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绽青云端(科举) 第19章 第 19 章

考官姓罗，他是代替知县玉嗣琏行使监考阅卷职责的人，他并不是玉嗣琏的下属，而是在玉嗣琏向上级表明本届考生中有他亲子下场后，又知府派来的主事人员。

当然他和玉嗣琏交情不错，不然也不会揽下这个活计。

玉嗣琏年轻的时候是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文采飞扬又为人豪爽，若不是因为京中有贵人为难，他也不会多年了只是个知县。

罗考官欣赏玉嗣琏不屈权贵的品行，又看他和不少文人来往并未断绝，在当值时经常和他交谈几句，日子久了感情便自然亲厚。

对于他善于作诗的儿子小玉郎，他心里是抱着极大期待的，毕竟之前玉嗣琏炫耀出的几首关于田园风光的诗词，这小玉郎作得实在太好了。

罗考官一路巡察至玉凌霄的号舍，别的不说，玉凌霄的皮相倒是满足了他对小玉郎的期待。

玉者，无暇也，人既然以玉郎自称必须得是生有一副好皮相。

玉凌霄生得唇红齿白，貌若好女，长眉入鬓凤眼寒星，面上肌肤雪白无瑕竟然连一颗痣都无，九岁的孩子周身却没有一丝孩子气，挺拔的脊背状若修竹，已然初现俊朗少年的风采。

罗考官放轻脚步来到玉凌霄面前，正好看见他在考卷上提笔写诗，这卷子刚拿到手诗词便从中胸中跃然而出么，该说他不愧是玉嗣琏的儿子么，父子一脉相承的文采斐然啊！

玉凌霄卷上落着这么一首诗：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草稿上写着游园二字，卷子上的诗却题为春至么？

还是他往常的文风啊，罗考官在心里反复咀嚼着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只觉口齿生香，他再看玉凌霄前面的行文，字体端正，墨色均匀，文风朴实，此子文风不肖其父但灵气却不下于其父。

想想自家还在母亲怀中哭闹的小儿，罗考官对玉嗣琏再度心生羡慕，有此麟儿，当得玉家兴旺，想想之前他和同僚们还在往昔玉家一门四千金，谁知上天自有安排，给玉嗣琏送来这么一个儿子。

他来代替玉嗣琏监考就是为了避嫌，即便对玉凌霄接下来的作答再是感兴趣，他也不好在玉凌霄的号舍前持续停留，不过看玉凌霄的文笔和诗才，这县试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就能度过。

罗考官最后再向玉嗣琏投去赞许的目光，缓缓走去了下一间号舍。

在罗考官走后，玉凌霄放下笔不住地用手轻抚胸口，这静悄悄地冷不丁眼前被人影笼罩，吓死人了！

这毛笔可比不上铅笔水性笔什么的，在轻薄易晕染的宣纸上一停顿后这墨水就化开了，一个字毁了这张卷子也就毁了一半，玉凌霄刚才就差点被桌子上出现的人影吓得笔抖，当人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最烦别人阴悄悄地出现身边。

玉凌霄安抚着自己刚刚被惊到的小心肝，这监考老师无声的步伐也是祖传的，啧啧啧。

这一次小小的惊吓也提醒到了玉凌霄，考场不是自家书房，他无论在做什么，都要分出一丝精力去注意外界的动静，不然像这次一样差点毁掉一张卷子的事情就会发生。

好在接下来考官就再没在玉凌霄面前长时间停留过，玉凌霄得以安心作答，他胸有成竹之下，经常是在脑内过了两遍，草稿上谢过一道，便把答案一鼓作气全部写在了考卷之上。

在玉凌霄奋笔勤书写完了三张试卷后，他突然感到了天气的变化，天色变暗了不说，周围的风还越刮越大，这号舍里又没门，玉凌霄想到这里后就停下笔。

他先收拾好文房四宝，再解开衣襟把试卷和白纸通通放在内衫中护好，这考卷上出现雨水的痕迹，也是要被废除的。

玉凌霄刚做好这一系列动作，在他对面号舍的被玉凌霄观察的仁兄也发现了玉凌霄的动作，这位也跟着玉凌霄的动作及时反应过来，天色变了，立刻也学着玉凌霄的动作把试卷护好。

在这位兄台把东西收好之后，豆大的雨点瞬间落在了地上，随后啪嗒啪嗒声不绝于耳，拇指肚大小的雨水瞬间袭来，这时玉凌霄就听见周围考生们接连发出的惊呼声，还有他们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动静。

玉凌霄虽说是快来众人一步，但他也不敢大意，他时不时警惕的看向头上的瓦片，这大雨下得完全不像是这个时节会下的初雨，动静大得和夏雨差不多了。

号舍可不要漏雨和碎瓦啊，他在心里这么祈祷。

好在这大雨里掺杂的风力不强，瓦片没有发生什么移位，不过就是风会偶尔斜着吹进来，导致玉凌霄需要护着试卷背对着外面护住试卷被沾湿。

雨下得大了起来，玉凌霄瞧见外面巡逻的士兵衣物全部湿透，下颚处雨水汇集组成一组细流淌下，及时是这样他们也尽忠职守地往复巡逻着。

玉凌霄瞟了两眼，想若是这雨不停，那自己今夜就需要点起蜡烛了，这雨若是不停，自己宁愿熬夜也不想现在赶工，他所在的号舍虽然位置处于前列，但是谁能说经年没有修缮的房间会出什么意外，还是暂且忍耐吧。

时间证明玉凌霄的忍耐是值得的，因为他听见不少因为雨势减小抱着侥幸心理的人，翻车后发出的惨叫。

“怎么凭白无故一阵风，我的卷子卷子！”

“这屋顶漏水了，怎么会！？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唉唉唉，今夜怕是就要提前用上蜡烛了，之前我为什么要急于这一刻呢！”

伴随着无数哀叹，玉凌霄的号舍在大雨结束后也暴露出了问题，小榻之上的屋顶漏水了，玉凌霄为了晚上不会受冻，立刻把被褥挪到一旁去堆好，见没有办法引走小榻上的污水，他只好牺牲了自己的枕头把这枕头垫过去吸水，晚点把枕头里的水挤干，晚上就枕着手臂睡觉好了。

等到雨停后，玉凌霄擦干木桌上的水，忍着心痛往上面垫了两张白纸，玉凌霄才趁着天色未来得及黑透，加快着自己答卷的速度。

在他又写完两张试卷之后，玉凌霄拿出火折子点起了蜡烛，靠着烛火的照明答题，今日的黑暗中气氛比之前一个夜晚的黑暗还要沉闷，科举考试中的紧张心理开始蔓延而开，玉凌霄可以情绪地听见周围考生们沉重的呼吸。

好在玉凌霄动作快，在一支蜡烛未完全熄灭的时候，他写完了所有的考卷，这些试卷明早才会被考官收走，他今晚上还要保存好这些卷子，左不过是把它们抱着睡吧。

玉凌霄等到考卷上的墨迹全部干透后，才吹灭了蜡烛护着试卷小心地上了小榻睡觉，避开枕头的位置，让枕头继续吸收屋顶漏下的污水，这样小榻上其余的地方便是干净的。

这日的晚上没有一个考生是睡得舒服的，有些考生更是为了赶完试卷，差不多熬了大半宿，没睡一会儿他们又要起来交卷重新做题，对于多数没有熬夜习惯的古人来说，作息颠倒后带来的副作用足够让人痛苦。

玉凌霄起床的时间很早，基本上是天空刚刚泛白，他就从床上睁开了双眼，下雨后第二天的温度明显降低了，玉凌霄裹着被子从床上爬起，他的注意力被墙边的水桶所吸引，这水是彻底不干净了。

本来就是生水再混上雨水，今日后大家怕是都会闹肚子，不过在这之前，玉凌霄决定先去茅厕方便一个大的，趁着现在的茅厕还算感觉，不然后几天等大家开始拉肚子以后，那地是绝不能进去了的所在！

玉凌霄小心地用干燥的被褥裹好试卷后，才举手示意让考官和士兵带他去如厕。

这茅房的环境么，差不多和现代华国的农村公厕相差无几，无非就是里面没有关着几头猪罢了，玉凌霄忍着恶心蹲下后，有规律地按着手上虎口处的合谷穴酝酿着便意。

在按揉三四次合谷穴无效后，玉凌霄选择刺激食指处的商阳穴，这次玉凌霄很快地就解决了个人问题神清气爽地走出了茅厕，回到了自己的号舍。

重新把卷子护在怀中的玉凌霄，这次决定后面几天自己要少食多餐，掐灭自己大号的可能，他感肯定这茅厕将会成为考场最肮脏的地方。

等到交了前一天的考卷后，玉凌霄拿到了新的试卷，总共五张，题目却比之前的少了百分之六十，他扫了一眼题目后，发现除了四书五经的解读分析题后，还增加了一片关于孝经的小作文考题，一道作赋题，剩下的就是些默写和诗文加分题。

题目数量减少了，但难度增加了，玉凌霄想着因为昨天大雨失误的人精神肯定不好，再遇上这样的题目，嗯，挺搞人心态的，啧啧~

他心里这想法略过速度快得跟一阵风似的，很快玉凌霄就把心思放到自己的事情之上，这次的题目难度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难，他甚至比前天还要早的写完考卷。

写完考卷的玉凌霄也不闲，他补上了今日早起时，没有做的事情，补上了三次五禽戏，出了一身汗精神了些的玉凌霄抱着竹筒喝了两口水吃了口点心后，就护着试卷再次入眠。

但同样的玉凌霄今夜也没有休息好，因为考生们不出他所料地纷纷开始了闹肚子，不停有人举手示意着自己需要去茅房方便。

后半夜的时候玉凌霄就被吵醒了，因为他隔壁左边的仁兄貌似拉在裤子上了，伴随着噗噗噗的声音响起，空气中一股恶臭蔓延而开。

玉凌霄爬起来，从麻布上撕下两块布条，塞进鼻子了忍着呕意，用被子蒙着头强行忍着自己睡去，可鼻子被堵住了，玉凌霄的耳朵却是能够听见外面的动静。

那位仁兄八成是一点医书都没有看，玉凌霄听见他大口喝水发出的吞咽声，这不就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的行为么，玉凌霄无奈地想这下他怕是得要拉虚脱了，然后口渴就有需要喝水恶性循环啊。

玉凌霄打了个冷颤后，在小榻上狠狠磨蹭了一阵才再度睡去，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交了卷子玉凌霄吃了两口点心后继续答题。

这次的卷子只有三张，作赋两篇，经义解读一篇，诗一首，脱离了前面两次的大量默写题，开始让考生写阅读理解和研究报告了。

开始考验才学的题目来了，玉凌霄精神一振，开始思考自己要从何入手毕竟从这场开始后的分数，将会拉开考生的排名。

在华朝虽是儒学盛行，但是每个儒学大家对典籍的理解都不相同，更别提还有其他学说的大家。

华朝批改试卷的考官不像现代华国的老师，华国老师的先有一份标准答案后，再照着这份答案批改，你大体上不出错就可以得到一份优异的成绩。

而在华朝，你成绩的优劣程度取决于考官的喜好，看考官是哪派学说的学生，你若是写出和考官截然相反的理解，那很大可能你就会被刷下去，除非你天赋异禀，能靠卷子上那几百字就能说服考官信了几十年的东西是有问题的。

但想想，这样的做法除了天生的超强犟种，基本的人都不会选择和考官对着干。

玉凌霄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在第一关就冒险，还是等到最后的关卡再拿出自己的想法去搏一搏，他从脑海里找出最被大众所接受的大家注释后，开始根据这个解释在纸上打起了草稿。

在现代华朝时，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标点符号断句，到玉凌霄穿来了华朝，专家和学者们都在为这句话的断句而争论，更别提古代时大家林立，生出的理解便会只多不少。

玉凌霄科举是为了提高社会地位升职加薪的，而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而像个犟种一般和大家们争论，玉凌霄对于学说的态度和信仰的态度是一样的。

他那边都看看，表面做到雨露均沾，实际上嘛哪个学说实用他就钻研那个，那个神佛管用他就上香。

硬是要说玉凌霄相信什么的话，他除了坚定地相信自己之外，对于财神这个神明来说，玉凌霄对他的信仰贯穿前世今生！

这次玉凌霄写完试卷的速度，依旧比大多数人的速度要来得快，他的精神状态依旧饱满，等到今夜过后，玉凌霄再熬两天就可以顺利出考场，

玉凌霄每次写完试卷后都不会闲着，今日的他也是这样，在为了避免方便而开始减少进食的几天，玉凌霄从自己的内衬衣物上撕下来一只袖子，他准备用干净的袖子做成两块口罩备用，因为玉凌霄听见来回巡察的士兵们都在咳嗽。

飞沫传播，懂的都懂，作为一个获得二次生命的肝帝，玉凌霄在心里发过誓，这辈子他没活过八十，是绝对不会狗带的！

玉凌霄搞定两个口罩后，立刻就拿了一个给自己系在了面上，他暗暗想着后续还要考试来着，自己出去后要不弄一副眼镜戴戴？

毕竟病毒还可以通过眼睛传播呢，他以后还要去到这样的环境，自己要随时武装好自己啊，玉凌霄想着想着便又给自己找出了不少待做的事项。

等到了第四天的清晨，玉凌霄从小榻上爬起来，就发现对面的兄台正在抱着恭桶呕吐，他摸了摸面上自己昨天弄出来的双层简陋口罩，深刻地觉得自己脸上这玩意还需要深加工，等到这次考完后，下次自己进场考试就备上几个完整的口罩吧。

玉凌霄低下头不再去看对面人的情况，在心里开始担忧起纪青砚和张云洲的状况，这考试到了末尾的几天，每个时辰都会显得煎熬，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玉凌霄又开始了做卷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