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踏雪 第33章 凌风偶得七王术名，行觉出关琅嬛高楼（下）

元鹤难得受了几日的早晚课，恰逢芒种之后又是一夜风雨，一直下到次日天明还断断续续，所以这几日的情绪都不大高涨，对于师父的去向少了些关心。如上紧了弦般走进紫极殿中，择了个靠窗的后排位置，大凡讲经便撑个脸在窗口处往外望着仿佛日日都没有变化的景色。尽管元鹤对上课讲经不大上心，选择的位置也是较差的，但清音、云松也还是坐在她左近。

“再有半个月就是立夏了，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教我新的符，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实在无聊。”元鹤一个手撑累了，又换另一只手撑着却别着身子索性把头放在手掌上趴在桌上歇着，眼睛能看到云松、清音在不远处坐着，仔细地听经跟读。“什么时候才能把师父的仙术都学会呢？”元鹤眨眨眼睛，想到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窗中的景色不好不坏，天的瓦蓝被云朵肢解成小块夹在簇拥中，大概不大顺利，脸上都吊了些铁灰色。

凌风此刻恰好从窗外走过，可是元鹤趴在桌上背对着窗口没能察觉。凌风一径走着，穿过紫极殿往内里的琅嬛楼去。“想着换了消息，给了一张符他总该消停了，却不想还那么痴。”凌风独自站在琅嬛楼下想着，“本以为只有了悟一个痴货，没想到……”想到这里凌风笑着轻轻摇摇头，“三清阁大概专产些痴货。”

身后没有什么异样，凌风笑意一收抬起头来，眼前琅嬛楼底的门被悄然推开，里面黑洞洞一片偶被天光照见，低矮处满是飞尘摇曳。一双手猛地扒了下门，凌风见状眼睛一眯，只等那人出来，却见那只手青筋隐现却没能显出身子，凌风便走上前去。

凌风刚伸出手与那只瘦手一握，它仿佛一惊，在黑暗中抬起头来，凌风这才看到，手主人的脸，枯槁蓬白的头发散乱四处，脸瘦神干，一对眼睛刚一接触到凌风的眼神便开始闪躲。凌风说道：“了悟真人，这是怎么了？”

了悟仿佛听不见凌风的话，也看不见光，双手最开始握在凌风手腕处，一把紧一把地往上爬，嘴里不住地嘟囔什么。凌风见状手一提，将了悟放到了屋外，却不想他刚一见到阳光就显出惊吓恐惧的模样，浑身不住打战，忙往门旁的柱子阴影下去躲，可那柱子如何能挡住他呢，可他不管，仍旧把身子往那影子里钻。

凌风叹了口气，符随意成，右手屈指一弹一道清凉符没入了悟的身体，了悟立时靠着柱子晕了过去。“倒有趣，反而是这个老家伙先跑出来了，看来这个楼也有些意思，不然那个行觉和尚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进来呢？”

凌风径直往楼中楼梯走，刚一动身，琅嬛楼的门便骤然关上了。凌风仍旧往里走着仿佛没有什么异样。

凌风一路走到三层畅通无碍，路过的各类典籍甚至连书名都没有看，眼睛里仿佛只有通往上层的楼梯。刚跨到三层，便见到栖云倒在书架边，身周尽是散乱的各类经籍，凌风只瞥了一眼便把眼神转了过来。

行觉背靠书架，盘坐在地上，腿间摊开着一本书，书上的文字腾起，如鱼群在水，凭空成股，自在穿梭。行觉的神色也不好看，精神大减却在书前强振精神，一对眸子满是金光，自泪阜落下的血痕一路挂到下颌上。

“看来不是他痴，他感觉到我来了，让我来带他们出去。”凌风见状已明了，左手掌心立时显出回春符意，一拍栖云的大臂，符意既没，栖云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立时醒转。凌风直起身来，一把抓住栖云的背心，走到窗边正准备推开，手还在腿边，却看到窗棂符文反复密现，青金明暗的符咒此起彼伏。

凌风只是微微一笑，提着栖云从楼梯走了下去，手一送便把栖云丢在了悟身边，折身又上去了。

行觉仍旧保持凌风刚上来时的姿态不变，不过书上腾飞的字已不局限在他身前，而是四处飞散。凌风见状便在行觉身前就地坐下，见那四处飞散的文字和静坐不动的行觉，不一会儿便自觉无聊，恰好身边是散落在栖云身边的书，胡乱捡起几本来，那书刚到手边，其内似乎自有意识探出头来，四五道神识霎时飞出，凌风只一笑，那一众神识便钻入凌风眉心。

凌风眼睛轻闭，周身透着莹白仙光，神识勘入内景之中。细看下，书的神识已伏低在识域地表，迅速吮吸凌风的仙气、魂力，五道神识似幡旗鼓风，立时吹涨站在原地，仿佛五个巨人。

“既吸收灵气又要拉扯到灵魂。”凌风左右活动了一下自己意识里的身体，感觉周身被撕扯住，强行活动下，连皮带肉发着些疼痛。“我尚且如此，这三个人是怎么受得住的呢？”

凌风单手一搓，五道符意在手，挥手扔出，五个巨人不躲不闪任符没入自己的身体。淡蓝色的荧光在巨人身周显现，它们似乎脸红筋涨，嘴里有什么快要憋不住了。

五个巨人同时张口，将嘴里满溢的东西吐了出来。凌风远看五个巨人口中各吐出一条白色长练般的东西，以为是巨人的攻击手段，手上瞬间幻化出泯意符文，等那白色长练递到跟前冲势却缓，掉在凌风脚边。凌风略一看过脚边的东西，心下明了，俯身一揽将五张白练似的卷轴抱在怀中，其上的文字如沸水般开始鼓动，卷轴边缘的些许文字溅了出来，落在识域地表被凌风的自我意识吞噬。

而卷轴一端被凌风抱在怀中后，原本安静的五个巨人变得有些焦急，身子虽然还是在原地活动，但动作幅度变得大了些，兀自狂躁着。凌风感觉到巨人们抽取他的仙气和魂力的速率在加快。

“这就是获得这层楼知识的负担吗？”凌风脚一震，却不想远处的五个巨人却因他这一震更加狂躁，吮吸的速率再增。凌风一紧手上的动作，抽身回旋，那卷轴如殿中舞女手中的长袖，在空中波浪翻飞。

五个巨人似乎吃痛，艰难地站起，往凌风处跑来。此举减缓了凌风抽走卷轴的速率，但空中仍旧泼洒着文字的雨，也让凌风渐渐明晰书中记载的东西。

“悲回风！”凌风低喝一句，这还是他下界来第一次使用法术，见他手间凝成一只风团，愈卷愈烈，巨人的奔跑对于卷轴的抽离很快显得杯水车薪。卷轴的抽离越来越快似乎也抽走了巨人的力量，终于，五个巨人在奔跑的途中便跪倒在地，身子立时化作淡蓝荧光，隐没在凌风的识域中，而被悲回风裹挟的卷轴也同样光化后，凭空隐没。

凌风此时睁开了眼睛，身周的仙光消失，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些，略显疲倦。“原来学习琅嬛楼的典籍是如此角力的一种方式。”凌风暗自揣摩着。“过往不论在下界还是飞升之后，大凡遇到此类情况无不是洞天福地所在，区区一个琅嬛楼怎么会有如此地方？”凌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浮沉，身周的五本书神光泯灭，好像只是五本普通的书。

凌风看看周围，密密匝匝的书架塞满了书，窗户透进来的光聊胜于无，在阴暗处凌风的眼睛四下扫视，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人更觉奇特，当他的眼睛扫到通往四层楼时，一种严酷又熟悉的感觉包裹着他。

“以后找机会再进来看看吧，先把行觉带出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凌风暗自想着，走到行觉跟前，撇了一眼行觉腿间的书，文字已经四散开辨不出内容，却惹了凌风一笑。

“《明鉴要经》、《八道命籍经》、《玄妙微经》、《太素经》不过寻常典籍，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但这五部书里还有《洞真元经》倒还有些意思。不过能把道家经籍收录至如此也已不易。”凌风想到此处时似乎忘了，此地是天下道宗之首，收录些个道家典籍，其实不足为奇。“《洞真元经》载有十二枚‘太一内精神符’或许对元鹤有些帮助，等出去后再细细研究下。”

想到这里凌风伸出右手，“先把你弄出来再说。”，右手放到行觉的额头上时，眼睛恰好微闭。

凌风的神识刚落到行觉的识域时，便看见书中神识所化巨人已有擎天之高，而行觉的意识所化金人，攀附在巨人嘴边用力地扯它宛如舌头般的卷轴一头，行觉与巨人正在角力也未察觉到凌风的出现。

凌风站在行觉的识域上还不忙出手，他的脚踏在此处却觉得犹为坚实不似此等修为的人。再看行觉与巨人的角力，那巨人生到这擎天之巨，想来也吸走了行觉不少的灵气与魂力，可行觉似乎仍不受影响，在巨人嘴边使着蛮力。

正在凌风思考的当口，远远传来了行觉的声音。“沈前辈！助我一臂之力！”打断了凌风的思考，凌风垂下手来，屈指一弹，符意既没。那巨人似反胃呕吐，猛地把卷轴吐了出来，也让行觉从他嘴边跌落下来。

行觉一时大喜过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爬起来，猛拉卷轴。到此刻凌风便背起双手，且看他如何与巨人周旋。只见行觉双手打圈，左右各怀抱一个愈显实质的金圈，那卷轴没入圈中自然愈卷愈烈。不多时，整本卷轴没入行觉手间，巨人摔跌，卷轴消弭。

凌风睁眼，行觉眼神回转，却不起身，大喜过望，对着一旁的凌风说：“沈前辈，如此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对抗书院的方法了。”刚说完不等凌风的反应，便去抓身旁的另一部书。

凌风见状，立马俯身将他的手腕擒住。行觉却不见怪，扭脸来问：“沈前辈，这是何意？”

“你有没有发觉栖云和了悟都不在你身边了。”

行觉这才放下了书，直起身来四下看看，不见二人踪影，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去哪里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多少时日了？”

“既然沈前辈这样问，大约已经过了好几日？莫非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昨天是芒种，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一了。”

行觉想到凌风既然问他时间，应该已经过了许久，但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两月有余。“那么他们去哪里了？”

“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再一起聊聊你们的情形。”

行觉点点头，正想起身，下身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处，他抬头看看凌风。凌风却笑笑，“不用看我。”

行觉似乎了然，也勉强笑笑，身子微微后仰，让出腿来，敛气息神，念头通达，腿便回转过来，再左右活动一下，行觉站起身来，二人便一前一后下了琅嬛楼。

推门出去，了真不知如何得到了消息已经守在楼边，了悟的情况好转了一些，披着衣服，缩在了真的怀里，微微发抖。栖云身上也盖着件衣服，头靠柱子，半躺半坐着，眼睛直愣愣的，毫无神采。

所以门外的一干人等当看到门被打开，只有了真转了头来，见二人看似毫无损伤，满是笑容走上前来。“二位神采依旧，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我这师弟，爱徒，恐怕是……”

“找个说话地方再谈吧，了真阁主。”凌风打断了了真的话，“找几个童子，把他们一同抬来吧，正好一起商议商议。”了真点点头，左右的童子仿佛雨前蚂蚁，自左右的隙缝处涌出，将栖云、了悟担在担架上，抬起便走。

走了没多远，了真选的说话地方就是他的别院。一干童子把栖云、了悟放下后，便被了真遣散。等众人走后，余噪未消，三人只是坐着，无人说话。等到云移花开的声响能够入耳，才响起凌风的话语。

“他们二人我已设符，所以现在只需要等待回转就好，了真阁主不用担心。”了真闻言忙忙点头。“他们现在虽然看似痴傻，但是心智完全，听说话是没有问题的。”凌风说到此处，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行觉。“行觉师傅不妨谈谈你们进了琅嬛楼后的情景，为何会弄到这番窘境。”

行觉先头将他们三人进了琅嬛楼的情形同二人大致说过，便说到择书的事上。

了悟在书架前说：“所谓占卜在三清阁中也从来是小道，因此民间阁内均有不少著述，但本阁以兼容并包的心态，将阁内外的典籍加以收集抄录。因此楼中所存的典籍是堪称经典的。”

“我们把这些弄清楚应该足够了。”了悟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将书籍取下来。

“因此分给我的是一部《梅花易数》。了悟前辈钻研的是《奇门遁甲》，栖云兄涉猎繁杂，他刚开始看的那一部是《卜筮正宗》。”行觉缓缓说道，“后面便是被书中神识拖入识域，而后与它角力，它愈发吞噬我的灵气和魂力便愈发强大。直到沈前辈前来解围。”行觉摇摇头，“在识域之中不知岁月，不知觉中竟然已经两月有余了。”

凌风听下来倒觉得没有什么，了真脸上毫无表示，心下却暗自骇然。“陷入识域是早已知道的事，栖云和了悟都带了藏粮丸去，就算这个行觉和尚也带了类似的丹药，但二月余不进食，在识域中，虽然得了仙人的帮助，但还是搏过了《梅花易数》，还能有如此精神。”了真再转头看看躺在地上的了悟、栖云，仿佛已经昏睡了过去，并没有如凌风所说的好转，对这个所谓的悬空寺小辈，愈加提防。

“所以他们只是因为自行研悟的经书神识过于强大不敌，而导致各位深陷险境吗？”凌风一手摸着下巴，一边轻声问道。

了真闻言，心思也把对行觉的不安揣测转到了为何三人会陷此困境上。“不对，书中神识角力是我等早已知晓的事，师弟、小徒虽说资质平平，但也不至于鲁莽至此，个中端倪，他们应该早有察觉。”

“那么，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书中有神识来探，不妨说说如果神识探入你们的识域，是什么样子的？”

“本阁琅嬛楼中各类的典籍尽管各有神识，但说到底不是活物，没有灵魂，因此探入识域之中后，会缓慢地吮吸宿主的灵气渐渐壮大自身，而识域主人需要与其角力，迫使其中精华落在识域之中。”

了真此话一出，引得行觉频频摇头，凌风没作反应，只是微低着头，用手拿住下巴仔细听着，见了真话停了，抬头便看见了行觉的摇头，凌风一笑，“不妨你来说说，我们遇到了什么。”

“那书中的神识无比强大，不仅吮吸灵气，还要吞噬魂力！”

“啊？”了真闻言吃了一吓，在桌下随意安置的手放到桌面上来。“我如何也不可能害……”话没说完，就惹得凌风频频摆手。

“了真阁主不用如此急着撇清干系，我们自然知道不是你干的，但是其中缘由或许还需要我们再探琅嬛楼一次。更何况……”凌风看向躺在旁边的栖云、了悟二人，“对抗书院的所谓遮天之法似乎也没能找到，但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了真闻言低头沉思。

刚刚写完orz，下次再见的话应该看周四的情形了，不过这几日争取多写一点，避免陷入窘境，感谢大家的支持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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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凌风偶得七王术名，行觉出关琅嬛高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