止。”颜蕴补充，“拍卖上要是能淘到翎......”他顿了顿，“另，另外的，比如说云芳城城主的藏品，就能够见到云芳城城主本人，也就是妖界主。听说见到妖界主的人可以和妖界主谈一场等价的生意，只要付得起代价，妖界主就一定会接下生意。人命也好，人心也罢，甚至还有气运和记忆。”

白景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并且突然来了兴趣，觉得颜蕴描述中的三生楼拍卖和街坊话本里吹得很玄乎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他忙不迭地点头，示意颜蕴继续讲下去，颜蕴也兴致勃□□劲得很，他和白景梦抱有一样的想法，所以道听途说了很多关于三生楼拍卖会的八卦。

“不过，我都是听别人说的。”颜蕴最后拿了句诚实的话结尾，白景梦一楞，紧接一阵唏嘘。

“叮——”

一记长响的铃音突然响彻在整幢酒楼。

长柱上的灯火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戏台两侧的金蝶灯龛还亮着。走道间红白长裙的侍女手托红檀木盘，莲步轻移，台侧的姑娘奏响清曲，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身着艳红长裙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再一次轻敲长铃。

“今日中元相至，三生楼拍卖会再启，本次由我暂代云芳城主敬祝诸宾满载喜归。”女人顿了顿，撩起风情万种的笑容，“规矩不变，价贵者得。”

“叮——”

第一位上场的侍女托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鸟笼，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鸟。

“鸟笼由普通的杉木打造，笼边没有任何雕纹，笼锁是一把平常的木闩。”侍女介绍道，“竞价十银两起。”

场面顿时哗然，要说这是个普通的鸟笼，倒也不至于拿到三生楼里拍卖，要说这是云芳城城主的藏品，那也不会如此寒酸。有前排的坐客站起身来想探个究竟，但立马就被别的侍女压了下去。

“这是卖什么东西？鸟笼？还要十银两？该不会是路边捡来忽悠我们的吧？”一楼有坐客发声质疑，“这鸟笼的做工和市集里买的根本没什么差别！”

侍女不看他，也不回答，单单高托着鸟笼，重复道，“十银两起。”

“十一银两。”有人跟话了，他猜测这是云芳城城主出的考题，拍下了鸟笼或许就能获得见到云芳城城主的资格，若不是考题，也勉强算掷金图一乐，毕竟十一银两并不算多。

“十二银两。”

“十三银两。”

接着又有人跟进，大都是一样的想法，所有人的脸上皆挂着大度的笑容。

白景梦对着侍女手上的鸟笼挤眉弄眼，没看出什么名堂，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花十银两买个鸟笼......他当然明白那些人的想法，但如果这不是云芳城主的藏品，不就亏钱了吗？

他是个没有什么钱的人，所以理解不了一笑掷千金的快乐。

“那个鸟笼真的是拍卖品吗？”白景梦问。

“不是哦，景梦师兄。”兰凌正在吃小鱼，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好似他不用看就知道白景梦说的那个鸟笼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颜蕴跟着问，他也弄不明白这鸟笼的价值。

“是里面的鸟。”兰凌舔舔嘴巴，意犹未尽，“那个鸟笼里面关着鸟。”

白景梦眉间一抽，伸长了脑袋探出凭栏，然后他就觉得不是兰凌在胡说八道就是自己眼瞎了。他两只眼睛.......哦不，他和颜蕴对视了一眼，发现颜蕴也没看见鸟，现在是他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没看见鸟在哪儿。

“哥哥，你看那儿。”翎用手指了指侍女的脚下，“你要看鸟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