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有玉 第50章 强胁

翌日一大早，身为舞伶领队的丽琴便招呼起大家伙抓紧时间排练。

“好！三、二、一，走！”丽琴用手打着拍子，指引着列队的妖灵们练习献贺的舞蹈。

众舞妖们便随着节拍开始起舞，只是总有那么些个跟不上节奏跳错的。

几次三番下来，丽琴实在忍无可忍，指着站在最后一排边角旮旯的那个女妖喊道：“啧！那个谁，是叫阿余吧，你怎么总是跳错。”

祝余无法，只得被单拎到前面听训。她确实没有什么舞蹈经验，更不懂什么的所谓眼波流转，再加上心里装着事，注意力全在留心周遭的妖与他们的言谈中，希望能听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更加不在状态，所以频频出错。

“我已经把你放在最后一排了，你稍微用点心也能糊弄过去了吧？怎么，当我这里是打秋风的，钱那么好赚？”丽琴一看祝余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看祝余长得不错，身段也好，没想到竟是个四肢不协调的夯货。

“对不起。”祝余真诚地跟丽琴道着歉，虽然她是别有目的混进了舞伶队伍之中，但自己确实学艺不精，给人家添了麻烦。

丽琴虽是个脾气火爆的狐妖，但也是个嘴硬心软的，看着祝余这道歉的乖巧模样，想起当初招揽祝余时问及她家中情况，听祝余说着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心里才腾起的火苗又给熄了下去。

仙魔两界近年来战火绵延，也烧得许多妖灵生活不宁，丽琴的舞伶队伍里招揽的大多都是爹娘被应征上战场再也没回来的孤儿，比如她一直从小带在身边的白狐阿源…

对了，可不还有阿源么？

阿源是舞伶里的首席，她和祝余又同住一个屋，想来让阿源这几日给祝余恶补一下，应该能好不少。

于是，丽琴立马将阿源叫到跟前，吩咐阿源让她劳心好好教教祝余。

阿源也是个热心肠，当下就答应了。

于是，接连几天，等众妖结束当日的排练，各自回房歇息后。祝余便会跟着阿源来到一处宽敞无人的花苑里继续练习。

不得不说，阿源跳的是真好啊，素色轻纱的裙裾像是一层缭绕的烟雾，翩跹地笼在她的身上，跟随她的动作变幻出各式各样动人的姿态，而她的背脊处的衣裳缕空出了一片，露出了那块像蝴蝶一般的红色印记，在葱白素色的舞裙下，衬托出别样的风情。

看得出，阿源是真心喜爱跳舞，她也是个憋不住话的小白狐，对每晚总是偷偷溜出去的祝余充满了好奇：“阿余，你原先的家在何处呀？”

祝余其实并不想跟她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只笑着敷衍答道：“我么？四处为家啦。”

阿源一边继续向祝余演示着脚上的动作，一边絮絮叨叨道：“我也是，嘿嘿，自小就跟着丽琴姐到处演出混口饭吃。偶尔丽琴姐也会接一些凡人的单子，我们还去过凡人的皇宫给他们的皇上跳过舞呢！”

“是么？”祝余也被她这话唠的样子逗笑了，明明自己很敷衍，阿源倒是看不出来，一股脑地把她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

阿源继续说道：“那凡人皇帝还说要封我当个什么妃子，我可不乐意。他的那些妃子不是像个木偶一般天天闷在自己的房里，就是陪着笑使出浑身解数讨他开心，哪像我和丽琴姐天南海北到处游走得自在！”

“后来见我不答应，那皇帝老头就想用强，喊人把我关了起来。”阿源忿忿地自顾自道，“好在我最后用了妖术逃了出来，他们凡人如何知道我是个妖呢，我就易容成其他侍卫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对啦，还没跟你说过吧，我的妖法可以将自己变成其他人的样子。”阿源得意洋洋地说着，就差没有把自己的狐狸尾巴翘出来，“对啦，阿余，你的妖法专司什么？”

祝余沉默了，她并不想说得太多，于是转移话题道：“刚刚那个动作我没看清，可以请阿源再跳一遍给我看么？”

阿源终于感受到了祝余话头里的冷淡，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呀，我话太多了。”收起话势，她又认真地为祝余跳了一遍。

阿源转动着身体，飞旋在满园的群芳之中，素白的裙尾散开来，她看起来像是园内盛开的最大的那朵月白的海棠。

阿源忘情地沉浸在这一舞中，祝余也被阿源的舞蹈感染，静心地欣赏着。

但，两位姑娘都没有注意到，这本偏僻无人的花苑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舞终了，阿源喘息着停下，祝余赞叹着正要鼓掌，却有人先她一步响起掌声。

祝余顺着掌声望去，神色陡然一变。她发现不知何时，花苑的角落里竟站着一个男子——好巧不巧，是玄司！

祝余凛下眉眼，冷不防地赶紧拉着阿源低头跪下请安，生怕玄司认出了自己——毕竟当年剑宗大会，她被仙庭那帮仙卿审问时，玄司也在场。

不过玄司倒并没有认出祝余来，他目光痴痴，只盯着祝余身边的阿源。

长得可真像琅华啊，玄司心想，特别是起舞飞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在仙界与琅华相伴的光阴，那时的琅华也是像这样，为他而舞。

“你叫什么名字？”玄司柔了声音问道。

他肆无忌惮地上下瞄着阿源，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人，这种自以为深情的模样，落在阿源眼中，却是带着侵略的打量，高高在上的睥睨，那是对美丽皮囊不加掩饰的**，让阿源避之不迭——因为曾经那名想要将她纳为妃子的老皇帝也是这样的眼神，对，就是这样令人恶心的凝视。

只是这一次，阿源所在的地方不再是凡人的宫殿，面对的强胁也不再是人间的皇权，而是真正能够对她生杀予夺的魔族高层。

阿源求助地向祝余望了一眼，满脸的慌乱，双唇抖得像个筛子一般。

“回大人，我们是此次前来恭贺镜双城大捷献舞的舞伶。因想为尊上及诸位大人呈献最佳舞姿，故在此练习，惊扰到大人，我等实在抱歉。”祝余低着头回复，“时间不早了，我等还要回去再多加准备，恭请告辞，望大人——”

站在玄司身后的妖侍是个会看眼色的，他冷冷替玄司出言打断祝余道：“问你话了么？”

随后，那妖侍上前，一只手毫不客气甚至有些粗暴地抬起阿源的下巴：“你，留下！”

然后又对着祝余道：“回头同你们的领队说，这女子被玄司大人看上了。到时候自会有侍从同她商量价钱。”

一直站着的玄司倨傲着神态，也不多言，他只是笑着拍了拍妖侍的肩膀，似乎是称赞妖侍事办的不错，随后玄司便撒下手，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阿源哭着被妖侍拉起，摇着头乞求道：“大人，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哎哟，姑娘瞧你说的，被玄司大人看上可是你的福气。老老实实跟我走吧。”妖侍拉扯着阿源。

阿源还在挣扎，惹得妖侍有些不耐烦：“再不听话，我可要去找你们领队的麻烦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阻却了妖侍，是祝余，只听她冷冷道：“放开。”

“怎么？这一个两个都这么没见识么？”妖侍冷哼一声，“是不是要我呈报到护法大人那去，将你们都逐出宫去，换一队舞伶才算答应？”

祝余本涌起的热血突然被浇灭——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做，此时不能再惹上多余的麻烦，对，不要多管闲事了！

而阿源见祝余上前拦救，心中本升腾起一丝希望。但听妖侍这么说后，祝余突然煞白了脸色，随后慢慢松开了手。终于，阿源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里那丝微弱的希望还是被掐灭。

阿源朝祝余虚弱一笑，蠕动嘴唇道了一句无声的“谢谢”。

其实，她一点也没怪祝余，祝余能为自己挺身而出说上几句话，已经是阿源意料之外的了——毕竟，她能察觉到这个每天晚上都悄悄溜出去的姑娘，肯定背负了很多的秘密，因此她总是淡淡的也不想与同队的其他妖伶有过多的牵扯。

当然，阿源也没有多嘴向丽琴告密，她觉得阿余看起来总是眉头颦蹙，心里肯定很苦闷，这世道大家都是在战火的夹缝中求生存，阿源对这个淡然不多话的同寝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几分油然而生的疼惜。

阿源就这么被带走了，等待她的是妖侍所说的“被玄司大人看上的福气”。

而被留在原地的祝余冷眼低着头。

她像是惩罚自己一般，直愣愣地保持着跪姿，跪得浑身发麻，她咬紧牙关，死死抿着嘴唇，竟然尝出了一丝腥锈味。

阿源被带走之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凝症成了摆脱不了的画面，牢牢霸占着她的视线，耳边所听，也是阿源那极力压抑的涰泣。

“玄司…”祝余咬牙切齿地咀嚼起了这个叫她厌恶至极的名字…真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