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第6章 碎魂

“此次禁地之行，虽说来的都是些年轻弟子，但其中也不乏极具天赋前途的弟子。梵音谷五人都伤于我们之手，虽然是他们先挑衅，但终究生死难辨，这个梁子恐怕是结定了，待出去之后大家小心。”周景生面色凝重道。

“我们稍事歇息便继续走吧，尽快找到出路离开这里吧。”竹渊看着众人说道，“凌姑娘，你还好吗？还能继续走吗？”

“渊哥哥我没事，你扶着我就行。”凌双双说着站起身向竹渊靠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竹渊后退一步，“不知可否麻烦夜阑姑娘照看一二？”

夜阑转头看向楚鸢，见自家小姐点头，便沉默着走到凌双双身侧，扶住她。凌双双挣扎了一番，未能挣脱她的手，便偃旗息鼓跟在众人身后走去。

几人一路无言。

“你们看那。”周景生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一块石碑，上书“剑冢”两个大字，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指引我往那去。诸位着急的话就先走一步吧，我想去看看。”周景生沉默了片刻道。

“我们既然是同伴，方才又一起经历了生死，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自然同进退，我和你一起去。你们呢？”楚鸢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看向竹渊和凌双双。

“我听渊哥哥的。”

“走吧，周兄。”

“多谢。”周景生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一马当先向石碑后的小路走去，“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来了。”一路上，他们断断续续看到不少血迹，都还很新鲜。

再往里走，穿过小径两侧的树丛，是一块空地，正中间直插着一柄长剑，以它为中心，四周一圈净是密密麻麻的剑，看似杂乱无章地插在地上。

再外围，便是此次进入禁地的人。他们纷纷抱团聚在一起，有的似乎正在商讨对策，有的正盘膝坐在地上不知是在打坐还是在疗伤。

五人不动声色往下走去，各种暗中戒备其他人暴起动手。

“哼，又来几个不知死活的人。”一边正闭目调息的正阳宫人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周景生停在了距最外侧剑一步之遥的地方，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劲风，他举起手向前伸去，仿佛想抚摸什么东西般。忽然一股剑意袭来，他迅速转身避开，脸颊上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是剑阵。”周景生有些激动道，“看来中间那把长剑，绝非凡品，我要定了。”又一阵劲风裹挟着剑气袭来，仿佛在回应他的话似的，吹起了他脸颊两侧的发丝和束发的发带，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显得他肆意而又张扬，就像当空的太阳般耀眼。

“周兄，我就不随你一同进这剑阵了，我在外护着凌姑娘和夜阑姑娘。祝你好运。”竹渊朝周景生拱了拱手。

“借竹兄吉言，阿鸢姑娘，我们走！”

楚鸢点了点头，和周景生几乎同时运起轻功，向阵内掠去。一入阵内，二人明显感到比方才更甚的剑气。楚鸢感受到阵内四处流窜的剑气，面色有些凝重，收起了鞭子，举起了之前一直不曾使用的剑。

剑阵似乎感受到有人入阵，忽然凌厉的剑气夹杂着劲风向二人袭来。楚鸢舞动起手中的断长生，格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杀伐之气。周景生只能运起身法躲避，相较之下略显狼狈。

“阿鸢姑娘，此阵似乎有些侵蚀神志之效，你看那边。”

楚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两人正在过招，仿佛生死之敌般，并不在意对方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伤口，仍旧一副不要命似的拼命向对方攻去，招招致命。可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却表明了在此之前，他们是同路人才是。

“嗯，不过也不排除是他们内讧翻脸的可能，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周景生和楚鸢一步一步慢慢朝中心位置走去，大约盏茶的功夫，楚鸢皱了皱眉头，开口：“周兄，你有没有觉得不对？方才在阵外明明看着此地也不大，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达中心吗？不可能啊，莫不是这剑阵中还套了别的阵？”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先破了这幻阵再说。”

“好。”楚鸢当下闭上眼，细细感受身边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缕微风。

“唰”，楚鸢蓦然睁开眼，迅速抽出自己剑鞘中的剑，一眨眼便消失在原地，十步之遥处，一剑刺穿了一棵树，手腕一转下一刻树身就爆裂开来。周景生刚发现自己眼前的东西有所改变，准备呼唤楚鸢，只听见破空之声传来。他翻身躲过，就看见方才站立的地方，数把断剑深深刺入地面。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下一波剑雨又袭来。

“阿鸢姑娘，小心。”剑雨来的紧密，他无暇分身，只能高声提醒。两人在林间左右躲闪，直到断剑消耗完，机关被迫停下。

周景生和楚鸢成功回合，看到彼此狼狈又挂彩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两人席地而坐休息片刻，继续向着中心处走去。

在阵外的夜阑则显得有些焦急，她在阵外来回走动，时不时看看阵内的情形，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而阵内的楚鸢自然是感受不到来自夜阑的担心，她和周景生正小心翼翼向前走去。那柄长剑已经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了，就怕平地再起风波。

周景生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穿过剑林。身侧的剑长短不一，形态各异，他眼中只有那一柄闪着寒芒的长剑。终于走到它的面前，周景生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握住了剑柄。

楚鸢久等不见周景生有所动作，她走到他身边，却看见周景生紧闭双眼。

“周兄，周兄，你还好吗？周兄？”楚鸢连声呼唤，却不见周景生又所反应，情急之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震开，后退了数步，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楚鸢直起身子抹去唇边的血迹，神色有些复杂，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暂且在他身边护法。

※※※

周景生睁开眼，茫然看着周围略微有些熟悉的场景，“我不是应该在正阳宫的禁地剑冢吗？这是哪里？好像，有些熟悉。”

“哥哥，你跑慢点，我跑不动了。”

“景琰，你也太慢了吧。追上我哥哥就带你去凝香楼吃你想吃的。”跑在前面的小男孩回头做了个鬼脸，转回身继续跑，脚步却默默变慢了。

“这是……我和景琰？别跑，那边不能去，快回来。”周景生大喊，两个孩子并未听劝，仍在那追逐打闹，直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周景生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声落泪。

画面一转，视线中的男孩子跪倒在崖边，整个上半身都往下探去，一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弟弟，似声声泣血。

再睁眼，周景生发现自己已身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遮不住浑身悲伤的小周景生，他仿佛自成一界般与这热闹格格不入，周景生恍惚了一会，忽然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阵中的楚鸢长时间处于警惕的状态，显得有些吃力，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此刻，她感觉到从身边的周景生身上传来浓浓的悲伤，她回首时看见周景生紧闭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同时唇边沁出丝丝血迹。

“周兄，周兄！你醒醒！周景生，周景生！”楚鸢急切地喊着周景生，却又不敢再轻易触碰他。随着她的呼喊，楚鸢看见周景生的眼睛似乎微微颤动。就在此时，飞来一支箭，直冲周景生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楚鸢拔剑掠起，一剑将箭劈落。还来不及歇口气，从四面八方飞来一阵箭雨。楚鸢只得咬牙而上，同时不忘呼喊周景生。

箭雨一阵又一阵，丝毫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时间流逝，楚鸢开始显得有些力有不怠，一箭刺进了她的肩膀，一箭划破了她的额角，衣裙上盛开朵朵红梅，可是她却仍努力将周景生护在身后。

“啊！”又是一箭射中了她的腿，楚鸢一个踉跄半跪倒在地，而这时候，箭雨似乎开始变得稀疏。“这箭阵没完没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力竭，这箭阵的关键恐怕是在于周景生手中这把剑，看来只能搏一搏了。”

楚鸢勉力站起，伸手拔下了肩膀和腿上的箭，心中默默念了剑诀，拢了心神纵身跃起运气朝虚空出剑，点、刺、劈、挑、撩，而后奋力一挥，一股剑气摧枯拉朽将空中的箭雨打落，仅剩几支漏网之鱼。

楚鸢落地把剑插入地下，勉强支撑站立，偏过头呕出一大口鲜血。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周景生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拔剑。

就在剑拔出来的一瞬间，周景生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他还来不及看自己手中的战利品，就感觉到身边的楚鸢身子一软朝一边倒去，他连忙扶住她。

周景生看到周边满地的箭矢，楚鸢身上鲜血淋漓，而自己身上却不过几个小小的擦伤，心中满是动容。

“阿鸢姑娘，我、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没事，只是有些力竭。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并未伤到要害。周兄不用如此客气，我们是同伴不是吗。”楚鸢虚虚摆了摆手，“不急这片刻，不如先看看这剑。”

周景生闻言，拾起方才情急之下脱手的剑，还有和它一同出土的剑鞘。此剑长约三寸，剑身宽约三指，寒芒乍现，剑身与剑柄相交处刻有“碎魂”二字。剑鞘是用黑曜石打造的。

周景生掂了掂，一剑向身后的树劈去，手腕粗细的树应声而断，切口光滑平整。

“果然是好剑。”周景生把剑放入剑鞘，一手虚揽着楚鸢，一手提着碎魂，向阵外的同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