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踏雪 第37章 苍梧县喜迎新助力，三国界再显怪纷争（下）

一连几日，三国交界处都没有什么端倪，覆雪便只得日日同文靖宇了解些齐楚两国的情形，继而便是关心关心郑清岚的伤势有否好转的迹象。覆雪在到达苍梧的当晚，便把金刚、听风安排出去，一面去打探勤礼殿的情形，一面去探查齐楚两国前线的消息。

但回来的消息，一则是勤礼殿没有任何异动，仿佛自己脚下还是一片安宁祥和。“真是坐得住，不愧是所谓中立之地。”覆雪暗暗想道。

一则是齐楚两国前线，正在配给新的兵源和装备进行修整，暂时没有打听到有修士前来的信息。

郑清岚那里，二狼也去看过了，金刚一言不发，听风摇摇自己的耳朵说道：“此人感觉好像没有灵气，不过他现在气息衰微，说不定灵气也受了这影响也有可能。”

“有趣。”覆雪心下想着。

这日，覆雪到县衙的书房中去请文县丞。“文县丞，我已找到医治郑仙人的法子，你陪我去一趟。”

文靖宇听了心头一喜，现在正是武力薄弱的时候，若是又添一位仙人助力，自己死在城前的可能自然要小些，满脸堆笑，走在覆雪半步之后。

二人走到郑清岚床边，他的样子同数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覆雪看了看身旁的文靖宇，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郑清岚，又转头看向郑清岚，紧接便俯下身去耳语一番。不等覆雪起身，郑清岚一皱眉头挤挤眼睛睁开来，仿佛迷蒙昏沉的样子，张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恐怕快到辰时了。”文靖宇笑着说道。

郑清岚见文靖宇笑着说话，脸上露出半笑半苦的神态，略撩起自己的衣服，胸前的创口便隐没了些，继而把手从胸口的衣服放下，伤口又显现出来。

“郑仙人既然好了，有时间的话，不妨到书房来叙。”

“好说，好说。”郑清岚仍旧笑着，从床上缓缓翻爬起来，紧随着覆雪和文靖宇的身影往出走。

三人分前后走进书房，椅子还没有坐稳，门外便有军士急急来报，“县爷，各位上仙，齐国举兵来犯西门了。”覆雪闻言便站起身来，眼睛定定地看着来报军士，脚步快走就要跟着军士往外走，此刻眼睛里的余光才看到郑、文二人仍旧稳稳坐在椅子上。

覆雪满腹狐疑，扭脸过来，撞上文靖宇和郑清岚的笑脸，二人这才起身随着覆雪往外走。“正好借这个机会，钱上仙看过之后，也免了下官许多白费唇舌的功夫，有些事儿，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亲自看一眼。”文靖宇走在覆雪侧面，一面说道。

三人到达西城门时，可以看见城墙上，军士们仍旧是那副站岗的态势，还没有进行作战，覆雪正在疑惑，一旁的郑清岚和文靖宇纷纷伸手，将覆雪引上城门。

上得城门，却看见城墙上站着的大多都是木头所作的假人，披着几近破烂的甲胄，大约这些甲胄也都是从此前的战斗中捡回来的。覆雪远远往两侧望去，目能及处所见人脸不过十张。“这就是文大人的御敌之策？”覆雪转脸问道，“空城计？”。

“上仙折煞下官了。这实在是无奈之法。”文靖宇在一旁尴尬地笑笑，“自前次王县令战死后，本县兵丁就一直补不上来。”

“但是饷还是照要？”覆雪问道，“你这么个要法，朝廷如何把兵发给你啊？你不如立马弃城逃跑吧。”覆雪手扶在女墙上，望着齐国举兵奔袭而来，自己这面却连火器、弓箭甚至连石头砖块都没有。

“上仙莫急，若是只得弃城逃跑了，下官早就不敢墨下如此多的粮饷了。”文靖宇笑着说道。却见齐国以骑兵打头，率先奔到城下数里外，覆雪已能清楚看见骑兵所携带的帅旗上的字了，而后却猛地掉头回转而去。

覆雪正在疑惑之中，骑兵所掀起的沙尘只略略降下，沙雾之中显现人形，步兵整装列队往前跑动，动作整齐划一，一径跑到城门下里余处，又整齐划一地折返调队离开。

覆雪的耳朵被齐国士兵的踏步声塞满，心里有很多想问文、郑二人的都暂时压了下来，眼睛看着远去的齐国士兵重又被自己踩踏起的沙尘掩埋住背影。

手边被文靖宇拉了两下，三人从城墙上走了下来。“钱上仙，你心里自然有很多疑惑，但是不必说。现在老郑的情况被你识破，自然我们也要考虑把底托给你，今晚迟点睡，你的疑惑统统能揭晓。”文靖宇拍了拍覆雪的肩膀便和郑清岚一起走了。

覆雪心下的疑惑尽数化作对夜晚的期待，此刻左右无事，不妨回房中看看听风、金刚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许是知道了苍梧县的秘密，覆雪走在苍梧的街上再见到来往的兵丁时，他们脸上仿佛没有疲惫，只有一种按时到岗或离岗的程式感。兵丁行走在街道上的肃杀警戒一扫而空。

回到房中的覆雪，没能寻到金刚、听风，大概还在外面奔走着，左右无人，覆雪便拿出自己身边的东西看看，第一件自然是在韩王手中得来的伤神。伤神此刻倚在房中一角。即便快要入伏的南方天气，这枪在房中仍觉得心头泛过一阵紧似一阵的阴寒。

“此后持枪仍不能久持，哀魂伤神，这把枪即便暂时认了我，日后也说不准。”覆雪盯着墙边的伤神，心里暗想道。此番思忖也无甚办法，若不能横练自己的魂魄或进一步强化伤神的认可，实则没有旁的法子。覆雪便从胸前摸出一块小小方兜，上面绣着八卦图内里一块阴阳鱼，覆雪轻轻摸过布袋上绣过的痕迹，感受到其中的禁制与自己本身妖气间的冲突，心下却并未泛起对这法器的反感，这种微弱的不适感，反而很容易地将他的思绪推倒到从前。

从石楠南下走到今天，形形色色见了这许多的人，也有许多的人死在了途中。思绪一经泛起，便像鱼群搅动，或沸水坐火，那泡一鼓起就停不下来。覆雪不知痴坐了多久，只见得天色仍旧明亮却隐约觉得现了些颓势，心下一沉，神识便没入了手中的八宝乾坤袋。

弗一落入其中的禁制脉络繁复非常，仿若一座无边无涯的巨型宫殿。覆雪的神识没有迈动分毫，自然而然就被宫殿囊括其中，不时跌撞到禁制所铸成的墙壁上，撞得灵魂深处发出惊得牙掉的酸痛。覆雪咬紧牙关忍耐着，在神识再要撞在禁制之上时，覆雪闪身让过，神识聚在身前走来的宫殿上。

“孔巍神识没入时，还能误打误撞触发些法门，不知道我此来如何。”心念动的功夫，神识自在流转，“可罗玉琢用的时候随心意传动，法器似乎就能瞬间响应。其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覆雪神识回收，缓缓睁开了眼睛。“韩王如此赠我这八宝乾坤袋，又无甚说明，还要我记他这个情吗？”覆雪微笑着摇摇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玄机。固定的步法或窍门一类的。”覆雪想到此处站起身来，天色已经擦黑，大约酉时末戌时初的光景。

“这个文靖宇光说个晚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覆雪活动活动筋骨，正这个当口金刚、听风推门进来。覆雪注意起二狼来，虽然在洛城外渡过些妖气给二狼，但二狼此刻幻化人形仍有些粗糙的地方，听风的一只耳朵稍不注意就暴露在头发外，而金刚的一只肥硕尾巴总是把衣服后摆略撑起来。覆雪暗自想着，等苍梧的事情弄弄清楚，能休养一段时日，便带二狼回林中一段时间，好好将伤养好，再叙后话。

覆雪正在想着，听风说道：“今日齐国士兵拔寨往苍梧来了。”

“我知道，今天文靖宇和郑清岚带着我去城墙上看过了。”

听风显得有些愕然，“郑清岚？”

“装的。”覆雪说道。

听风点点头，“若是有修为的人，断是重伤如此也不该毫无灵气。”听风又甩甩他的耳朵，“除非是死了。”

覆雪紧跟又问：“齐国的事，然后呢？”

“然后他们紧跟着又回了，仿佛无事发生。”听风说道，“紧接，我们便摸到帐子周围打听，发觉他们对于这次所谓的演练也十分开心。”

“怎么说？”

“他们参与演练是要额外发饷的。”听风说道，“而且听着似乎从江城左近还有重兵来。”

覆雪闻言冷笑一声，“看来有人要玩脱了。”覆雪把脸转过来看向二狼，“金刚今晚远远跟着我，后续有什么隐秘之处仔细探查一二。听风，你回齐国那面，最好探到齐国的行军图，我总觉得若是再派重兵，以齐国的位置，恐怕很难不有人乘火打劫。”

二狼得了令，各自散开去了，覆雪便闭着眼睛，凝神吐纳，直等到文靖宇来。文靖宇来时，一拍木门，门应声开了，大赖赖站在门口说道：“走吧，钱仙人，时间差不多了。”

覆雪睁开眼睛，看看文靖宇和他一侧的郑清岚，在夜色的衬托下，忽而觉得他们比自己更像妖怪，心里觉得好笑，又对文靖宇忽然之间的无礼感到奇怪。覆雪将一干情绪压在面容下，起身随二人出门去。

覆雪走在街上辨不了时辰，只看见街上的住户都已经熄了灯，走到某些窗前还能听到沉闷的呼噜声断断续续。白天装模做样的街道，晚上终于回归了属于它真实的冷清，不知道为什么覆雪觉得此时应该是子时末了。

覆雪跟着二人一路走着，他们七拐八拐地走些小巷小街，初还只是地上有些废纸，茅草，再往深里走有拦了半道的破簸箕，竹篮等杂物，时不时三人都需要侧身通行。而每转过一个街口，覆雪便望望月亮，正是月初的上弦月，夜色迷蒙。不知同文、郑二人走了多久，覆雪站住，往身前看，他们已站在一座破庙前。

“这是什么意思？”覆雪一皱眉头问道。

只见文靖宇摆摆手，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继续往里走着，三人先后跨过庙中门槛，地上尽管杂草很多，但往里的路上灰尘都向两侧散开去。覆雪一抬头，见庙中木柱朱红的漆已斑驳近无，暴露出内里的浅木色，又在天长日久的推移下，每一块斑迹显现出不同程度的黄。稍远处能见到些百姓日常能用到的破旧杂物。

覆雪继续同二人往里走，直走到供奉台前，供奉台上坐着一座神像，辨不清是谁，脸被人刮花了去，服饰上也到处是刀劈斧砍的痕迹，只能从它的动作感受到它的宁静。

覆雪正在观察，却听得身前一个长长嘘声。文靖宇已将神像座下的方台掀开，暴露出一个与底座同大小的洞来，此刻文靖宇已经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一旁的郑清岚帮他扶着方台门板。“钱仙人，别看了，这些都不重要，往里来。”文靖宇说完这话，不等覆雪回答，径直往里钻。

郑清岚见文靖宇进去了，右手还撑在门板上，回头看看覆雪，左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覆雪只得收拾心情，往里钻。弗一跌入那隧道，在短暂的滑行之后，就是灯火通明的宽敞隧道，在这条路上许多人来来往往，仿佛鬼市。

“这是之前王县令的前任，温县令的杰作，修建了这么一座防御工事，日后就算城门破了，到城中来打地道战也还有袭扰敌人的机会等待救援。温县令去世后，渐渐的这里就变成了鬼市。”

覆雪微微笑道：“这也是你的杰作？”

文靖宇扭头来，脸上也挂着微笑。“算是吧，但真正能够把这里发扬光大的还是郑兄。”

三人继续走着，渐渐视野开阔起来，左右不少酒馆、赌馆、妓馆人满为患，人们不论男女都双眼通红又精光四射地在桌子周围，高声呼喊着，走过这阵嘈杂的声音后，便是一阵吴侬软语的弹唱勾魂。

覆雪眼睛扫过这些流连在温柔乡或赌桌上的人们的脸，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些都是些小场面，里边两个大买卖，还要请钱仙人给指点指点。”文靖宇在头前说道。

在走过一干买卖后，经过短暂的通道，眼前的世界再次豁然开朗，此处来往的人们虽然比方才要少了许多，但却惹得覆雪瞳孔中的银白妖气极短促地一跳，覆雪能感受到来往的人们经脉里或多或少都流动着灵气。

“这些人都是附近的修士。”文靖宇淡淡说道。“前面那些不过是敛些凡人钱财罢了。苍梧的兵丁为什么没有人告发我呢？因为他们都收了我墨下的部分钱款。我再通过这条路子，把他们手上的钱拿回来。”

“这就是通惠市了。”郑清岚突然说道。

覆雪抬眼，眼前蓦地显出一座石牌坊，上面的“通惠市”三个字笔力遒劲，再看坊内，三三两两的人聚在摊位前说着什么。

“这里什么都卖，或许许多法器在内地能称为宝贝，在这里不过是寻常物件了，包括仙露，也就是韩王的天来之水。”文靖宇笑着说道，“不过有些特殊的东西就要仔细发掘了。”

三人一路走到通惠市底，唯独有间小屋子不见人影，三人分前后脚进门去。“得要钱了。”文靖宇自言自语地说，手中拿起一块蓝色玉符掐碎，玉符之中的灵气瞬间消散去，凭空隐没。

“好了，想来我们的情形，钱仙人也已知晓了，眼下如果您愿意同我们一道在这里……”说到此处文靖宇笑笑，扭脸刚好撞上郑清岚的笑脸，“在这里混点好处，我们自然欢迎。有了您的加入，饷银和各类的法器提供自然不在少数，其中当然会有您的份。但如果您不愿加入，咱们也不强求，只求井水不犯河水，或者您另寻他处也不妨碍的。”

“钱某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的。”覆雪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也感谢钱兄的加入。”文靖宇一面笑着说，一面拿出一块莹白玉符，递给郑清岚。“将钱仙人加入的事报上去。”

文靖宇又转过脸来对覆雪说：“今夜邀钱兄来此，一来是为将苍梧的底细透给兄台，二来也是来此将齐国来犯的消息报回洛城。既然事情都已经了了，我们也该走了。至于钱兄不妨在通惠市中转转，说不准有兄台想要的东西。”文靖宇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冲覆雪一拱手，便带着郑清岚出门去了。

覆雪在房中站了会儿，眼睛四下扫去，见都是些寻常文书用具，便也抽腿出门去。只稍走数步，脚又踏在了通惠市的街道上。两侧坊市都悬挂或摊铺开各类看似普通的器具，伞、罗盘、手帕、葫芦之类，却难得见到武器和甲胄。

“果然即便在这里，攻击法器或者强力的防御法器也是不多见的。”覆雪心下暗自想着，忽看到前面众人让出一个摊位的面貌，这个摊位上只有大小不一的青色葫芦，惹了覆雪的好奇，直往那摊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