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的不字还含在灵台嘴里没说出口,神情仍旧是那副嚣张模样,凌风却近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凭空凝成一道墨绿色的符,右手一点,符便没入了灵台的身体。
灵台却未觉有什么异常,正在疑惑时,骤然觉得浑身的力量在迅速败退,丹田沉似铁往下掉。灵台脸色一变,想往下蹲缓缓身体的异样,又想在凌风面前撑住面子,于是他腹部微收紧,半弯不直地站着,脸上很快红紫一片,紧抿嘴唇,那个“不”字也就含在嘴里直到化了。
凌风此时带着元鹤往外走,三清阁一干弟子无一人敢上前来拦,直走到离门槛还有三五步远时,凌风缓缓说道:“这道符会吃掉你的所有修为,你的奇经八脉会被符意霸满再无修行的可能。另外,你想搞点小动作,争权也好,争名也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次就算小惩大诫,下次,你可以试试。”凌风话说到末尾处微微有些笑意,却未扭过头来,话说完便带着元鹤出门去。
凌风二人刚一出门,三清阁一干弟子便似沸水鼓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且不说元鹤有嫌疑,就这样把嫌疑人带走了是欺负我三清阁无人吗?”
“还敢当众行凶伤人,如此怎能服众?”
“看来这当中果然有很大的干系,说不准这个仙人也参与了他们的诡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尘只感觉他们的话浮游半空,杂在一起,且不说句子了,连单个的字都被挤碎,偏旁部首随意抱在一起,成了一个语言的怪物。
无尘猛地一拍桌子,众人安静下来,“我把清音先带到思过堂看押,你们把灵台带到净元堂,且看能否缓一缓他的症状。”无尘瞥了一眼灵台,便把眼神收回了,一手带着清音往外走,云松便跟在无尘身后。
灵台在凌风出得门时,便彻底放弃了与身体的不适抵抗,俯下身来,丹田的下坠感却没有丝毫减轻,额头上的冷汗如暴雨下的窗户。灵台大睁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其上是无数个青紫色的道袍前襟。乃至无尘准备草草息事宁人时,灵台的精神防线仿佛瞬间被不适击垮,他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无尘却不看他,仍带着清音、云松走出门去。还未进到思过堂,云松一把拉住了无尘的进势。
“师伯。”
“嗯?”无尘扭过头来读不懂云松脸上的神情。
“琅嬛楼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总觉得,如果在阁中反而不得清净的话,不妨让师侄出门历练吧。”云松缓缓说道,语气和缓。“正好今日我们的谈话也提到了这事。”
无尘眉头一皱:“你不能等我把这个事情查清楚再说吗?”
云松却只回道:“不用再查了。”云松长长出了一口气,迎向无尘的眼神。“事情始末可能细节上师伯还不清楚,但是大致经过师伯应该清楚吧?”
“我如何清楚?”无尘反问道。
“既然如此,不妨就放我走吧,等我走了之后,三清阁会重归清净。”
“我也跟你一起走。”清音此时插了一句,引得无尘回头看看她,又再转回来,看着云松。
“你觉得你走了能解决问题吗?难道这个三清阁现在就让他说了算?”
云松摇摇头,“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我无意争什么名位,权力,可人家总看我不顺眼。正好我现在修行也在瓶颈之中,想要出去看看。”
“你打算去哪里呢?秦国?”
云松再次摇头:“我打算去韩国看看,去北岭,去父亲战死的地方看看。”
无尘闻言略一沉吟,“此事先不急,等我去了解下栖云师兄和了悟师叔的情形再论。你就算要走也不差这一两天吧?”无尘见云松并无对答,便将清音送进思过堂,往净元堂去。
无尘远远地就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围在灵台的声音周围,便不过去了,绕了一下,走到里间专为高功修建的调养室中,看见栖云躺坐在床上,痴痴地看着窗外。无尘撞进栖云的视野中,只引得栖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师兄,现在感觉怎么样?”
栖云听着无尘的话不答,略摇摇头。无尘见栖云神光涣散,血色全无,便把栖云的手放进了被子里,“云松说他想出去历练一番,师兄以为如何?”
栖云闻言眼神中显出些异样,艰难地张开嘴,呼出两个字:“为何?”
无尘便将早些时候在紫极殿偏殿中的事情同栖云说了,栖云一面听着一面眼睛睁睁地看着前方,直说到末尾处才闭上眼睛。
无尘将前后的事情都说与栖云后,栖云仍没有睁眼,两人无言良久后,栖云又吐出两个字:“灵台。”又转过头来看着无尘,“你怎么想?”
“要想拿灵台的话,只能去找他做局的破绽,此刻恐怕……”
不等无尘说完,栖云又吐出两个字:“云松。”
无尘长叹一口气,“早些时候灵台来发难前,我便与云松在谈这事。还想等过段时间找行觉谈谈,看看能否与他一道去秦国、悬空寺一路看看。后来我把清音送到思过堂前时,他跟我说想要外出游历时,提到想去韩国北岭看看。”
“一鸣。”
“对,是一鸣师弟故去的地方。”
“准吧,即刻。”
“师兄意思是现在就让他去吗?”
栖云艰难地点点头。
“那灵台和灵韵那边?”
栖云微微一笑,转过些脸来:“欲亡先猖。”
无尘心下了然,点点头,又开始关注起栖云的伤势,站起身来将被子替他掖好,又坐了下来:“这净元堂平日如此多丹方药剂,没有可以治师兄的?”
“魂伤无医。”
无尘叹了口气,眼睛转向四周,“师叔怎么没在呢?”
“崖洞。”
无尘、栖云相坐无言少顷,无尘说道:“师兄,既然事情我也请教到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你好好休息。”无尘起身来,微施一礼。栖云笑笑,勉强点点头,用目光送无尘出得门去。乃至无尘出了门,发觉净元堂前院供门下弟子的诊室内,仍旧哄闹一片,仿佛肉摊上的苍蝇。
无尘没四处去找云松,直往思过堂去。果然,云松倚在思过堂窗边同清音说话,远远见无尘来了,背从窗边的墙上直起来,迎着无尘。
“师伯。”云松深施一礼。
“你不去修炼在这里赖着干什么?”无尘双眉微皱,佯怒道。
“心下困惑烦闷,强坐下去,实在与修行也无益,不妨在此处等师叔发落的结果。”
“借口还挺多,那是否日后如你的愿行走四方,也是今日头疼,明日脑热,后日四肢酸懒便不用功了?”
云松无言,微微垂首立着。
“琅嬛楼各处,三清阁上下我已调查过了,各方人证物证都指向清音。有人见她频往琅嬛楼去,也有人见得她趁厨房空落之时,用发丝引成符。在厨房,在她的居所还有琅嬛楼所能找到的残留痕迹均能吻合。”
云松只是听着,未曾反驳。
“因此,这等损害师长的事,只得重罚了,依暂行的条例,要将清音逐出师门。”
云松缓缓说道:“师叔,要不把我也逐出师门吧。”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这是儿戏吗?”无尘闻言一怒,原本微皱的眉头更紧。
“三清阁已然不清了,我愧对这个名头,也愧对先父。”不等无尘反问,云松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清音也被逐出师门了,徐某能带清音一起下山吗?”云松此刻眼神清冷,对上无尘的一对怒目。无尘受不住云松的目光,将脸别了过去。云松见状径直往里走,将清音带了出来,出得门时,无尘仍旧站在那里。
“云松哥哥,怎么回事?”清音被云松一路拽着走出去好远,腕子被箍得发痛,实在受不住力,想和缓却不得不尖声尖气地问道。
“你我已被逐出三清阁了。”
“啊?”清音的惊讶情绪将腕子上的痛感迅速盖了过去,“那我们今后?”
“我目前的打算是去一趟韩国北岭,看看先父故去的地方,而后我们两人不妨就在韩国北境待着,据说那里紧连冥海南部。日后可以我打鱼来你晒网,我们一起在那里生活。”云松渐渐被日后的展望打开了心胸。
“云松哥,我听你的,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清音微微笑道。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今晚我们各自将行李收拾一番,明日再同无尘道长拜别吧。”清音闻言略略点头。
在云松与清音看似果断地与三清阁划清界限的同时,凌风在他的院落中紧闭双眼回顾着早些时候在琅嬛楼中读下的五本经书,原本他以为的四部普通经书,此刻读来似乎也大有看头。
在正式回顾《洞真元经》前,他先草草掠过其余四部,却不想这一翻读竟一下栽连进去,无法自拔,乃至读了四部之后,再读《洞真元经》前,脸上一直保留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到凌风读完《洞真元经》日头已经偏西,此时大约是云松、清音在路上规划未来的时候。不过凌风对此还不知情,只是脸上笑着,为所读经书发自内心的产生一种莫名的狂喜。
元鹤一直坐在院中的矮梯上,看着凌风在门前打坐,自觉无聊便在院中地上练习回春符,只觉阳光往金红色转了些,听到一句:“来。”元鹤便转过头去,见凌风仍旧笑着,此刻元鹤才觉得,这情形仿佛是刚拜在凌风门下时,在燕国境内某一山中时的模样。
元鹤走了过去,凌风已睁开眼睛。“我今天新领悟到的一套符。”
“一套符?”
“太一内精神符。”
“有什么作用呢?师父。”
凌风不直接回答元鹤的话,而是站了起来,双手错诀,眼睛微闭,只见院落空中凭空显现出十二道蓝紫色长符,符光晶滢。凌风再睁眼时,符光暴涨,渐渐合拢,遥相呼应化作一个圈,将元鹤困在当中。
元鹤此时却并未有什么不适感,只觉得越来越累,眼皮越来越重,不多时便软软地倒在原地。凌风并不惊诧,仍旧推动着手上的法诀变换,空中的符文越转越快,越转越紧,而此时天光渐趋便暗,天地间化成一片淡蓝色。院中的符文光影飞转起来恍若一个光圈。
光圈转成一人大小,进入元鹤的身体,身体与符文爆发出如金石相撞时的耀眼火花,这过程持续了许久,仿佛符是刀,元鹤是石,正在其上刻画着什么。
等到符文完全淹没进元鹤的身体时,天早暗了下来,树影在远远近近的夜色中模糊一片,月亮被浮云笼罩,糊里糊涂地趴在树梢上。凌风走了过去,将正在酣睡的元鹤抱了起来,放在她的床上。
元鹤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中,这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纯粹的黑色。“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哦。”远远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元鹤迷蒙地睁开眼睛,太阳早就照在了自己的床头,一手挡在额前,一手使力坐在床上,这让她避开了阳光的直射,也能够看清窗前来人。
窗前正是凌风,见元鹤起来了,便说道:“都快辰时了,再不起来的话,清音、徐云松说不定都要到龙门了。”
“他们要走?”元鹤一惊,立马从床上翻爬起来,凌风已从窗前走开。
大概这日寅时末,三清阁众弟子早练完毕纷纷回到紫极殿中,预备上今日的早课,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云松没有来。至于清音自然是没有人注意到的。来不及细想,今天的授课师兄已到了三清供奉牌位前,预备今天的讲经,心思自然也收了回来。
无尘和强作精神的栖云都站在三清阁的山门前,他们的对面自然是云松和清音。
“出去游历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回来了随时回来。”栖云淡淡说了一句。
云松只是点点头。旋而说道:“烦恼妄想皆由人,世间哪有清净地。云松拜别。”云松后退半步,一撩前襟,跪了下来。清音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了下来。
云松和清音一叩首后,云松说道:“一拜三清,感恩道德。”
“二拜了真阁主,了悟师叔,福泽后人。”
“三拜各位师伯师叔以及家父亡魂,指点迷津。”
云松、清音三叩首时,栖云和无尘均未说话。叩首完毕,云松、清音二人弗一起身,便扭头往山下走去,远远传来无尘的声音。
“徐云松、清音,你们二人被逐出三清阁,往后在世上行走不可以三清阁门人自居!”
云松和清音二人不答话,径直往山下走。栖云和无尘站在山门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了,栖云才说道:“他们走了,何必在末尾处再激他们一下呢?”
无尘答道:“我心里还是气不过的,之前就有灵台陷害他们的事,但是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何必搞成这个样子?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下过山,世上如此纷乱,如果出什么岔子,九泉之下,我们如何面见一鸣师弟?”
栖云听着无尘的话,却回道:“你还记得一鸣师弟为什么要去韩国接那个职吗?一方面是所谓的北岭狼患,他作为韩国人要回去尽自己的一份力。可是入了三清阁如此之久,早应该有兼济天下之心,何故为一个小小狼患奔赴千里,乃至接韩王的那个所谓巡抚钦差的职呢?”
“彼时师尊门下有我们九个徒弟,各自争权夺位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不像眼下三清阁门人如此之多,彼时灵韵师兄的弟子便是最多的。这不也是我们四人到赵国任职的因由吗?”
“如今三清阁门人众多,其中所牵涉的争斗只会比我们当时更加频繁复杂,云松可以忍一时,又如何能忍一世呢?何况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前往韩国。我们四人在赵国还多少有个伴,算有个照应。这样看来云松是完全继承了一鸣的性格。他出去转转也好,去韩国的话,也可以试试找找他的母亲。”
无尘无言听着,栖云许是站得倦了,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走吧,我的魂力还没有养好,这样久站说话,实在受不住了。”无尘转过身来,便把栖云搀住,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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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灵台设计琅嬛楼,云松拜别三清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