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居住在老家,自从外婆十几年前去世后便一直独居,虽说是独居但他与大女儿二女儿就隔了一条街,每天早上出门买菜时还能顺便和两个女儿聊聊天,平日也喜欢开着家门和来往的邻居闲聊,今天因为安静的有些诡异,姜远阳的二姨一直打电话都没人接便和大女儿一起撬开房门查看,然后看见了死在地上的父亲。
老人去世的时候躺在地上,身上还盖着外套,双手放在胸口,神色平津,似乎是早起突发高血压之类的一下没缓过来便躺在地上离世了,二姨说死的时候胸口还是温热的。
姜远阳的外公已经83,这个年纪还能毫无痛苦的去世很多人都说是喜丧,然而这并不能冲散掉亲人去世的悲伤。
姜妈妈是最小的女儿,也最受宠,与父亲感情深厚,她抓着父亲的手哭了很久,一直念叨着‘我们远阳拿了状元啊!你怎么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啊!’
姜远阳眼睛通红的坐在一边哭,脑海里一遍遍闪过与外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最喜欢也最敬重的长辈。
外公是退伍军人,打过抗美援朝,家门口还挂着省政府送的‘光荣之家’的牌子,一辈子都友善温和,来吊唁的人格外多,政府都派人来探望了。
姜远阳坐在宽阔的前厅,在农村前厅也是饭厅,饭桌外公用了十几年,依旧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周围的墙壁有些泛黄,上面贴了政府送的日历,外公是几十年的党员兼退役军人,每年政府都有人来探望送东西,姜远阳想到外公向他讲述这些事情时的自豪神情眼泪又涌出来了。
对着门的那面墙壁贴了**的海报,挂着外婆、太奶奶的遗照,不久后也会挂上外公的遗照,姜远阳用相机记录下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从小时候爱爬的天台到狭窄的厨房。
外婆去世后外公就独居了,姜远阳有事没事就会回老家陪外公吃饭,外公很宠他,从买菜煮饭到洗碗都不肯让他动手,是个倔强又温柔的老人。
悲伤归悲伤,老人的身后事还是要小辈操心,姜远阳、姜妈妈和妹妹姜雪一起上二楼整理外公的衣物。
姜妈妈整理出几件外公当兵时的军装和军大衣,边念叨着:“这是你外公最喜欢的几件衣服,留一件好好保存,其他的都烧给你外公。”
姜远阳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几个小时前他在公交车上身边的大哥穿的也是这套衣服,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立马跑到外公的储物箱里翻箱倒柜,他找到一张很久很久之前的照片,照片中的外公还很年轻,意气风发,身形高大,帅气的很,最重要的是与几个小时前他见过的男人一模一样。
姜远阳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幻觉亦或者是真相,他坐在冰凉的地上抱着照片哭的很伤心,受他感染大家都哭了起来。
外公三天后就要火化,期间姜远阳一直陪在身边,他很期望躺在床上的老人能告诉他那个晚上到底是不是梦。
‘我很为你骄傲,但接下去的路我不能陪你了,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但还是很感激你能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
军装男人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姜远阳渐渐觉得那就是外公,那车上的……真是黑无常!?他竟然看见黑无常了!?
悲伤归悲伤,填报志愿这种大事耽误不得,外公火化之后姜远阳便回到城里的家,点开填报志愿的网站,登录账号,发现他的全部志愿都被人填了一个叫‘呼伦尔国际私立学院’的地方。
学院,不是专科就是艺术本科,而且还是私立学院,这两个都不是高考状元该去的地方,姜远阳不是艺术生也不是学渣更不是能念私立学校的土豪二代,按理说他应该愤怒,可他意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黑无常有说过如果去这个学校几年后他或许还可以看见外公。
外公头七那天姜远阳在梦里看见外公了,依旧是那身年代感满满的帅气军装,男人英俊的脸和他有几分相像,“你这孩子怎么和我一样倔,让你读书你非要去捉妖,你知不知道……唉……”
“外公,我很想你。”姜远阳冲上去抱住他,立马哭了出来,“我也很开心你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公!”
“傻孩子。”外公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远阳醒来发现枕头都被自己哭湿了,他提笔在朋友圈写下一段话:我想再次看见您,为此可以做任何事。感激我们的时光曾彼此重叠,你的爱填满了我的回忆,纵使有可能再不相见你依旧是我最好的外公。
醒来后他告诉所有人填好志愿了,一个月后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姜妈妈喜滋滋打开通知书准备炫耀一番,然后发现这既不是清华也不是北大,复旦浙大什么的更不可能之后,立马咆哮三连。
“姜远阳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花了十八年来培养你是让你去念这种学校的吗!?”
“不准去!给我滚去复读!”
姜远阳这人没什么坏毛病,就是和他外公一样倔,梗着脖子顶嘴:“这是黑无常帮我填的,要是拒绝了,他半夜来找我怎么办?”
姜妈妈一阵头晕,喘着粗气瘫回沙发上:“完了,我的儿,读书都读傻了。”
想到父亲刚去世没忍住捂脸痛哭,又冲老公姜儒吼道:“你还不说说他!喝什么茶!”
姜远阳的继父姜儒是个神人,哪怕你告诉他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了,他还能淡定的抱着茶杯笑眯眯说:“这样啊,不用着急喝杯茶吧。”
事实上他也这么干了,气的姜妈妈差点上去抽他。
“哥哥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你们管那么宽干嘛。”姜远阳的妹妹姜雪正坐在茶几前熟练的给自己补妆,及腰的暗红长卷发凌乱又不失美感,哥特风的黑色lo裙勾勒出少女的身姿,眼睛向旁一撇,目光如刀,“你们就是爱管闲事。”
姜妈妈又是一阵头晕:“你还好意思说你哥!看看你哪里像个初中生!”
姜儒淡定喝茶:“火气不要那么大,儿孙自有儿孙福。”
姜妈妈气得差点没用刀砍他。
姜雪披上深紫色纱制外套,夹好自带面纱的帽子,优雅又自在的戴好绣花绸缎手套,拎起前两天刚买的小包:“我今天有茶话会要出门啦,你们不要把哥哥逼得太紧,人生是自由的,他想干嘛就干嘛。”
姜远阳给自家老妹竖起大拇指:哥平时没白疼你!
姜妈妈对自家儿子拿了高考状元却只能去野鸡学院的事实非常痛心,必须复读。
姜儒却坚持不能让姜远阳做他不快乐的事。
气氛僵持着,姜家从来没有爆发过这么激烈的争吵——或者说姜妈妈很多年没有这么凶的吼过姜远阳了。
被敲响的房门打断三人的对峙,姜妈妈深呼一口气,缓和情绪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干净的青年,穿着修身合体的墨蓝色西装,胸口用银线缝了个图案,两条纠缠的蛇人,姜妈妈在电视上看见过,是伏羲和女娲的图腾。
来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您好,请问是姜远阳家长吗?”
“是,我是他母亲。”姜妈妈笑得雍容华贵,完全没有刚才暴躁的模样。
“我是呼伦尔私立学院的教授赵锖宁,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代表学校而来对他进行一些入校前的测试。”
“快请进。”姜妈妈热心的把人请进来,心里却在想:野鸡学校还挺专业。
“请问有私密空间吗?学校的存在涉及国家机密。”赵锖宁语气温润,笑得彬彬有礼。
“去我房间吧。”姜远阳立马说道,不等姜妈妈作反应就带着人去了卧室。
姜远阳的房间和任何一个十八岁男青年一样,凌乱又有点小邋遢,依稀还可以看见被妈妈收拾的整齐干净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