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 第23章 他与之我（三）

“是我师傅以前研究的各种术法中的一个分支。”翎踌躇了很久才说。

“师傅说很久以前有许多能人异士杀兽坐镇。”翎道。

“那个时候还有上古神兽，世间的生灵万物每逢神兽出没便会毁灭大半，而那些能人异士在杀死神兽后便用制造的神法仙器在大陆上布下了‘万物阵’，以此保佑天下苍生安康太平，万世不遭神兽侵扰。”=不过这是非常古老的书卷里才有的记载，而与此同时，与‘万物阵’相悖的所有秘法都称为‘外因’。”

颜蕴挠了挠脑袋，一如既往地直白：“没听明白。”

兰凌同样如此，将“听不懂”写在脸上。

白景梦沉思了一刻，“言下之意是说我们昨晚施行的法术便是与这个‘万物阵’相悖了？”

翎点了点头，白景梦暗自沉吟......可这和自己身上的“魔障”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与“万物阵”相悖的法术会诱发“魔障”复发？不对，难道是通灵体诱发了“魔障”的复发？

白景梦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翎又前倾了身子，凑近白景梦问，“哥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要问翎的事吗？”

他把手放在白景梦的额头，冰冰凉凉的，白景梦一下就回了神。

“没，没有了。”白景梦习惯性地后仰，摇头。

“所以王玉儿的‘通灵体’是没有办法封印了吗？”兰凌在旁边总结性地提出了疑问。

白景梦抛了个眼神给翎，翎点了点头，“嗯，应该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至少在我知晓范围内再找不出别的方法。”

“那怎么行？“颜蕴嚷嚷，“解忧解难不是我们的责任么？”他瞥着白景梦，“不是你说受人委托定当竭尽全力么？”’

“那你有办法解决吗？”

“我......这......”颜蕴语塞，兰凌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衫，满脸无奈，颜蕴顿了一刻，也沉默下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颜蕴此刻的心急，他大概还真是那种涉世未深，所以正义感满满的人，如若不然昨夜也不会由于兰凌的什么事儿给弄得失魂落魄。但现实是残酷的，如白景梦所言，他们无能为力，不了解“通灵体”，也不了解解决“通灵体”病症的方法，他们是有一腔热血，但一腔热血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该怎么帮？如何帮？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也没有人能再次承起昨晚那般动荡发生的责任。

“可是......”颜蕴还想说点什么。

“没有可是。”白景梦直接打断他，“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要放弃救治王玉儿的病，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法完成这桩揭单，你可以用仁心拯救一条小猫小狗，也可以用法术驱邪降魔，可关于闻所未闻的‘通灵体’和‘外因’你能做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道，“要放弃她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命运，命运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而且说到底难道不是他父亲自作孽不可活么？”白景梦顿了顿补充说，没看颜蕴，目光放在褶皱的被褥上，“我起初还认为翎所谓‘因缘’乃笑话一桩，可这事儿不就是因缘么？”

“但王家主还不知道他的女儿根本就无法医治！你这话要怎么跟他说？他还以为我们能够救治王玉儿，以为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儿！”颜蕴有些愤怒。

“那就什么都别说，你和兰凌回屋收拾东西，一会儿偷偷从院墙溜走就好。”

“但是......”兰凌怂了怂耳朵尖，欲言又止。

“说。”白景梦道。

“那景梦师兄，”兰凌道，“王玉儿的‘通灵体’犯病既然是由于饮用了流自城的地下水，那规劝王家主一家迁居如何？”

白景梦摇摇头，“第一，王家主犯下的贩卖灵骨一事必须接受使馆制裁；第二，你也看到了，王玉儿身体内囤积的灵力不是一般的多，就算搬去别处也会照样如此。”他叹了口气，看着颜蕴和兰凌道，“你们别担心，回去之后我一定首先上报此事，白氏仙宗既为仙门，便该为天下。”

“所以我们就是要做逃兵，对么？”颜蕴道。

白景梦摆摆手，没回答，“回去收拾东西吧。”

他抬起头来，发现颜蕴正瞪着白景梦，他不爽地眉间一抽，也瞪了回去。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似乎含着锋芒。

“干什么？还要我帮你收吗？”白景梦说。

“我自己会收！”颜蕴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房门“哐当”一声被砸过来，颜蕴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兰凌赶紧于白景梦行了揖礼，跟追在后，气氛瞬时冷了下来，只有敞亮的天光跟着树影沙沙地左右摇晃。

翎还留在这里，刚才白景梦和颜蕴争执他一直没有说话，俯身压在床榻上，以目光检查着白景梦的身体情况。

“翎不回去收拾东西吗？”白景梦问。

翎点点头，“我只在哥哥的屋子里有待过，而且翎一路行来皆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

“喔......”白景梦点头。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翎的目光仍旧落在白景梦的身上，这叫白景梦浑都不自在，他咽了口唾沫，挪了目光去看别处。

那么长的走廊，颜蕴偏偏憋足了一口气走到底，他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飞散的花芽都撒了进来，风吹着紫黑色的衣摆。那个头顶小金冠的少年就这么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像一只炸了毛的鬃獾。

兰凌慢慢靠近颜蕴，怂了怂耳朵尖，小声说，“其实，其实景梦师兄说得也不无道理。”

“什么叫不无道理？”颜蕴叉着腰，气鼓鼓地说，“昨晚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个人都没办法，灵溪谷......白氏仙宗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景梦师兄也没有办法啊。”兰凌拉了拉颜蕴的袖口说，“而且颜蕴弟弟也说了，那个人都没有办法......”他叹了口气，“颜蕴弟弟能别和景梦师兄置气了吗？”

颜蕴皱眉，扭头对兰凌道，“我不是说白景梦如何如何，也不是要与他置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我没能力救治王玉儿的怪病。”他也狠狠地叹了口气，“既为仙者，便该为天下的，且不论你们妖族，但凡身在仙宗门列，肩上就该有担当的责任，不然你凭什么？我凭什么？”

“可是我能力不够，做不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颜蕴又说，埋下了头，两手用力地握紧成拳......然后松开。

兰凌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但是这样的颜蕴弟弟才会更努力地去做一件事啊，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才会想要变强，因为心系他人所以才会对自己余力不足而感到生气，这样的颜蕴弟弟其实是个厉害的人啊。”

“颜蕴弟弟不这样觉得吗？”兰凌问颜蕴。

颜蕴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颜蕴弟弟可是很厉害的人呢，以后还会更加更加厉害。王姑娘的怪病或许现在还没有办法救治，但以后呢？以后的颜蕴弟弟变强了就会有能力帮助所有的人，会驱散阴霾，是温柔又耀眼的光。”兰凌冲着颜蕴笑。

这一瞬间简直是阳光洒落的情景，颜蕴看着兰凌，看他淡金色发丝跟着小风微起，笑容干净又纯粹，那么阳光，把人的眼睛都明亮了，叫你无法怀疑他的每一句话。

房间内静了许久，翎突然道，“哥哥，我要走了。”

白景梦淡定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一桩揭单结束留着不走干嘛，坐下来吃个散伙饭聊天打虎吗？

“嗯......那翎之后便不陪同哥哥会净洁使馆做揭单登记了。”

“嗯。”白景梦再次点了点头。

“哥哥......哥哥就没什么想对翎说的么？”

“没有。”白景梦摇头，他其实完全没有对翎丧失兴致，并且有种莫名的笃定，他认为在此之后他和翎还会再见面的，可能是翎来灵溪谷求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不过......”白景梦思考了片刻又道。

“不过？”翎的眼睛突然明亮。

“不过王富贵贩卖灵骨一事的酬赏，我如何予你？”

“啊，那个啊......”翎斟酌了一息，冲着白景梦浅浅一笑，“那个酬赏我确实收到了，从哥哥这里。”

翎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唇。

白景梦没懂，也懵逼地用手碰了碰唇，仿佛被雷电击中了，白景梦立即打了个哆嗦，他明白了翎的意思——

是那个吻。

房间的窗不知在何时大敞开了，和风吹来，炽红色的细碎花瓣如同海浪般卷进，翎身在花瓣的中央，艳丽鲜红的花影从下而上渐渐包裹全身。

“哥哥，下次见。”翎对着惊猝的白景梦道。

突然间有什么画面在白景梦的脑子里闪过了，是昨晚倒下前见得的最后画面——

红衣，银发，扇子......扇子！

白景梦突然大喊，“等，等等！”他企图去拉住翎，但落空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翎笑了笑，眼睛里透着光，像海子那般清澈。花影在包裹成团的瞬间顷刻了散，风里只残留了零星碎末，那些碎末穿过了白景梦的指缝，滴滴点点地落在白色的被褥上。

“我是哥哥的人。”

翎的话也用千里通音落了下来。

白景梦愣了片刻，眼角跟着抽搐起来，全身都是鸡皮疙瘩。良久良久，他捡起一瓣小小的红花碎末在指尖揉搓......红衣，银发，扇子，当今天下只有一个人是这般模样，云芳城城主，妖界主，救世大人九尾狐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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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与之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