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181章 11

核心圈。

白衣男子揉了揉手腕，丢掉针管，脱下手套，苍白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

他轻轻抚摸着手底下匍匐的灵兽，手指拂过巨兽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鳞甲，像安抚宠物一般摸了摸，他长发披散，漆黑的瞳仁里逐渐染上兴奋之色。

“好美……”

他低声说着，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在其身后闪现，黑袍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瘟疫大人，他们的支援快到了。”

“到了？”瘟疫转头，绽开笑容，似乎是等了很久，他手指放在身下的巨兽上，指尖一点一点地摸索起来。

黑袍人不敢向上看，只能垂眸看向那几截白玉般的手指，几息后，瘟疫拢了拢袍子，声音透着些惋惜的情绪。

“你带着它去吧，能拦多久是多久。”

“是。”

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成功那么一例。

瘟疫疲惫地揉揉手腕，随手招了招，手下们抬上来一只瘦小的粉色狐狸，狐狸被五花大绑，已经晕了过去，却掩盖不住身体里的强大气息。

瘟疫面色疲惫一扫而光，那种兴奋感重新占据他的大脑，他缓缓勾起嘴角。

“啊啊啊啊！去死吧！”

陈荣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结痂的伤口再次爆开血管，直到后来脱力，丢了枪，一拳打飞贴脸的巨兽，正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被虞幽幽按下。

微凉的灵力传到体内，陈荣稍微冷静了下来，听见少女好听的声音，不容置疑地说：“你们都快去休息。”

黑豹巨大的身躯仍挡在最前方，在血红色的世界里，像不倒的山一般，丝丝血气在其上浮现，他琥珀色的兽瞳中染了红，利爪破空声混着低吼声，像极了地狱归来的修罗。

陈家姐妹被幽幽扶下场，她望向阿爻的方向，眉头紧皱。

破空声袭来，虞幽幽歪头，正要抬手格挡，眼前灵兽的身体就像骤然破掉的气球一般炸开了。

“唔……”

灵兽的残骸炸了她一身。

“没事吧！”

“快，这边！”

“……”

虞幽幽眯起眼，抬眸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背头，许久不见，头发大半都白了。

援兵来了，幽幽这样想着，抹了把脸，欣喜地喊道：“小刑老。”

来者是维尔德长老刑如海，他走到幽幽身旁，其余跟在他身后的老师则蜂拥而上，帮阿爻分担前线的压力。

“抱歉。”他开口说，“在学院调人，所以来晚了……”他视线往下，看着一身血的女孩，试探性地叫了一句，“虞幽幽……？”

“是我。”幽幽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小刑老，您的头发……”

她和阿爻几天前回来时并没有看到小刑老，而且两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小刑老的头发明明乌黑亮丽，这两年，大家还是太辛苦了。

“噢，你说这个？”他不甚在意地摸了摸头，“我染的。”

“好看吗？”

虞幽幽：“。”

刑如海嘿嘿一笑，他哪里察觉不到女孩的关心，只是有些东西没必要再提，于是笑着说道：“没事，维尔德好着呢，你们都没事就好。”

“您还好吗？”

“还好还好。”刑如海话还没说完，一掌卡住扑来的血盆大口，“但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恩。”虞幽幽点头说，和刑如海一起，一左一右冲进灵兽堆里。

只剩下坐在原地，面面相觑，无意间将刚才的对话听了大半的机甲学院一行人。

几人如梦初醒，只觉得不真实，那可是难以见到的九十八级强者啊。

援兵们和灵兽打得不可开交，在刑如海的指挥下，灵兽节节败退，阿爻解除灵态附体，压低声音对虞幽幽说：“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辅助小刑老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虞幽幽看了阿爻一眼，话语里带着肯定：“深渊。”

既然阿爻也感受到了，那一定不是虞幽幽的错觉。如果没猜错的话，深渊对这些灵兽做了什么，现在得想办法提醒刑如海，让他去核心圈看看。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森林更里面的地方便传来巨响。

刑如海的通讯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他打开，面上浮现出喜色：“大哥那边成功了。”

刑随风也来了，去的是B方向。

“只不过……”

他看着不断浮现的消息，眉头越来越紧，随即抬眸对阿爻说：“我得去和大哥汇合，这里先交给你们。”

没等两人反应，他飞速往核心圈跑去，虞幽幽和阿爻对视一眼，正好不用想办法了。

希望刑如海在核心圈能发现什么。

“呼……”虞幽幽松了口气，长时间的辅助让她有些吃不消，黑幽灵软软地趴在肩上，做出哭哭的表情。

幽幽伸出手，逗弄着小幽灵，后者在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害怕什么。

灵兽基本退去，虞幽幽却不敢大意，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已经到晚上了吗？”幸晨光语气惊讶，“刚才还能看到夕阳呢……”

阿爻心下一惊，灵态再次附体，黑豹的直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立，他死死盯着灵兽退去的地方，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带去，空气中的灵力仿佛一瞬间凝固。

“吼……”

阿爻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吼……”

那块黑暗里，有东西也仿佛在呼应他。

它慢慢走出来，先是一双蓝色眼睛，闪着幽暗的光，月光洒在它瑰丽异常的鳞甲上，丝丝电流穿行其中，随着呼吸律动，极具视觉冲击。

它一步一步走出，在早已被夷为平地的空地上，缓缓张开了一双翅膀。

路霆在它走出来的一瞬间，身体就止不住地抖，甚至在一步步后退。

“你怎么了？”陈荣扶着他，看着少年的面色变白，大颗的汗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嘴唇被自己咬破，身体摇摇欲坠。

“雷……”

“你说什么？”

“雷龙？”

他的灵态蓝龙，是雷龙的低一等分支，在龙族里，雷龙是掌握雷电元素的佼佼者。血脉压制让路霆抬不起头，他半跪在地，甚至生出了臣服的想法。

“吼！”

那庞然大物突然吼叫起来，翅膀煽动，带来足以撕扯掉灵临师防御屏障的劲风，蓝紫色的身躯尽数展现，锋利的鳞甲像被电过的毛发一般根根竖起。

阿爻双眼微眯，这种威压……

“我们有麻烦了。”这种威压远远不是七星灵兽的量级，他沉声说，“是八星。”

八星雷龙，灵兽一旦跨越八星，且不说同等阶一对一，人类很难战胜灵兽，它的智慧也和人类不相上下。

黑豹龇牙咧嘴地威胁着，黄金瞳竖起，阿爻这才注意到，雷龙的身上，坐了个黑袍人，灵力波动不过七十级。

不对，龙族是何等骄傲的生物，八星灵兽怎么会甘愿让比他低等级的灵临师骑在头上。

阿爻双眼微眯，刑如海带来的支援老师里，最高等级不过八十级，九十级的老师们全在接近核心圈的地方。

阿爻在心里快速计算起战力来，小刑老刚走不久雷龙便出来了，目前的状况很难不让人想到声东击西。

而且黑袍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十分熟悉。

机甲学院的学生早就失去了战斗力，而其他人……阿爻不知道是否能指挥得动。

阿爻轻呼一口气，手中紧捏着的充能灵器在完成它的使命之后化为灰烬，他琥珀色的眼神中染上一抹红，寂灭之域全开，一把漆黑之刃缓缓浮现于手中。

雷龙的威压荡然无存，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爻已经持刀走在了最前面，在其余人的眼中看来，隐隐奔雷的天空上，一抹红色像墨滴入水般极速扩大，蓝色与血红色分庭抗礼，黑衣人与阿爻遥遥相立，而雷龙对应的地方，一头有着黄金瞳的双尾黑豹逐渐凝为实体。

红蓝气场交织，黑衣人轻嗤一声：“不自量力。”

少年没有回应，灭狰在发出代表不甘的轻声嗡鸣，它的力量随着阿爻灵力的提升而不断解锁，有灭狰在手，他闭上眼，能感受到自己不断攀升的气势，和寂灭之域结合，灵力饥渴地顺着刀身流遍四肢百骸。

那种瞬间充盈的感觉，又回来了，阿爻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八十级。

雷龙在操纵下，龙尾狠狠一甩，阿爻瞬间睁开眼，灭狰横于目前，刀光映照着他血红的双眸，闪烁一瞬又隐于黑暗。

他接下雷龙的一击，转身挥刀，龙鳞和灭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阿爻站在众人身前，就像一枚定海神针。他顶着龙尾的巨力向前，灭狰刀中释放的亡魂和寂灭之域相辅相成，它们渐渐有了实体，在领域的激励下四面八方地朝雷龙发动进攻。

其余的八十级强者互相点头，这时候才出手，在阿爻吸引火力的时候，三人默默选择了各自的站位，如果从天上看下去，能看到三人相连便是一个三角形。

是阵法。

辅助系习惯于纵观大局，虞幽幽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们想做什么，四个灵力补充小阵在阿爻和他们的脚下升起，同时还带有力、速、御的辅助光芒，虞幽幽脸色煞白，刚充满不久的灵力瞬间被消耗了一半。

三角囚笼阵，若是由三位八十级以上的灵临师发起，甚至可以越阶限制九十级，但只有几秒。

而面对一只发狂的八星灵兽，一个七十级左右的黑衣人，控制时间绰绰有余。

大阵本来有长达一分钟的启动时间，但在虞幽幽的辅助下，这个时间缩短了一半，黑衣人在反应过来时，几根金色的锁链早已从地下升起，极快地锁住了雷龙的身体。

三名老者手上用力，雷龙长啸一声，被金光压制得匍匐在地，伴随着雷龙痛苦的哀嚎声，三位老者齐齐看向阿爻。

阿爻会意，向他们点点头，从雷龙身上跳下，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黑衣人。

黑衣人明显是控制雷龙的人，现在是击杀他的最好机会。

灭狰迎上黑衣人掏出的锁链——长鞭锁，这个灵器可以在长鞭和铁链之间自由切换，阿爻眯了眯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时刻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黑衣人双手一绞，卡进铁链的刀刃就被牢牢缠住，但自己也被冲击力带地往后退，阿爻并没有挣脱的意思，而是勾起嘴角，放开了手。

灭狰极速下坠，后坐力砸中黑衣人的身体，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深几米的巨大深坑。

——神兵若非在契约者手中，重万斤。

“咳……”黑衣人吐出一口血，长鞭锁依旧紧紧绑在灭狰身上，但光芒隐隐约约，似乎快要熄灭，阿爻毫不犹豫地跳下深坑，一只短匕出现在他手中，他熟练地挑开黑衣人遮面的口罩，寒光划过他的胸口，衣襟爆裂，露出心口上熟悉的数字。

“果然是你——11号。”

“我不是教过你吗，面对未知深浅的敌人，不要放松警惕。”

阿爻垂眸，在千眼里前十号的实验体都是天赋怪物，11作为天赋以下第一努力的人，他的刺杀技巧尤为突出，当时作为03的阿爻，不介意指导指导他。

阿爻蹲下，眼前正在吐血的人却突然消失了，阴冷的感觉爬上脊背，一柄刀从背后刺入少年脆弱的脖颈。

11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黑夜是他作为刺客的主场，从前他不会失手，现在也不会。

即便是你，03！

“滋滋！”

短匕撞上什么硬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11瞳孔扩大，他无往不利的偷袭，竟然被少年向后探出的利爪挡下。

“你高兴地太早了，11。”

阿爻甚至没有转过身，仍然维持着蹲下的姿势，11咬咬牙，放弃匕首，再次隐入黑暗。

四面八方的飞刀袭来，阿爻知道这是11的技能，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灵器防御罩开启，悬珠瞳的光芒闪过，在某一刻，利爪刺入黑暗，极快地将一个身影拖了出来。

“你！”

“你的隐蔽技能如果不在时刻高速移动的话，便会露出破绽，你忘了我教过你的吗？”

11睁大眼睛，眼前阿爻的声音和03清澈的、微笑着的说话声重合了。

——“11，那就不要停下来，一直跑。”

11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跑到死。”

手里提着的人微微发抖，即便他清楚地知道以前的03已经死了，但再次直面他时，压迫感和心里的畏惧依然没有减少。

每个前十的实验体都是怪物，我们这些人听命与千眼，同样也要听命于他们。

强者生存。

没有价值，就会被销毁。

“告诉我。”

阿爻的声音将11拖出那个梦魇，他冷汗淋漓，手中的刀也掉了，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惊惧地望着他。

“千眼，现在是谁在掌管？”

阿爻垂眸看他，灰蒙蒙的双尾黑豹隐于黑暗，在阿爻身后逡巡，只露出一双暗金色的兽瞳，静静地盯着那只侵犯领地的猎物。

这才是黑夜的无冕之王。

“温……瘟……”11瞳孔骤然放大，阿爻感受到了什么，一瞬间收回释放的精神力，松开11的身体，瞬移到了坑外。

“砰！！”

剧烈的爆炸声在地底响起，三角囚笼阵都抖了一抖，索性11非自爆，而是因为说出的话触动到了关键词引发的精神之海自毁，没有造成更大的动静。

阿爻之所以知道，因为同一时刻，他也在切换另一个灵态黄金眼，动用引发11的心魔，试图侵入他的精神之海，撬开他的嘴。

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

没有说的那个名字，是瘟疫，阿爻本以为他只是为千眼提供材料和方法，没想到千眼总部尽毁后，他居然还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那这之后对自己的种种追杀，皆是瘟疫示下的手笔。

目的只有一个，回收实验体。

这些想法在阿爻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现在必须按捺住躁动的精神之海，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雷龙引来的闪电不停地劈在大阵上，它并没有因为11的死而停止攻击，反而肉眼可见地更加狂暴起来。

它蓝色的眼里满是血丝，被压制的身体死死盯着阿爻。

“嗬嗬……”

它试图发出一些声音，但是没有成功，眼中的色彩时而混沌时而清醒，雷龙大吼一声，烦躁地扑腾翅膀，用尽最后力气飞到天上，又重重落下，眼中混沌时，又近乎自残地扒掉自己的鳞片。

“嗬嗬……救……”

“你想说什么？”黑豹顶着闪电囚笼，离它近了些。

“嗬嗬……”

“等等！”

阿爻再欲凑近，路霆却从一旁冒出来，一边说着等等一边朝阿爻伸出手，阿爻顺势拉了他一把，这下两人几乎和雷龙面对面了。

他大吼道：“咳咳……他说的是‘救救我’。”

拥有龙灵态的路霆能感受到它的痛苦，也能听懂他的话。

“他说‘脑子里，好吵’。”

“怎么救？”

“嗬嗬……”

雷龙将自己折腾地鲜血淋漓，它只有不断地通过拔下鳞片让自己痛苦的方式才能获得一瞬间清醒，才能头脑清醒地和阿爻说话。

路霆顿了顿，神情复杂地说：“他说，‘杀了我’。”

路霆感同身受，难过地续起眼泪，他深呼吸一口，坚定的声音带了些抖：“阿爻，雷龙说他的弱点，就是脖子上的鳞片。”

“拔掉脖颈的鳞片，再击杀。”

但拔鳞之痛，不亚于剥皮抽筋。

“好。”阿爻拍了拍身下的雷龙。

在他动手的时候，路霆再也不忍心看，他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