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诀（武侠） 第5章 客似云来

慕绯睥睨身侧，瞧不见背后的女人，又迫于颈前长剑的威势，只得僵着身子，俏皮地眨眨眼，“我，我……路过而已。”没有花容失色，她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试图蒙混过关。

呵呵！青萍生性多疑孤僻，厌恶被人偷窥，更视人命如草芥，不由分说，两指已从袖子里，手臂内侧摸出一个活物，轻轻摩挲了两下，摊在掌心。

这架势明显是要置人于死地。

冷含光却当即收剑，要青萍千万要手下留情，见人疑惑，便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绯侧身也听不清，但料想，自己这条小命眼下至少是保住了。

震惊与不甘的神情在青萍脸上轮番上演，她半信半疑，当即命人转过身来，盯着那张脸不免多看了两眼。

纵然妙笔丹青，也难以描摹。面对绝色的容貌，青萍自惭形秽，心想这趟还真是不虚此行。

她突然改了主意，大手一挥放人离开，不再追究方才的窥探之事。

莫名其妙！慕绯不明所以，也顾不上再看什么，赶紧快步离开此处。一路上，她不时回头望着，看二人没有跟上来才真正舒了一口气。

因着方才的打闹，茶水铺子的顶都被掀了。掌柜的一边收拾着一边摇头叹息，喜欢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三天两头来砸场子，这破日子没法过了！

慕绯听到掌柜的抱怨，又心酸又好笑，抿唇偷笑。怕马车上的师父等不及，她抓紧手中的竹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之前添茶时，她看到二人追击那个人，出于好奇便悄悄跟随，果然被发现了。

嘶——她正走着，手臂上传来一阵莫名的触感。

她一松手，竹筒掉在地上，盖子摔开来，茶水汩汩流出渗到泥土之中。

她抬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胳膊上，一个红豆大小的蜘蛛趴在细嫩的皮肤之上，咬破衣物，正贪婪地吮吸着鲜血。

蜘蛛身上血光流转，而那伤口处，肉眼可见变成了青黑色。

这……她赶紧点了穴道，封住经脉，避免毒素随经脉血液流转。随手折了一根竹枝，将那蜘蛛挑开，踩进土里使劲转了转。

这毒太猛太急，她想呼唤，气力却已无了，身子根本站立不住，扶着竹子也避免不了倒了下去。

她大汗淋漓，张开嘴也只能吐出几个字，断断续续，“救……救……命……救命……”声音细如蚊吟。

青萍却在这时走了过来，立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这般气息奄奄垂死挣扎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快意。

“你……你……为何……”慕绯身子僵住，瞪大了眼睛，这人终究想置自己于死地——先前所谓的放过只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罢了。

她不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比试，但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着实让她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为……何……为何杀我…因我……看到……看到了你们杀人么……”别说运功出招了，此刻的她连抬手的力气也使不出，只能艰难吐出几个字。

她误解了——青萍刻字本就是让人看的，并不怕人寻仇。

青萍看慕绯喘息不止，惊讶道，“哟，还挺能忍？”她自信培育的血蜘蛛剧毒无比，这样噬骨的疼痛竟还能一声不吭？换作一般人早大喊大叫着活活疼死了。

震惊之余，还多了一丝的怜悯。

她抬手，覆在慕绯脸上，对这样精致的容颜，她爱不释手，一寸寸摩擦着，又撩起额间碎发，悉心为其净面。

什么癖好，是要为死者整理仪容么？慕绯心说，突然眼前一黑，呼吸不畅，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软软的，面团一般。

再取下来时，整张脸的轮廓已清晰印在上面。

青萍看着手中模具甚是满意，语气中三分凉薄三分嘲讽，哂笑道，“如此这般，你的容貌便不可惜了。”看人还在挣扎，她又心生疑惑——这么久了还不死？红蜘蛛的毒性减弱了么？还是……这人有奇怪之处？

“瞧我看到了什么。”

这时，一阵清冽女声传了过来，声音极富有穿透力，在竹林间回荡——内力浑厚之人才能如此传音。

青萍心里一惊，收了模具，环顾四周，呵道，“谁！”

小路上，一人骑着白马戴着斗篷，正缓缓走过来。

来人继续道，“凌千放可是我的猎物，你们把他弄死了，不得赔我？况且，若不是我伤了他，你们哪有机会动手？不该向我道声谢么？”

青萍见势不妙，又见慕绯中毒已深活不了了，便拿着模具转身沿小路逃了。

来人看着落荒而逃的青萍，冷哼一声，低低骂了声，“无耻鼠辈，就会乘人不备捷足先登。”她拽了一下缰绳想纵马去追。

“救……我！”用尽力气，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慕绯拼命抬起了手，试图扯住了那人垂下的衣袂，却只触到一阵凉意。

她当然够不到的，二人距离很远，慕绯泪眼婆娑以为她近在咫尺。

女子远远看了慕绯一眼，不悦蹙眉，颇不耐烦，“多事。”却没有立即走开。

慕绯蠕动着青紫嘴唇，却再也发不出一言，已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手也无力垂了下去。

女子又看了两眼，向来冷清的性子，竟动了恻隐之心。

她望了一眼，青萍早已逃之夭夭，身影消失在纵横的枝叶间，再追也是徒劳。

她下了马，查看慕绯的伤口来。被红蜘蛛咬伤的那条胳膊已肿胀如发面馒头，伤口触目惊心。

好厉害的毒！！！女子惊讶，伸手一探，这人鼻息脉搏也微弱了许多，她蹙眉，此毒甚是厉害，这人到此时未死已是奇闻！不如就勉强一试。

她用剑刃剜开胳膊伤口处外翻的模糊血肉，将其削掉，露出森森白骨。

慕绯瞪大了眼，看得心惊，本能缩了缩。

那女子想她疼得厉害，却只能使力按着，冷声呵道，“忍着，莫要乱动！”全无半分温柔可言。

“好，我……不动……不动。”慕绯只得紧咬下唇来转移精力，直至唇瓣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融入口中，一阵淡淡的腥咸。

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女子抹了一下流血的嘴唇，带出一道血迹，更显妖冶。

“别咬了，咬断舌头，日后成了小哑巴可不好医治。”难得露出了几分柔情，她探了探脉搏，便知这毒已渗入奇经八脉之中，若想逼出，要颇费一番功夫，还并不一定有用。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早该一走了之的。她抱怨着，却已席地而坐，将慕绯扶起，双掌相接，真气在二人之间流转。

一番折腾，她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生生用身体消耗毒性是极为痛苦难捱之事，功力也会折损许多。

这毒十分厉害，直接耗费她三年的功力。

我为她折损许多，要是撑不过去，岂不是得不偿失？早知道还不如不救……女子腹诽道。

慕绯造化不错，手臂伤口处黑血汩汩流出，然后慢慢变浅，直至鲜红。

女子却还是不放心，用剑刃在她左手又划开一道伤口，看流出的鲜血没有发黑变色才知毒性已消。

她惊奇，也不知这人是运气好还是体质特殊还是自己方法得当，总之，暂时是无性命之忧了。

她撕下身上的布条，缠在伤口处，扶人起来靠着树，嘱咐了慕绯千万呆在此处莫要乱跑，她要去找些药草来止血止痛。

慕绯感觉疲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偶尔睁眼，却只看到埋头吃草的白马，不知不觉便睡了去。

不知多久，一人来了，脚步声沙沙作响，她缓缓睁开眼，竟是一目大师。

她心里一惊，叫了声师父，勉强撑着身子四处张望。

那救人的女子已踪迹全无，若不是手臂伤口仍触目惊心，方才的一切会让她以为，不过大梦一场。

——

近日来，武林风起云涌颇不平静。

洛城云中山庄举办英雄会，邀请各大门派共赏鲛珠一事，正传得沸沸扬扬。

鲛珠是何物？关于它的传闻已经有好多年。奈何总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多年来竟没有一个人讲得清楚说得明白，大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一些流言蜚语。

有人说，它里面藏有至高无上的心法秘诀，若修炼成功，必能称霸武林。称霸武林是多少人毕生所求！

又有人说，里面有一张藏宝图，找到藏宝图，就有富可敌国的宝藏。面对唾手可得的巨大财富，有谁不动心的呢？

也有人说，鲛珠上刻着地图，地图可以指引人去传说中鲛人居住的圣地——碧海云天。

还有人说，鲛珠就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就会半夜发个光而已，被人吹得神乎其神，实则是个骗人玩意儿。

多年来，大家都各执一词一直争论不下，不过三人成虎，近些年来，关于鲛珠，则又多了一种“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使死人复生，白骨长肉。俨然天上之物。有人却是信了。

而举办在即的英雄会，则更是让鲛珠再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英雄会或许应该称为武林大会更为合适，各类江湖人比武选出最高者尊为武林盟主。

不过有的高手根本不图虚名，也不想管武林闲事，故而不参加，因此有人虽为武林盟主，也未必便是天下第一。

而今年的武林大会，本来约在重阳节，蜀地青城山。

云中山庄却坏了规矩，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鲛珠，为了扬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武林大肆宣传，广发英雄帖，只为让绿林高手在云中山庄齐聚。

高手前去，小喽啰岂有不去之理？

别说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高手，但凡会点拳脚功夫的都要赶去洛城的云中山庄。

别说洛城本就是富庶繁华之地，就是龙潭虎穴，为了传闻中的鲛珠，也定要闯一闯。

山南水北为阳，洛水北面便是洛城。但是魏晋后几经变迁，后来洛城便包括洛水南北两面。

洛水河畔，有一云来客栈，取自“客似云来”之意。

门前悬挂着深红色酒旗，镶着黑边，上面浓墨书写着“陈年佳酿”四个大字。

云来客栈近些日子来颇为热闹。云中山庄此次举办英雄会，吸引各色武林中人慕名而来，素来冷清的小客栈真如所期盼的那般客似云来。

江湖之人不拘小节，出手豪气阔绰，只是大多脾气火暴，动不动便将桌椅板凳酒坛碗碟砸个稀巴烂，因此在江湖开客栈有一定的忧患，掌柜的也是喜忧参半。

一匹枣红色的马拖着车慢慢停在树下，马口里衔着白沫气喘吁吁。

慕绯于心不忍，将绳子拴在客栈外一棵垂杨柳上，抚摸着马后颈鬃毛，又从地上拔了一把鲜嫩青草，递到嘴边，看它慢慢咀嚼才心满意足。

马车帘子掀开，一目大师从马车上下来。恐吓到旁人她眼睛蒙着黑布，即使看不见路却也不用人搀扶。

她撑着鹿头拐杖，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行走如履平地。

自上次波折后，师徒二人一路倒也平顺，经过连日的赶路，已来到云来客栈。

天色尚早，落日余晖还未散去，西面的半边天空晕染一层金黄。

客栈一楼大堂吵闹如菜市，小二的吆喝声，众人的喝酒划拳声，再加上桌椅板凳吱吱扭扭刀戟棍棒乒乒乓乓，直搅得人心情烦躁不安，若是在此处练功，听到这噪音非被扰得走火入魔不可。

慕绯性格有些冷清，一目大师又是当世隐者，二人自是不与人争，便进去寻了个角落里的空位。

这位置也并非一直空着，上一波客人刚走，桌上还摆着碗筷，洒着汤汤水水，店小二立马招呼，用抹布擦净了桌子。

二人不吃肉不喝酒，要了两碟时令蔬菜和汤面。

青萍与宋玉“风起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无关。

青萍是一味中药。萍指无根浮萍，寓意漂泊不定，变化无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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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客似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