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 第2章 化缘地（2）

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待秋月迟说完许久后，才有人声从座下传来。

从人成仙？

听起来就像是骗人的话，可奈何这话从寒极宫宫主口中吐出，再假也是真的。

有人大着胆子喊，早日的礼仪已被惊喜，或者说是惊吓冲昏了头脑：“宫……宫主，此话当真？从哪听得？”

秋月迟摩擦着戴在食指上的巧戒，声音温和下来：“前日修仙界联通天界的九天神阁紫光乍现，而后一柱香的时间内，修仙界寒极宫，宿月宫，陈谭宫，莽灵宫四位修仙界镇守四方位的宫主的识海被纷纷连接到此地。”

有人惊呼出声。

懂的人便知，自从沧元之战后，上天界再无向修仙界传达过任何信息。

此次作为，想必真是急了。

看着魔界日益强大，妖界强悍统领一方，天界若还是如此废物，被群起而攻之时如何自保。

虽修仙界可以命相抗，但魔和神的身体普通修士终是比不上。

“我与三位宫主百思不得其解其识海为何会被控制，等看见天庭众仙的分身后，才知晓一切。”

“他们道高级修士与仙或只差一种法宝，一个心态，一道关卡，两者相差并不大，只是差点火候。若天界设与修仙界的任务有人能完成，便除天道选神以外破格提拔人升为仙。”

秋月迟当时听到此处，和其他三位宫主眼中皆是震惊之色，他们从未听过此道此法，心中惶恐不安一时不明白九重天上的神仙为何非要从修仙界亲自挑人，这得是多缺人？

她的想法仙哪能猜不到，便给他们四个人现出三块幻境。

从幻境往里看，能清晰辨明这是天界，魔界，妖界。

前者虚弱，呈颓败之态，而后两者却魔气妖气肆意横生，触到天界幻境时不退反增，织网包围妄图吞噬天界。

秋月迟看着着急，恨不能分出所有功力为天界布下屏障。

“诸位也看到了，我天界与魔界的差别。人往下走是人，往上走还是人，若诸位不肯答应，我天界便只能苦等天道选神，或百年一位，或千年一位，等到那时上天庭人数终于攒齐，怕是魔界早就能轻轻松松统领这四海八荒了。”仙的声音透过渺茫的识海，余音环绕在四位宫主耳旁。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他们四人叩拜感谢天界大恩大德。

明明看起来是仙要人帮忙，但人哪能反过来让仙为自己压低姿态。

仙有威压在，而人见到神也控制不住地想要拜上三拜。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等从莫大的茫然中恍然醒悟过神后，他们才意识到成仙是多少修仙人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祢春听秋月迟徐徐讲来，脑中不受控制地去幻想神仙与人类沟通交谈的画面。

白胡子长袍仙风道骨的形象几乎是她对仙的刻板印象，她把自己膈应地差点笑出声来，才愿意安分一点去询问天界设与人间的任务是何。

“宫主，若能成仙想必这任务应是难做极了。”祢春抬眼，一向放纵不羁的声音收敛了一些，看着倒像那么回事，有了仙门百家之首的样子。

霍邈瞥她一眼，搓了搓羊绒袖口。

“对啊对啊，都能成仙了，那这任务不得难死……不会是诛杀魔头吧！”

人群再次发生波澜，还有人喊：“而且参加的人那么多，万一有哪个小心眼的把同僚给提前杀了怎么办？”

这人话毕，人群先是冷寂了一秒而后嘈杂议论的声音更大起来。

祢春去瞧那三位长老的脸色，见其压着眉毛，眉眼有些担忧但还是一脸发生什么都“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下了然。

他们怎么完成任务，是他们的事，此过程天界不管也不插手，他们只看结果。

或杀千百同僚，或窃取他人成果，都凭自己的本事。

古往今来，天界又不是没出过杀神。

想到这，祢春本就昏沉的大脑蓦地像被千根银针扎了一般疼。

她呜咽一声，眼中明台座上的四人面庞逐渐扭曲，环境四分五裂开始崩塌，而她掉进了深渊里，又像被溺了水，无法呼吸，口鼻像蓄满了污血。

又来了，是失忆之症。

零碎的记忆片段快速流过祢春的大脑，任凭她怎么去抓都抓不住分毫，只能眼睁睁看它们流逝。

她脚下不稳，额头虚汗湿了发丝，整个人摇摇晃晃往一边偏去。

预想中摔个狗啃屎的傻样并没有发生，有一双冷丝丝的冰手及时搀住了她的胳膊。

这双手很大，使出的力道很紧，让人安心。

祢春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就看见霍邈蹩着眉头，略显嫌弃地抓着自己。

见她意识清醒了，霍邈赶紧把手抽出来，手指轻推了一下祢春的胳膊，让她站直，自己拢着毛绒大氅站回了原位。

离我那么远，瞬移过来的？

祢春想起刚才两人靠的有些过于近的距离，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故意制造出一些大动静，让旁人看出自己没事，是霍邈多余了。

殊不知别的弟子给她俩安排了场情深大戏。

落云和身旁的黄衣女子照阳欣慰地点了点头，眼中尽是对她们二人的满意之色。

“照这样下去发展，成为好友那不是早晚的事？”

“对啊对啊，我赞同你说的话。天天打打杀杀的，我估摸着再打打就能打出来感情来了。”

两个小师妹说完，齐齐点了点头。

座上，将祢春刚才所有反应都收入眼下的秋大仙微眯眼睛，眼中思虑着何事。她手指轻点了两下自己的法宝，然后扭头提醒秋月迟早说正事，别拖拖拉拉的。

秋月迟清了清嗓子，忽略掉秋大仙有些幽怨的眼神。

这会儿人群中已经走掉了小部分人，或许是对成仙一事没多大兴趣，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比不上其他弟子，所以悄悄离开了。

其实当人也是快活的嘛。

秋月迟并未阻拦他们，她大眼一扫，见剩下的大部分望眼看去都是些有名有姓的。

“条件很难，任务很难。仙说，只要有人分别猎下金丹鸟，取来冰悬边的噬骨草，拿下妖神，便皆可升仙成功。”秋月迟想到能升仙的这三个条件，眼珠忽然混浊起来。

太难。

果然，她说完，人群直接走掉了大半。

冷酷寒凉的大堂由冰玉堆彻，冰兽尸体作为骨架，寒雪结冰铺成为路，足以照清每个人的身影。

冰路上，显现而出的无一不是害怕又无奈的神色。

大家都是惜命的。

金丹鸟身躯庞大且只在**中交代过少量信息，它偏居一隅，没做过什么坏事还算让人放心。

这东西极其不好惹，光是见上一面都难还想猎下它？

不少人都觉得这是在做梦。

噬骨草还好说，虽然不会害人，但是供它生长的环境可是噬魂山，普通人一进去便七窍流血，魂不守舍，打个喷嚏的时间人就彻底化成烟了。

最后一个……妖神。

无恶不作，近年来恶事频出掌管妖界的妖神。

它自封妖神，倒也对得起这个名号，若是想缉拿它，寒极宫全宫上下去了估计只有几号人能活着回来。

听说是由一枝花炼化而成的。

祢春皱着眉毛，胳膊不自觉抱在一起。

这三样若是好好的，能为天下造福。

若是不好好的，能让天下大乱。

若是落到了人手里，这人善，那便天下苍生再不有难，若不善，同理天下大乱。

天界估计也是这个想法，将世间最不稳定的三样东西收取，杜绝了它们的危险性，一是心里安稳不少，而来让它们给天界干活早日修复成功指日可待。

而能拿下这些宝物的人升为仙再合适不过。

祢春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她摊开手心，看着每次失魂症发作时在手掌中心咬下的伤口，还有被指甲划伤的手腕，思虑此趟她去不去。

手腕发黑，结痂了的伤口发着紫，草药的味道终日扑鼻，有很多时候祢春都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个健康人。

她想到霍邈，偏头看了看她。

霍邈冷静自持，对何事都是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此时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她敛眉，手指握在一起紧紧抓着蓝金色相间的腰带。

她活不了多久，这是她生下来后霍家上下皆知的事情。

体质特殊，生来便邪气缠身，哪怕多年清心寡欲，念珠诵经，养护身体，也避免不了在别人一生正直壮年的时候她会死掉的事实。

霍家主，也就是她的母亲求神拜佛，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生出了很多邪念想不走正道都被霍邈拦了下来。

她说日子到了就收拾收拾上路，无挂无碍一身轻松。

祢春盯着她抿起的嘴角想，她不信这人当真愿意早早赴死。

“那么剩下的便是我寒极宫弟子和修行的学生愿意为之一试的人，对吧。”秋月迟望着空落落的大堂，在心里叹了口气。

四位宫主坐镇四个方位，如不死终生不得离去，他们重担在肩，只能做仙界与人间信息往来的传递者。

愣神中，她见祢春似也要离去。

落云看她要走，紧跟着生出了要走的心。

若位列仙门百家之首的祢春都打退堂鼓了，那他们年轻人还是趁早给那些热情的老家伙让路吧。

秋大仙的声音从座上冷漠地传出：“若成仙，所谓天下难事都能得到解救，人可以不死，人可以得到一切。”

被零散的记忆片段干扰了多年的祢春听到此话，刚转过去的身犹豫了许久，还是转了回来。

“我记得祢春有严重的失忆症？”寒极宫二长老芳华出声：“且还深受其害，痛苦至极。”

祢春嘴快道：“你们怎么知道？”

她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扭过去头。

某个失忆症发作后能把寒极宫闹个底朝天的罪魁祸首回想自己以往的罪证，捂住了脸。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还好意思说，每次咱寒极宫这缺栋房子那少颗树的不都是你发疯干的？”

秋大仙被她那句话气笑，从二长老手中抽出来佛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对着自己徒弟甩来甩去，恨不得跳下去追着她打。

“好了好了。”秋月迟有些头大，她摆了摆手，堂内才安静下来。

“霍邈，你身体不好，真要去？”秋月迟道。

一直不发话的霍邈终于吭声了，她道：“我虽活不了太久，但老天还不算堵了我全部的路，我体质特殊想必各位都清楚，普通人功法看各人修行程度。而我，看自身受伤程度，伤的越狠，我便越强。”

且就算不受伤，她现在和祢春能打个有来有回，也证实了她自身实力如何。

虽然一步三喘，毛绒大氅长年加身，羊绒好似要裹满全身上下，戴个悬浮眼镜跟眼睛不好使似的，但打起架来的凶狠估计只有祢春一人知晓。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转向祢春。

祢春：“…………”

看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