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怎么坐在这,吓我一跳。”夜阑端着一盆水敲门,见并无反应便推门而入,被坐在桌前的楚鸢吓了一跳。
“啊?夜、夜阑?天都亮了?”楚鸢方才回了神,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只觉得浑身僵硬,她竟然就这样坐了一晚!
夜阑服侍楚鸢洗漱更衣,端着水便要退出,她站在门口轻声道:“小姐,凌庄主他们在前厅等你用早饭。”
那边正准备坐下的楚鸢愣了一下,苦笑一声起身向前厅走去。无论如何,总不能知道了还让长辈苦等。
“阿鸢,你来啦,快来快来。”时刻注意着厅外情况的殷夜来一眼就看见了楚鸢,她装作没有看见楚鸢拖拖拉拉的脚步,暗暗偷笑。
凌双双看见她的时候眼神都变得明亮,她提着裙摆就跑了出来,拉起楚鸢的手,走进厅内,将楚鸢按坐在自己身旁。
楚鸢环视一圈,除了凌家夫妇,凌双双、竹渊、周景生都已经到了,只有她,作为东道主还姗姗来迟。
丰盛的早餐陆续端了上来,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楚鸢控制着自己,眼神一丝一毫都不往竹渊那个方向去。可即便如此,她都能感觉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灼灼的视线,想忽略都很困难。
吃得差不多了,侍女们将桌上的餐点撤下,送上了茶水。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我有一事想请义父义母解惑。”待侍女们全都退下后,楚鸢率先开口,“前日我与周兄去寻了能使人呈假死之状的红心竹林,在汉城城外山腰上终于寻得。山腰竹林中伫立一座小院,我在书房中找到了很多未曾寄出的信件。”
“开头都是‘夜来师妹’,而落款,都是大师兄。义母可知此人是谁?”
殷夜来原本很认真在听楚鸢说话,话音刚落,她整个人面上刹那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力,手中杯盏“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阿鸢,你、你说谁?”
“义母,我说得是‘夜来师妹’和‘大师兄’。”楚鸢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殷夜来怔怔出神,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见状,一旁的凌毅开口道:
“阿鸢,你已经有猜测了不是吗?信中所写的夜来师妹,便是你喊着义母的殷夜来。当初我们夫妻二人同为慕天老人门下弟子,我们上面还有一个大师兄——竹瑾。”
竹渊只觉得脑袋嗡得一下,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只听到了竹瑾二字。他原先便已经有了些许猜测,直到此时,自己刚刚相认的父亲说出了那个确切的名字,就好像一切漂浮在空中的猜测都有了支撑,得到了确认。
“您是说,义父和你们,是同门师兄妹?”竹渊有些艰难地开口。
“没错。”凌毅斩钉截铁的回答,“小渊,昨日太过于激动,倒也没有和你确认。你的左侧肩头,有一个状似树叶模样的胎记。并且,你身上应该有一块羊脂暖白玉质地的玉佩,中空可以打开。”
凌毅从自己腰间摸出一块玉佩,与其说是玉佩,倒不如说是一枚玉环,他向竹渊伸出手:“将你那块玉佩给我。”
竹渊将系在腰间的玉佩拽下,递给凌毅。
凌毅将两块玉合在一起,竹渊那块小的,正好完完整整嵌在他的那枚玉环之中,严丝合缝,一丝不差。凌毅将手中合二为一的玉佩举起,两块玉牢牢贴合在一起,就如同是一块一样。
“当年,师兄也心仪夜来,只是我与师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便在师父的见证下结为夫妇。可师兄无法面对,便自逐出师门,再也不曾踏足。直到师父临终,也不愿回来。后来你娘亲有了你,我们很高兴也很期待你的到来,这块暖玉是我亲手雕刻的,他们本来就是一块。”透过凌毅的眼神,仿佛能够看到当年一心期盼小心翼翼雕刻玉佩的样子。
“我将玉佩一分为二,一块给了你娘亲,一块打算等你出生之后留给你,意思是我们一家人,永远都要在一起。可是没想到,你出生刚满月,有一日忽然就不见了,你娘当下就病倒了,我为了照顾他根本无暇分身去找你,多亏了楚兄和三娘。我们家真是亏欠他们许多。”
凌毅目光紧紧盯着竹渊,将往事娓娓道来。
“我们找遍了江湖,却根本没有想到,你会在师兄身边。师兄当年离开师门之后,一时间销声匿迹,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殷夜来在一旁轻声补充道,“直到阿鸢告诉我们,那个胎记的事情,告诉我们那个人就是你……”
“否则,我们便真的是,对面相见不相识了。”殷夜来满脸的后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音一转,“小渊,你还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师兄身边的吗?”
竹渊皱眉:“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便是在风雨山庄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不是我父亲,一直到沂州城时我收到了庄内的书信,义兄说整理……”竹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嗯,义父遗物时发现了一封留给我的信,信中说我是他从河边捡到的。”
“不可能。”楚鸢打断了竹渊的话,“他不可能是捡到你的。抢走一个才满月的婴儿,要么为财,要么泄恨。既然义父义母从未收到过任何勒索信件,便不是为财,只能是为了泄恨了。”
“可若是真真有仇,自然是杀了你任何将你的尸体扔回凌家庄门前才算出气,可你还活着,安安稳稳活到如今,便可以确定掳走你的人决不是为了所谓的仇恨。”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竹瑾,也就是你视如亲父的人,就是掳走你的凶手!还有什么能比,让一个原先可以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以一个谦谦君子模样长大的人,变成一个只能过上刀口舔血暗无天日的生活,还要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感恩戴德,更让人觉得心情舒爽呢?”
楚鸢口中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惊呆了身边一众人。言语虽然冰冷现实,可仔细思考却也实在是言之有理。
“你被这样的人玩弄于鼓掌,还连累我爹无辜枉死!竹渊,你我之间,此事绝无可能善了,除非爹爹不是你杀得!可我亲眼所见你手中的匕首,插在爹爹心口!你让我如何能忘!”楚鸢情绪十分激动,有些歇斯底里。
“我……其实……”竹渊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阿鸢,若我现在说伯父其实不是我杀得,你定然不会相信。罢了,等我将那人找出来,亲自押到你面前向你请罪吧。
殷夜来和凌毅站在一旁,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楚鸢对他们都算是仁至义尽。每个人都曾经为人子女,又如何能说出让她放下仇恨的话?
“咳咳,那什么,我今早收到阁中的消息,自斩龙被夺走之后,近半月已经有五个小门派被血洗了。一夜之间,一个活口都没有,江湖中已经有些风声传出,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周景生出声打破厅中有些沉重的气氛,却说出了另一个沉重的事件。
“这江湖,怕是马上就要乱了。”
竹渊皱眉,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轻轻叩动:“周兄,你可知死因为何?”
“具体不知,毕竟无一活口,便没有人证。但是尸体上的伤痕,大多都是一剑封喉。可以我所知,这江湖中怕是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人人都一剑封喉,我猜想,要么是人多势众导致毫无还手之力,要么就是冰刃极其锋利战无不胜。”周景生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诸位,说起神兵,当日我是奉叶长歌之令前来,他以汪家人性命为威胁,要求我必须将神兵带回去。若非最后出现的那人,神兵已是我囊中之物。可是最后的那个黑袍人,我先前便觉得他的身形武功招式有些像义父当时的贴身护卫。”
“眼下便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就是他。这世间,除了义父应当无人能指使他了。据我所知,很多年前义父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那人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了。此事也可以佐证,义父必定是诈死脱身!”竹渊又扔出一个大消息。
光一个早晨,已经出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厅中几人都只觉得头昏脑涨,毫无头绪。
“还有一事,是有关于叶长歌是如何得知有关神兵的事,我日前便已派人紧盯叶长歌,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届时我们见招拆招便是。”竹渊补充道。
“我会继续派人多多关注那几个被灭门的小门派,看看他们之间是否有所关联。若真是因为神兵之故,阿鸢,你可有办法解决?”周景生看向楚鸢。
楚鸢沉思片刻,答道:“爹爹走得突然,阁中许多秘密我确实并不知晓,我会去藏书阁再找找是否有先辈留下的只言片语。”
见大家消息都互通有无,凌毅一锤定音:“既如此,大家便各自散了吧,阿鸢,阁中定要加强守卫。这江湖将乱,身在江湖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只有众志成城,才能共渡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