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第36章 盈之彼路（一）

南都云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和流自城怎么也算是地界上的两个对头，去往那地儿无论如何都得花上一些时日。

白景梦提议说乘用翎的红轿慢慢摇过去，翎尴尬地笑了笑，言说他的轿子最多只能承载两人，说时还用极其嫌弃的眼神瞥过了兰凌身旁的颜蕴，气得颜蕴差点原地跳起来。

最后白景梦默默选择了徒步，原因唯一，没钱。

并且抛开兰凌不说，白景梦原以为这位苍瀚颜氏的贵家公子哥和翎都会很有钱的，至少......从穿着上来看。结果他们同行四人个个都穷得叮当响了，兰凌和颜蕴在那天逛夜市的时候把钱花完了，翎的钱给王宅的那些家奴了，而白景梦从来就没有钱，压根儿无法从一个师兄的角度为大家购置马匹来红尘作伴。

不过翎确实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角儿，在白景梦准备每日每夜晓行夜宿时，翎已经轻车熟路地向路人求得了搭便车的机会，那些车夫见翎年纪小，面善又健谈，说话好听，也就答应顺道载一程，当然白景梦和另两个人都是附带的。

车夫选的基本是些偏僻小路，因为都不是正儿八经地走云芳的车夫，所以路途也是七拐八拐的绕路，白景梦一行人也托这个福，好几个日头没见到驿站或者城镇，风餐露宿的日子里倒是把山里的野味给吃了个遍，最后......颜蕴终于在途径一个山旮旯的小城镇口时，按耐不住了，提出了要在此地休息一宿的建议。

兰凌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翎直接看向了白景梦，毫不掩饰“哥哥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的态度，白景梦好几天没洗澡，他和颜蕴围成堆躺着过夜时总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臭味儿。于是白景梦也说在此休息一宿，明日整装待发重新赶路。

到达城口时，天已经黑得压抑，眼前的城墙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城门的顶端中央是一块歪倾的牌匾，上面用隶书刻着“上盈”二字，应该是这座城的名字。远观而言并不如流自那般大气，甚至有种破朽残腐的味道，好似随时随地都会有魑魅魍魉窜出来。

白景梦突然有些后悔下车了，他一向不喜这种阴森的氛围，而且此刻他人站在城外却没由来得觉得里面相当冷清，甚至向里窥探了几分也没见着一丝灯火。

灰霾的天空下，上盈城内的道路也空荡，明明未到深夜，却依然不见任何人影和灯火。整座上盈城是规矩的方块阵型，所有的楼屋宅院错落有致，白景梦一行人往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周遭始终是漆黑一片。

所有的店铺包括客栈都清一色地闭着灯关着门，甭管它是“张记当铺”、“贵子酒坊”还是“王氏客栈”，都是一副没有人的样子。不知道是打烊了还是倒闭了，反正半条街走下来，四个人也只能凭借天光隐约见得屋檐底下的一面面破烂幌子。幌子在阴风中起起伏伏，倒显得这座城更像是一座鬼城了。

夜渐渐压了下来，四个人继续在上盈城内漫无目的地寻找住处，墨空中白月隐落，静静的小巷，空空的大道，天光隐去，整个城都黑了。

“白景梦你别那个眼神看我。”颜蕴实在受不了了，“进城之前我能知道这个情况吗？而且你不是也同意了进城歇息么？再说了......”他扫视四周一圈，疑神疑鬼地道，“我看这座城诡异得很，我们身为仙门子弟不该行侠仗义除邪祟吗？”

白景梦继续瞄了颜蕴一眼，“别叭叭，先找到住的再说，不然今晚还是得风餐露宿。”

风餐露宿就算了，还要跟你打堆堆，打堆堆就算了，还得在这种鬼地方，白景梦委实受不得黑暗，这样的黑暗会让他觉得心脏正被一根绳子绑着，他永远无法知道绳子的那头会不会有人，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拉扯这根绳子。

“可我觉得今晚应该找不到了。”兰凌说，他叹了口气道，“刚刚我们去找那些铺子的时候，有些客栈里面是有人的，我能闻到气味。”

颜蕴立马急了，“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的？”

“我......”兰凌还想说什么突然猫耳朵一耸，立即闭了嘴，顺便还用手捂住了颜蕴的嘴。他张大了眼睛对颜蕴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翎也回头向白景梦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白景梦困惑地皱了皱眉，突然听到长街那头飘来了歌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歌声虚忽缥渺，仿佛一阵风，轻得让人听不清，却又总觉得萦绕在耳畔，犹如孤鬼幽魂那般难以琢磨。

翎忽然少有的眉头一皱。白景梦直接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翎身边靠近了几分。，种鬼怪可比不得邪祟，出场的方式总给人一种又后怕又压抑的感觉，叫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哥哥。’

白景梦听到声音，差点跳了起来。

‘哥哥别怕，我在。’

翎握起白景梦的手，紧了紧。白景梦愣了片刻，扭头去看身侧的翎。

‘哥哥别怕，这......好像不是邪祟。’翎说。

“那......”白景梦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翎打断了。

翎捏了捏白景梦的手，‘哥哥先和我用千里通音交谈吧，等歌声近了再看看是什么情况。’

白景梦学着翎的样子，回捏了两下手心，尝试地在心里问了问，‘千里......通音？’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使用法子对不对。

翎点点头，冲白景梦弯了弯眉眼。

‘翎说这不是邪祟是什么意思......’

白景梦的话未说完，忽如其来的风就吹散了黑云。圆月出现在正空之上，月光里，这条空旷大街的尽头出现了一抹艳丽的鲜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白景梦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拉了翎一把，颜蕴也惊了一息，立即摸上腰间的金鞭，兰凌这个时候已经压低身子，立着猫耳开始警戒了。

这，这他|娘的还不是邪祟？白景梦瞪大了眼睛看着翎，翎却看着那抹艳红，准确来说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他莫无表情，但神情并不轻松，白景梦读不懂，所以更紧张了，看着女鬼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符篆早已滑至袖口，右手也摸上了背后的玖餍。

“她......”兰凌首先打破了森然的沉默，他抽了抽鼻翼，还有几分茫然，然后又肯定又困惑地道，“她是个姑娘。”

白景梦原地愣住：“这难道不是个姑娘？”

翎道，“兰凌的意思是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怪或者邪祟。”

“不，不可能吧......”颜蕴道。

靠近的红衣女鬼一瘸一拐，像是被什么人弄残了腿，她的外貌已经如同枯木般萎缩，皮肤上尽是裂纹，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她的两只眼睛也并非向前看，而是已死之人那般往上翻，尽是荆棘状的血丝。

这绝对是个女鬼吧，怎么可能是人？颜蕴和白景梦都是同样的想法，但兰凌已经渐渐放松了神情。白景梦瞟了眼翎，发现翎依旧默无表情，白景梦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清楚情况，脑子里只有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他越是不在意，那些红衣女鬼的故事就越发清晰，他的心脏一直在砰砰跳个不停。

那抹鲜红逐渐靠近，歌声也越来越近，白景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完全无所谓会不会斩妖除魔，他就是害怕，连头皮都发麻——

令白景梦更为惶恐的事发生了，女鬼竟然止步在了他们面前三四步的地方。

这一刻，整座城都安静了，歌声消失，月隐云浓，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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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盈之彼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