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炁明仪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摸底

说在心里的话无论多么穿云裂石，都是听不见的。

墨青松是这样，千椿也是这样。

墨青松苦笑，对他也对自己。

魔灵消散，最后一丝挡在两人之间的隔板被彻底拉开。

丝丝缕缕气息涌来，墨青松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的是自嘲的苦笑。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千椿说的是对的。

魔灵是度不完的。

他没时间了。

墨青松喉结滚动，眼底什么情绪也没了。

他靠着崖壁滑坐在地上，仰着头抬着眼静静的看着白衣染血，黑眸沉寂。

千椿也想求个答案。

瞬息之间，身上染血月白变成了身云纹黑衣。

再见这件衣服，墨青松已经没了惊颤，他嘴角淡淡笑着。

千椿在他旁边坐下，他手指指着左胸云纹处，神色说得上放松，像问什么稀疏平常的事：“胸口上的伤是怎么伤的。”

墨青松耸耸肩，平静的述说：“结界刚破的那几年，下山截捕出逃的魔物时，运气不好，恰好撞到只别处出逃的，实力不济，衣服被割破了，身上留了点疤。”

两人面上都称得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像是闲谈平常光景。

一个淡淡问，一个淡淡答。

千椿问：“疼吗？”

墨青松垂眸：“有点。”

“以后不会了。”千椿看着他，眼睛里是墨青松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珍重又有些不舍，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却又郑重极了。

墨青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嘴角勾了勾，笑着问：“不会什么？”

“不会再受伤了。”千椿平淡的说。

墨青松认可的点点头，这是千椿能说出的话。

他笑得明媚，开着玩笑：“那以后就多仰靠千椿兄护我周全了。”

“好。”

长得不知尽头的肉骨道，没人再继续前行。

到这，已经够了。

一股截然相斥的气息自长道涌来，天劝身上束缚着的锁链如有神助，快要暗淡殆尽的光芒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

身上骤然涌现的疼苦让天权舒爽的眯起了眼睛，他勾起嘴角，狭长眼睛仿佛穿过祭坛，长道，直直看往另一头。

“明仪，果然是你来了。”天权眼中满是疯狂，直至似有若无的气息淡去，消失。

天权满脸意犹未尽：“真期待早点再见啊。”

他看向四周锁住他的锁链佛石，松了松手腕。

锁链金光重新褪去，手上触感又恢复熟悉的冷冰，眼前又是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景象，天权脸上涌起不满。

天权厌倦了这种无趣，他左手反拽起困住他的锁链，用力一震，砰的巨响，链条寸寸断裂坠地，最终归于平静。

天权左手才得自由，他就迫不及待聚神盯着半握的手，手中黑雾涌现又散去，白玉瓷瓶的光芒映照在黑色洞中，照出了天权偏执阴暗的面庞。

天权死死盯着这丝光亮，语中不屑嘲弄：“看吧析木，我说过，你是困不了我多久的。

不过万年，我即将重返人间，而你早已神魂惧散。”

盯着盯着天权笑起来：“而你看重不惜代价守着的六界届时都将化作齑粉。”

笑着笑着天权突然安静下来，他有了个更疯狂的想法，他将瓷瓶紧紧握住，用着商量的语气：“析木啊，你说我把六界留给你好不好啊，我将天道取而代之如何？

这样一来，六界留住了，我也能活下去，如何？”

“不好。”天权自顾自摇头：“这天地有什么好的，无聊透顶。”

“那就一起重归混沌吧。”

洞穴中传来疯魔阴冷的大笑，响彻天地。

外面的血雾祭坛剧烈晃动起来。

妖后轻轻拍打着小妖兽的背，抱着他摇摇晃晃，眼中满是不舍。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胞姐，是我。”

如今小妖兽已经过了不能见生人的时候，妖后强忍着酸楚，咽了咽哭腔道：“是阿枭来了，进来吧。”

池枭得了应声，一推门就看见池白芯眼睛红红的，想也知道，定是又偷偷哭了。

怀里的小妖兽不懂母亲的难过，这会见了池枭，呲着白牙咯咯笑着，张牙舞爪的，一看就是随了妖王的性格。

“胞姐，要是不舍的话，就把小家伙留下吧，有我护他，待在殿中，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事的。”池枭见他胞姐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池白芯摇摇头：“佑儿天生妖力强横霸道，本就不适合生活在妖魔界中，去人界是为了他好，姐姐都知道的。

姐姐只是有点舍不得。”

池白芯眼睛专注的看着怀里的小妖兽，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憨笑，抚摸着他的小脸。

柔软的触感足以融化任何一位母亲的心，池白芯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池枭说：“这是佑儿的机遇，是他的福分，我该为他开心。”

说完池白芯起身将小妖兽放回摇篮中，而后坐回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她有些心疼的问：“阿枭可是喜欢那人族仙君。”

池枭哑然。

他的心思向来瞒不过胞姐。

池白芯叹了口气，情之一事，旁人又如何说得清。

她是自私的，她不在乎人妖殊途，不管妖族之人如何排斥反对，她只想她的弟弟能够快乐幸福。

“阿枭。”

“胞姐。”池枭出声打断了她未说出的话，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有些事他姐姐是帮不上忙的，说了倒平添烦恼。

他胞姐无忧无虑的就好。

他和墨青松之间的事，又何止两情不相悦那么简单。

但无论爱与否，至少他们守着同一个秘密，至少他是特别的。

至少他能懂他理解他，永远陪着他。

池枭笑笑，他看着池白芯的眼睛，请求道：“信我，好吗？胞姐。”

他眼中的认真无处遁形。池白芯别开眼睛，岔开话题问他：“他们要回来了吗？”

池枭顺着她的话说：“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池白芯淡笑着：“一会让他来见见我，好吗？

姐姐早该看看他的，更何况，我想亲自将佑儿交给他。”

“好。”池枭点头。

“快去等着吧。”池白芯看见自家弟弟眼中的着急，笑着催他出去等人。

正顺了池枭的心意，他甚至多等不了一秒，便向外面急掠而去。

站在妖城城楼之上，池枭突然咯噔一下。

他本意过去找胞姐就是为了将小侄儿抱来，这样就有合情合理的说辞见墨青松。

现在好了，池枭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

“池枭。”墨青松落定在他旁边：“找我来什么事。”

肉骨道中，墨青松达成目的后，原本打算和千椿直接返回人界，将即将大战的是告知四宗，中域，好早做对策，身上铃铛却响了起来，池枭说找他有事商量。

铃铛中，对方的语气太过郑重，墨青松担心有关计划，就火急火燎赶来了妖城。

池枭被他突然出身吓了一跳，随即摊开手：“我胞姐要见你，具体商量的事，她会同你说。”

闻言，墨青松点头也不再多问，跟在池枭后面去了妖王寝殿。

池枭对着殿门挑眉耸肩，示意墨青松进去：“进去吧。”

墨青松也没墨迹，敲了两下门打了招呼，得了准许后便推门而入。

千椿跟在身后想进去，步子还未迈出，池枭便伸出之手横挡在他前面：“佛子在外面等着吧。”

墨青松回头看了眼千椿，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放心。

千椿没再坚持，停了下来。

池枭看不惯两人眉来眼去的，放下了手直接挡住了千椿的视线。

池枭这是第二次见千椿本相。

额间金莲，白衣僧佛。看上去清冷疏离，表面对谁都是一幅高高在上慈悲为怀的样子。

可池枭知道不是这样的。

早在第一次见面，黑雾缠身下，池枭就感觉到了千椿身上的杀意。

不加掩饰的阴冷，简直比起地狱修罗也不差分毫。

他简直难以相信，那种感觉会是从一个佛修身上散发的。

还是一个天生佛心者。

但现在那种杀意已经荡然无存，反而任由...同情取而代之。

对的，就是同情悲悯，池枭此刻居然从千椿眼中看到了同情。

他几乎快要气炸了，这个秃僧同情他。

池枭咬牙切齿问：“你很同情我？”

“嗯。”千椿淡淡应了声。

不多加解释，完全不把他的问题放在眼里。

池枭见他这个样子，气得牙痒痒：“就因为我的王妃喜欢你，所以同情我？”

千椿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他不是。”

池枭死死按下握着的拳，反驳道：“怎么不是？下了聘险些拜了堂的。”

他的这话突然提醒了千椿，千椿伸出手，一个大红锦囊被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他将东西递还给池枭：“他不需要。”

看到伪装起来的储物袋，池枭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伸手收了回来。

“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池枭摩挲着穗条，不死心的问。

“他不知道是最好的。”

“是啊。”他不知道是最好的。池枭轻叹了一声：“谢了。”

千椿没再回他。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有些情愫藏起来才是最好的。

对方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池枭问：“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想杀我。”

他难得对千椿好脾气的说话。

风呼呼的吹，叶沙沙的落。

千椿定定的看着风吹叶落，直至池枭耐心快要耗尽之前才慢慢回答：“因为你是个变数。”

池枭嫌和他说话费劲，得到答案后也不管听没听懂都不再说话了。

哒哒哒...哒哒哒。小宝得到消息说，池枭急急忙忙去妖城带了两个人回来后，猜想是墨青松回来了，就什么都管不上了，急忙就跑来等着见他了。

自从池枭告诉他真相，墨青松不是人族派来妖族的探子，相反，是同一阵营的盟友后，小宝高兴得一连好几天没睡着，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他的青松。

看到殿外只有池枭，千椿两人后，小宝失望极了，眼睛里的光倏地暗淡下去。

他耸拉着头，蔫蔫的走到池枭旁边仰着头问：“殿下，青松呢？”

池枭看着自己的另一个‘情敌’兼手下，气不打一处来，一天天心不在焉，不好好修炼，小小年纪尽想些有的没的。

本想批评几句，但看着小家伙的失落样，池枭到底还是没忍心，他瞥向紧闭的殿门：“在里面见我胞姐。”

“哦哦。”知道人还没走，小宝顿时眼睛又亮了。

还见不到青松，小宝走到千椿跟前，有些别扭道：“谢谢你。”

池枭听得云里雾里，但两个当事人都知道说的什么。

在从枭王府来妖殿路上，原本以小宝的修为是断然不能跟上队伍的，是千椿路上一直带着他。

当时误会他是不怀好意的魔族加之上次他和墨青松被追击，离开得太匆忙，小宝一直为那句没说出口的道谢耿耿于怀。

这不，一解开误会，有了机会，小家伙便迫不及待了。

“嗯。”千椿对他没像对池枭那样淡漠，尽量温声同他说话。

“还有，对不起。”小宝急忙补充道：“之前误会你，还说了那么多，多不好听的话。”

小宝想了想，最后还是修改了一下措辞，将挑拨离间改成了不好听。

小孩子心性，千椿没太在意：“没关系。”

小宝这下开心了，蹬蹬蹬又走到池枭旁边站着等了。

虽说千椿已经原谅了他，但他还是有些怕的。

相比起千椿，他更愿意站在殿下身边。

毕竟，千椿看起来就很冷。

“妖后殿下想和我商量什么？”墨青松开门见山道。

池白芯也不和他打哑谜，直接道：“我想求仙君替我照顾佑儿一段时间。”说罢将裹在襁褓里的小妖兽抱到桌上让他看。

墨青松猛吃一惊，倒不是觉得这个要求令人为难，相反，妖后提出的这个，无形中替人妖两族解决了不少麻烦。

简直就是一颗强力镇心丸。

有了未来妖王，墨青松便可以完完全全信任妖王，信任妖族。

“妖后殿下，不必这样。”墨青松摇头。

池白芯先是愣了下，随即笑道：“仙君以为我是想以佑儿为质换取信任。”

说罢不等墨青松反应，池白芯又将小妖兽往他那边移了移：“仙君不妨再看看。”

墨青松顺她的意，低头观察起小妖兽。

方才没注意，这会儿墨青松看清了后蹙起眉：“小，”

池白芯见他为称呼犯了难，赶紧解围道：“仙君随阿枭一样，叫他佑儿即可。”

墨青松没想那么多，接着道：“佑儿不能适应此界的环境吗？”

“嗯嗯。”池白芯点头，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佑儿生来妖力就达到了合体的程度，虽说妖殿中尚且存有浓郁阴怨力，但妖族不能为了佑儿一个，减弱其他族内的生存，前段时间，佑儿已经因此生过一次病了。”

许是想起那时的情景，一时之间池白芯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泪光。

墨青松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

池白芯擦了擦眼角泪滴，有些不好意思：“让仙君见笑了。”

说罢，还牵起一抹笑，示意自己没事。

墨青松摇头：“舐犊情深，人之常情。”

池白芯没再悲伤，看了看小妖兽，语中带着些许眷念不舍：“那仙君可愿帮白芯这个忙？”

墨青松郑重点头：“妖后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让小殿下伤到一丝一毫。”

“对了。”墨青松从腰间储物袋拿出紫色香囊放在桌上，推至池白芯面前：“多谢妖后殿下所借，现在完璧归赵。”

池白芯看着桌上绣工漂染精细的香囊，愣了愣神，随即拿到手中细细端详抚摩。

末了又盯着墨青松看了好久。

唇瓣张了张，像是想要说什么。

墨青松被盯得有些发毛，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目光，开口问道：“妖后殿下是想说些什么吗？”

池白芯回过神来，以开玩笑的口吻笑道：“我刚才在想，青松可是险些就成为我弟弟王妃的人，若非佑儿的出生，恐怕，青松还得跟着阿枭管我叫一声姐姐。”

墨青松：“......”

他要怎么跟妖后解释，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做戏。

墨青松向妖后告退后，就抱着小妖兽向外走去。

“仙君。”妖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

墨青松回头看她。

池白芯摇摇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人已经走了出去，池白芯看着手中锦囊，叹了口气。

阿枭该是花了多少心思。

“青松。”一看到墨青松出来，小宝飞一般跑到他面前兴奋喊道。

墨青松腾出只手，笑着揉他的脑袋：“小宝，长高了。”

“那当然。”小家伙听不懂客套，叉着腰神气傲娇极了。

墨青松见他这样子也欢喜，手上揉得更起劲了。

“青松，你要走了吗？”和他打闹了会后，小宝有些低落的问。

“嗯。”墨青松老实回答。想了想，他又问：“小宝，你愿意跟我走吗？去提前晒晒真正的太阳。”

墨青松原本就是打算将他带走，带在身边。

虽不能长久陪伴，但能让他欢喜一时总归是好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答应时，小宝脸上却不见任何欣喜之色，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墨青松也是一愣，问他：“小宝不愿吗？”

“青松，我想跟着枭王殿下好好修炼，我们会再见面的，那时候我希望我不再是个累赘，反而可以帮到你。”不再需要靠着身份令牌，单靠自己也能帮你。小宝在心下暗自补充道。

闻言，墨青松看向池枭。

池枭摊摊手，满脸写着：“不关我的事。”

他决定好的事，墨青松也不再勉强。

向两人告别后，墨青松和千椿就启程返回人界。

墨青松背影直至完全消失，池枭才分过目光给小宝，他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还会再见呢？”

听到这话，小宝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头：“不是要和魔族打仗吗？那时不就能见到青松了。”

池枭佯装吃惊：“哪有的事。”

小宝早已弄清了他家殿下的脾性，撇撇嘴道：“殿下，你可骗不了我，我都偷听到你和妖王殿下的谈话了。”

因为方才害自己被误会的事，池枭存了心思逗他：“哦，我可没打算带你上战场。”

此话一出，小宝眼睛瞪得老大，他不可置信的问：“殿下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毕竟某只小妖实在太弱，上了战场也只有给我丢人的份。”池枭铁面无私道。

小宝急得快哭出来了：“殿下！”

见效果差不多了，池枭问：“那以后还跟不跟我好好修炼。”

小宝破涕为笑，急忙伸出三根手指表态：“保证好好修炼，绝对不偷懒。”

“好了，走吧。”池枭瞧他那没出息样，简直没眼看，大步向外走去。

小宝忙问：“哪去？”

“训练。”池枭头也没回：“还不快跟上。”

“哦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