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带给白小娇的是把小巧的弩。附的信笺很简短,白小娇却能想象得到师兄蹙眉又无奈的样子。
她欢喜地将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然后拿着去找林玥了。虽然她大概知道怎么用,但有个师父还是更好一些。
然而等她进屋时,只剩卫疏仍坐在桌前,正慢慢喝着壶茶。
她手中拿着把弩,显然是顾长生送来的东西。卫疏一见,心里升起些许懊恼。
是了,怎么没想到可以送她这个。弩小巧又易上手,用来防身自是好的。
白小娇问:“阿玥呢?”
“胡靖云有事找李言处理,林玥去帮忙了。”
白小娇一听,立马皱起了眉,警觉道:“李言没去休息,又去忙了呀?”
卫疏捏着茶杯,垂眸道:“并未。你嘱他歇息,林玥便说替他去看看,赶他回房了。”
小医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想着先回去自己琢磨琢磨,晚些时候等林玥回来再说。正要离开,却听青年问:“你平日原是用弩的么?”
白小娇赧然一笑:“这是师兄刚送来的,我还没用过呢。”
卫疏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你若不介意,不如让我一同看看?我虽不曾用过弩,但习过箭,应是有相通之处。”
白小娇眼前一亮,惊喜地连声道:“好呀好呀!”
见她笑得杏眼弯弯,卫疏不自觉也弯唇浅笑。他这几日穿的都是藏青长衫,并不是以往的黑色劲装。此时眉眼舒展,看起来柔和许多,现出几分多情公子的模样来。
白小娇看得心头一跳,稍稍收敛了笑容,但眼中仍是掩不住的雀跃:“那你现在有空吗?”
“我左右无事,随时都可。”卫疏说着便站起身来。
两人走到庭院中的空地,随意搭了个靶子练习。
白小娇在不远处站定,试了试弓弦,然后就要去安箭。她全无经验,只是凭感觉,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
担心她伤到,卫疏探出手去:“不若让我先试一下?”
白小娇退了一小步,连连摇头:“你腰腹的伤还没完全长好,现在不能用力喔。你说,我照着做就好啦。”
卫疏心生不悦:莫不是因为屡屡在她面前受伤,自己在她眼中竟如此柔弱么?
他这么想着,开口便有些生硬:“伤口前几日便已愈合。使用如此轻巧的弩,完全无碍。”
怕她不信,他又说:“若是需要大力到崩裂伤口,顾前辈也不会挑来送你。”
白小娇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她顺从地将弩箭递给卫疏,清脆地道了声谢。
青年修长的手指拈着箭,一边解说着,一边轻轻巧巧地搭上弓弦,稳稳地将箭架上弩槽。他调整了站姿,又举起弩摆出瞄准的姿势,随即示意白小娇仔细看。
姑娘携着药香,好奇地朝他靠过来。青年的身姿挺拔修长,此时敛了平日的杀气,看起来多了几分恣意潇洒。
卫疏已有多年不曾拿过弓箭。不过如此近的距离,即便他随手掷出也是断不可能偏了靶心的。然而他现下竟难得有些紧张。知这紧张毫无道理,他定了定神,轻轻扣动悬刀。
这一箭自然是正中靶心。
他微不可见地吐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姑娘:“可看清了?”
白小娇目光灼灼,连连点头。见她满脸的跃跃欲试,卫疏将弩递还给她,含笑道:“慢慢来,小心些。”
顾长生选的这把弩确实正适合白小娇。有了方才卫疏的示范,她顺利搭好了箭,抬手准备瞄准。因为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白小娇有些拿不准地转头问:“是这样吗?”
卫疏抿唇看她,然后倒提着临渊,拿刀柄轻轻抬了抬她的手肘,又点了点她的肩头,示意她稍稍后侧。
他动作颇为小心,白小娇却觉得那点冰冷坚硬的触感挥之不去。她维持着调整后的姿势,略略有些僵硬。
卫疏颔首道:“朝前顺着望山看出去,瞄着靶心,轻扣悬刀即可。”
白小娇吸了口气,如他所说,放出了第一箭。
这一箭略偏下了些,但离靶心不远。晨间阳光下,白小娇眼睛亮亮的,欢喜地朝着卫疏笑开来。
卫疏不由得勾了唇:“小医仙果然聪敏。”
这话带了笑意,不似他平日淡淡的语气,白小娇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红:“我先练一会儿。”
卫疏好整以暇地抱着刀,含笑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
白小娇定了定神,认真开始练习。弩比弓省力,她熟练之后愈发得心应手,渐渐拉远了与靶的距离。
日头慢慢爬高,白小娇练得入神,鼻尖微微出汗。连着几箭都离靶心有些远,她埋头去拿下一箭,却见黑色的刀鞘压在了箭袋上。
一抬头,她便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卫疏语气难辨:“习武非一日之功。你今日已累了,准头下降,不若明日继续。”
白小娇这才觉得肩背酸痛,胳膊发沉,手指也有些红痕。她揉着肩,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道:“今天多谢你啦。”
卫疏不动声色地拎起箭袋,替她将靶上的箭收回来:“举手之劳,我本也无事。”
白小娇跟上前去,笑吟吟地接过箭袋,正打算邀他去喝口茶,一转头却看到林玥远远走来。
林玥瞧见她手中的弩箭,心下了然。
白小娇一早上收获颇丰,这会儿欢快地对她挥了挥手中的弩:“阿玥,这就是师兄送来的东西。”
林玥看着箭痕密集的靶心,促狭道:“小娇果然天资聪颖,上手如此之快。”
白小娇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嗔笑道:“阿玥别取笑我啦,这些多亏卫疏耐心教我。”
见不远处的青年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林玥眼中促狭之意更甚:“我昔日只知卫少侠独来独往,这几日方知少侠如此热心。”
白小娇眨了眨眼,笑道:“我看他一贯如此呀。”
卫疏敛了神色,语气平淡地转换了话题:“已近午膳,我去叫李言起来。”
他似没看到白小娇露出“看,我就说嘛”的表情,转身走了。
自那日起,白小娇除了盯着李言休养和给卫疏换药之外,便是认真练习弩箭。她原本还想同林玥学点轻功,可惜完全不得要领。林玥见她低落,便转而教了些简单的步法。
半月之后,白小娇的动作已经熟练,卫疏的伤也已大好了。也许是当时那个蓝衫老人重创了那个灰衣头领,那群劫匪在这个月并无动静。
倒是薛志鹏有了点消息。有两个和生会弟子在历城附近打听到了他的踪迹。历城不在庆源府的地界上,派出去查探的弟子辗转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早已不在那里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李言面对林玥带了十分的歉意。
林玥摇摇头,语气平和:“你已帮了我许多,不必如此。”
她思忖片刻,又道:“历城在定边府地界,定边府炼丹风气盛行。薛志鹏若真醉心丹药,会出现在那里倒也不奇怪。”
知她必定要亲自去定边府查探,白小娇面带忧色:“阿玥,你要一个人去吗?”
林玥刚想说什么,却见胡靖云大步走了过来。
他拧着眉,开门见山地说:“前些日子从芦城出发的一路商队,今早在附近的望月岭被劫了。”
四人闻言皆是一动。李言追问:“可还是那帮劫匪?”
胡靖云点头:“听描述来看,八成是。不过好在有栗山派的人路过,出手相助打退了那帮劫匪。这次只有几个和生会弟子受了点伤,商队也并无损失。”
他顿了顿,又道:“他们一会儿便到熹城了,我已邀了栗山派的人来神武庄小住几日以表谢意。”
李言颔首:“确该如此,辛苦师兄安排。”
胡靖云也不多话,径自去忙了。待他出了门,见三人神情微妙,白小娇忍不住问道:“这个栗山派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言似乎在斟酌言辞:“栗山派是定边府最大的门派,名声颇盛。若说问题……”
“栗山派掌门赵怀真,除了剑术外,最爱炼丹。”卫疏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林玥沉吟片刻,又对白小娇解释:“栗山派算得上是定边府的地头蛇,家大业大。赵掌门醉心丹药不是秘密,甚至整个定边府也是因此盛行金丹之术。栗山派趁机做些相关买卖,一直挣得盆满钵满。”
她柳眉微蹙,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只因为这个就怀疑人家,确实不妥。”
白小娇点点头,语气欢快:“不管怎么样,总算又有线索啦。等他们到了,先问问情况吧。”
她想起之前卫疏劝她静等敌人自己现身的话,又笑眯眯地说:“如果真是栗山派想要捉我,一会儿见了面说不定就看出来啦。”
卫疏闻言眸光微动。他不动声色地饮尽了杯中的茶,手不自觉摩挲着临渊。
四人各怀心事,静静等在前厅。
不多久,胡靖云领着几个身着紫色长袍、腰佩长剑的人,一路朝里走来。
李言起身相迎,看到打头的那位时,不由一愣。那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看起来面色红润、双目矍铄。
“不知竟是赵掌门亲临,有失远迎。”李言行了个谦恭的晚辈礼。先前报信的和生会弟子应是不知栗山派众人各自的身份,但他曾见过赵怀真两面,此时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赵怀真抬了抬手,面容慈祥:“我本是客,李少侠不必多礼。”他的目光扫过厅堂,捋着胡子笑道:“相逢即是缘,李少侠何不介绍下这几位小友?”
林玥同李言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抱剑行礼,笑得温婉:“晚辈青鹤派林玥,见过赵掌门。”
赵怀真含笑颔首,又看向她身边的姑娘。
白小娇有样学样,声音清脆:“晚辈回春谷白小娇,见过赵掌门。”
赵怀真笑意愈深,打量了她许久,方才将目光转向卫疏。
卫疏神色淡淡,没有自报名姓,只抱拳行了个礼:“见过赵掌门。”
虽然江湖上不乏一些不愿透露身份的独行浪人,但这一举动仍显得有些失礼。
好在和生会和栗山派都算的上是如今有头有脸的大门派,多少要表现出对各路江湖豪杰的大度来。比如这些时日里,胡靖云的心中其实仍有疑问。但既然李言说了都是朋友,他也就对卫疏保持了周到的礼数。
此时赵怀真也表现得不以为意,反倒带了几分长者的慈祥轻叹道:“这位少侠……后生可畏啊。”
李言见状忙道:“此番幸得栗山派出手相助,胡师兄已在后院花厅备下酒菜,还请赵掌门给个薄面。”
赵怀真笑道:“如此,便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