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有玉 第54章 激战（二）

琅华看着对方瞳孔中最后一丝惊诧消散，反手收回佩剑——而这柄剑却还是她与玄司当年定情时，他所赠与她的。

她甩掉剑穗沾染的血珠，冷目瞧了躺在地上的玄司最后一眼。她压下心中复杂的恨意，不再犹豫，直飞过去支援近一些的祝余。

那厢，狰餮正用那条带着阿源眼睛的触手与祝余的灵鞭绞缠相斗。只是，经过一番较量，狰餮渐渐感觉到触手反应速度越来越慢，估摸着是那狐妖的眼已经撑到了极限。

狰餮赶忙又分化出一臂，意欲向已经痛得晕了过去的阿源再取一只眼，但却被祝余的鞭子缠缚住，硬生生将其折揉成一个团包。

狰餮爆发一阵痛呼，冷汗直冒。无法，他只得心一横，像壁虎断尾一般舍弃掉那条手臂，挣脱束缚，以求生机。同时，两条新生的手臂从狰餮的背胛处破身而出，迫得祝余连忙旋身甩鞭截断其中一只，可那另一只手却阴毒地绕开祝余的灵鞭，直袭向祝余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将这条手臂钉在地砖之上。

狰餮吃痛一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股剑风也已迫至眼前，这气息…不是长珏却是另一位仙君琅华——狰餮与分身触手的视觉并不通达，但想也知玄司已经被解决，因此琅华才有余力来攻打他。

“化蛇！”狰餮没办法，只能拉下脸向化蛇求助，“匀我一些源气！”

听到远处狰餮的呼救，化蛇免不得翻了翻白眼：“真是不中用！”

她眼前正尽全力召唤蛇阵困住长珏，没有精力来管狰餮，但此时她所调的祟气对受了祝余灵血的长珏，其实并没有什么压制作用，所以她还是照狰餮所求，屈指渡出一缕黑雾，没入狰餮的心口。

得到祟气加持的狰餮在顷刻间修补好了伤口，同一时间身躯开始异化暴涨，廊檐上悬挂的蛟纱宫灯也在狰餮暴走的妖力震荡中，一一熄灭。

浓重的紫黑雾气将周遭虚笼，重掩之下，只见狰餮的身影越来越扭曲，像一只章鱼怪一般翻腾着无数的触手，正往一旁捕捉着什么。

祝余飞近定目一看，那些分身竟是在大张硕口，直接将剩下的舞伶全都吞食入腹，却犹嫌不够——狰餮求胜心切，贪婪地让祟气侵蚀他的全身经脉，身上分化出来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要吃东西，竟然开始夺食，将在场的妖兵一个个变成了硕口的养料。

“阿源！”祝余心急似火，挥鞭不断，绞砍着那些蜿蜒额触手分身，想去救下阿源。

但奈何她进不了一寸，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源就那样被吃掉了。

——“阿余，你的家在哪？”

——“阿余，不要急，慢慢来，你看我再为你跳一遍。”

——“我才不要给那臭皇帝当妃子呢，哪像我和丽琴姐游走四方来得自在。”

——“阿余，谢谢你来救我！”

那朵飞旋的月白海棠，祝余终究是没有救下…

愤怒混杂着自责，风卷残云一般袭走了她的理智，她血红着一双眼，仰面怒吼，疯魔般将匕首化破胸口，欲与狰餮决一死战。

长珏听到了祝余的悲呼，透过纠缠结网的蛇怪的缝隙，他看到了少女正用自残的方式不管不顾地将血液附着在灵鞭之上。

不能再与这化蛇纠缠下去了！长珏赶紧集中剑风于一点，顾不得那些蛇怪趁乱攀附到自己的身体上，他催发灵力勉强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逃出蛇网准备飞至祝余身边。

恰在此刻，那个带着面具、披着黑色羽氅的男子闪现在夜空之上。

“尊上！”化蛇惊喜喊道，忙收了召唤术——其实她的蛇怪阵也到了强弩之末，不过好在魔尊及时出现了。

只见魔尊面具后的那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身染殷红的祝余，嘴里喃喃道：“果真是常曦点化的躯体。”化蛇在一旁已是恭贺上了：“恭喜尊上，法魄已洗祟成功！”

长珏心下一沉，急忙赶到祝余、琅华身边，道：“我们赶紧走！”

“想跑？”魔尊冷笑一声，他的声音扭曲起来，喉咙里开始发出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喑哑沉重，“今晚，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重华宫。”

漫天的祟气由魔尊身上发出，为镜双城夜空上的猩红之月笼了一层紫色的罩，看起来更加的妖异。

那些还未被狰餮吞食的妖兵也在祟气的加持下得到强化，眼睛里是被夺舍的呆滞，他们都变成了一台台只知道杀戮目标之敌的机器。

祝余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恶心与压迫，那是隐在她血脉深处对于上古邪神本能的憎恶——邪神的祟气竟可侵蚀生灵如斯，她恍惚感到自己的灵台似也被这压迫渐渐撬动，陷入了某种迷怔。

自天地混沌初开，众神应时而生，执掌世间运行的法度，但阴阳从来相依相生，邪神便是这与光明正道相伴而生的阴暗之源。

为将邪神封印在三界之外，众神献祭自我，与邪神相抵相消，一齐陨落。但却没有料到，邪神为自保，颇有心机地残留了一股祟源，也正因此，当年陨落的神明保住了一位，也就是后来的天帝——无涯。

但无涯在那场诸神黄昏之战中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为何逃离了涅槃陨落的命运，他只认定这是上天授予自己的使命，接下了执掌三界的权责。

后来，仙界掌管冥司的帝君重吾因与天帝的私怨，被邪神寻上门，并受到蛊惑，与它订立了契约，将自己的身体与邪神的残祟融合，并将数万计的本该被超渡往生的亡魂献祭为祟气的养料，供上投名状。

但重吾的这具身体终究不是邪神的最佳的选择，重吾终究只是修仙所得的仙体，并不如常曦或者无涯的神体。

况且，重吾的自我意识太甚了，时常会抗拒邪神的指示——重吾一心所想的只是向仙庭复仇以及复活曾经的爱人。

因此，重吾与邪神的意识时常起争执，但邪神终究只是借宿重吾的身体，许多时候它只能暗暗忍下，假意顺从重吾。

在这场仙魔殇战中，重吾想要的是常曦的法魄，用来复活重塑雀妖，而邪神真正想要的只有常曦或者无涯的神体——当然无涯的神体更胜几分，因为常曦虽为古神残魄所化，但当时被众神设定了禁制，每过数千年便会以继承记忆但却抹去所有的情感动机的方式，往复重生。

像一台无情的机器，履行着众神设定给她的任务，规序着生灵之源、轮回之力。

因此，只有无涯那具与天地同寿的神体才是首选，而所有历劫飞升的仙所求的长生不过是得了无涯神力的余荫。

但谁知，无涯在关键之际想起了前尘往事，为防邪神得手，这位万物共主只得选择自陨的方式终结生命。

而无涯一死，所有由无涯一脉历劫飞升的众仙迟早也会顺应自然规律死去，重吾这具身体也不例外。

如此，便只剩下次选——神女常曦，虽其受到了众神设下的丧失情源的禁制，但好歹也算是神体，邪神料想着将她的身体夺过来，总可寻到破解众神设下的禁制之法。

但，常曦却不知受了谁的指引，竟然主动自戕献出了法魄！

如此便坏了邪神的私谋大计！

邪神无法，只能继续缩居在重吾体内，徐徐图之，却没想到如今冒出了一个神女点化的血脉——祝余，若能将其与法魄一起炼化，于邪神而言，或许能重获新生返回三界！

邪神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抢过重吾身体的控制权，借由重吾的眼睛打量着祝余，并命令道：“给我扣下灵玉与那女妖！”

说罢，便大开掌风，直向祝余袭去。

“小心！”长珏的剑光快于呼声，玄黄剑凝淬着玄阴心法，划出一个幽蓝的剑弧，并及时将沉在邪神的压迫之中的祝余揽腰拉开。

长珏将祝余拦在身后，眯起眸子打量着“魔尊”——他模样虽未变，但长珏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已全然不同，俨然换了一个灵魂一般。

“阿余，若得机会，赶紧走！”长珏在祝余耳畔低声一语，正欲上前迎战，却被身后的少女拉拽住。

“不！要走一起走！”只见祝余摇头道，她心底隐隐抗拒着在这样的时候与他分开…仿佛松开手就会再也无法相见一般。

“真是好一个动情感人的场面。”对面的“魔尊”阴沉沉讥笑道，“无涯在定下他那套狗屁阶序法度时，定然想不到他的仙卿们会一个两个都与他视为下等之灵的妖混在一起。”

长珏回头，眼神如刀，冷笑回道：“魔尊重吾定然也想不到，如今他的身体竟然被另一来历不明之辈所占。”

邪神闻言一惊，它没想到眼前的上古灵玉的灵识如此深透，竟然能看穿它。

“灵玉，我劝你识相一些。”它嗤笑一声，手里团起一股紫黑祟气，“你这身板虽受了这女妖的血，但终究撑不住我这源气之侵。若想少吃点苦头，便乖乖将法魄和这女妖留下！”

不再啰嗦，长珏、祝余分头协作，他使出无量剑诀扛住邪神攻势，而她则用灵鞭击退一个个受祟气驱使攻上前来的妖兵。

这厢祝余与长珏正对战邪神与蛊兵，却听得一声惊呼——那边的琅华以一己抵挡化蛇与狰餮两位大妖，终是不敌，不慎被狰餮的触手缠住了脚，绞去了武器，死死束缚在了对面。

长珏、祝余二人正要上前相救，却听见琅华急忙喝道：“不用管我！”

琅华虚弱一笑，她知道自己的修为弱于长珏、祝余，已是强撑之势，但所幸，她所修的仙术心法里还有一招与敌人同归于尽之术——利用自陨造成一个空间的坍缩，可将周遭之物全部吸入。

反正，她如今已经手刃了最想杀的玄司，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于是，她强开了自己的灵台，准备利用自陨的强流为长珏、祝余争取时间：“魔尊的目标并非我，不能让他得逞！你们快走啊！”

祝余只觉得一切像是沉默的片段在自己的眼前轮放，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只看到狰餮的触手从琅华的心口处穿刺了出来，那秀美的身姿与脑海深处的一个美丽女子重合起来。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随后，琅华撑着最后一口气强开了灵台——

“轰！！！”地鸣一般的爆炸带着耀眼的白光，将周遭所有的群魔席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