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心间一动,足下轻点,便已掠出数丈之远,她一把将断长生从途中拔出,挽了一个剑花目光凌冽,向着林间疾刺而去。
周景生握着碎魂从另一侧攻去。
只见竹林中闪出一个红衣人的身影,身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面上戴着一块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手中握着一把铁骨扇。
“铛”的一声,断长生与铁骨扇狠狠撞击在一起,一击之后,两人同时退开。楚鸢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身影,咬牙切齿开口:“竹渊。”
红衣人被叫破身份,也不恼,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随手一扔,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小鸢儿,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毫无长进。”
“竹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你我之间必须有个了断。”楚鸢五指收紧,举起断长生,剑尖直指对面的竹渊,“周兄,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插手。”
周景生说了声“好”,便捏着碎魂走到远处。
楚鸢左手两指并拢从剑身上划过,一剑刺出,直挑竹渊脖颈。竹渊一脚后移,手中铁骨扇“唰”的一声展开,将剑刃卡进扇骨之间,随后手腕一翻,错开剑身,侧身一掌朝着楚鸢肩头挥去。
楚鸢被扇骨带动的朝前扑去,一步狠踏,止住身形,微微侧头,眼神一动,身躯后仰,一脚朝天上踢去。竹渊只能错开掌法,楚鸢趁机抽回断长生。长剑朝着竹渊脚下横扫,竹渊一步一退。
五步之外,竹渊瞥见后方竹林,忽然转身,两步踏上竹身,翻身落在楚鸢身后,转守为攻,逼得楚鸢乱了剑法。
两人你来我往,楚鸢一时不甚,被竹渊一掌印上右侧肩头,她捂着肩膀倒退了三步,唇边流出一丝鲜血。她抬手擦去嘴角血迹,毫不在意,一剑刺出,先发制人。
楚鸢使出流云剑法,剑招飘忽诡异,难以预测。只是这流云剑法晦涩深奥,难以研习,时至今日,她也不过练了四招而已。此剑法需有充足的内力支撑,以楚鸢眼下的状态,也无法使用太久,她必须尽快破局。
她趁着竹渊还没有摸清剑招,加快了速度。原先本就是飘逸灵动的剑法,如今更显得形如鬼魅,难以捉摸。楚鸢抓住一个竹渊的破绽,一剑将他钉在了竹秆上,同时自己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右手止不住的颤抖。
周景生运气轻功便落在楚鸢身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被一剑穿胸,一边吐血一边还在狂笑的竹渊,有些无话可说。
“咳咳。”楚鸢咳嗽几声,在周景生的搀扶下站直身子,狠狠瞪了竹渊一眼:“你、你笑什么!”
竹渊甚至都懒得把剑从自己胸口拔出来,任由锋利剑刃穿透自己的皮肉,他朝着楚鸢缓缓走近:“我笑你啊,小鸢儿。即便如此,你都杀不了我,你说你是不是没用?”说话间,竹渊歪了歪脑袋,止不住地笑。
楚鸢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嘶,你、你真是疯了!”她一把将断长生从竹渊胸口拔出,剑刃只差分毫,便是真的一剑穿心。
竹渊一下子失去了着力点,跌倒在地。他半跪着,一手捂着正汩汩往外流血的心口,一边仰头看着楚鸢。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脸色苍白:“阿鸢、阿鸢……我恐怕真是疯了。”他另一只手朝着楚鸢伸去。下一秒,却晕倒在地。
楚鸢冷着眼,丝毫不为所动。
“阿鸢,他怎么办?”周景生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道楚鸢是想让竹渊自行等死,还是更想手刃。
“周兄,麻烦你将他带回客栈吧。”楚鸢想了想,作出了决定,“要让他活着,我要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我要让他去爹爹坟前磕头!”
“那你?”周景生看着有些站不稳的楚鸢,迟疑道。
“我无碍,麻烦周兄了,多谢。”楚鸢挣开周景生的手,蹲在竹渊身旁,并指连续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上一点,减缓血液流速。而后撕开衣襟,从腰封中摸出一瓶金疮药,倒在竹渊的胸前的伤口上。
“你还未去爹爹坟前磕头谢罪,你现在还不能死。”楚鸢声音很轻,也不知究竟是解释,还是掩饰。
待她做完这一切,周景生默默拢好竹渊的衣领,将他扶起来架在自己肩上。楚鸢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将断长生上沾染的鲜血一点点擦拭干净,收回剑鞘之中,将丝帕丢在一边,拄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跟在周景生身后。
待两人回到城中,天色已经大亮。楚鸢和周景生看着眼前与前日截然不同的景象一时之间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小摊层出不穷,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烧饼摊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馄饨摊中冒着阵阵热气,好一派热闹的气氛。
“客官,要来碗馄饨不?在这汉城中,我家的馄饨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来一碗尝尝?”馄饨摊的老板是一位年纪已经有些大的老婆婆,她满头白发,脊背有些弯曲,可满面笑容,精气神看起来非常好,她热情地招呼楚鸢。
楚鸢自小以来都没遇见过这么热情的人,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不……不用了,多谢婆婆。”
那老婆婆打量了一番楚鸢和周景生,还有周景生肩头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的竹渊,有些懊恼地开口:“哎,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几位看起来有些不大好,城中最好的许大夫前些日子不幸去世,你们可以去隔壁街上的万安堂,找那里的大夫瞧瞧。”
“如果能碰上已经不怎么看诊的柳老那就运气好了。柳老年事已高,平时也不怎么坐诊,但是他的医术,那可是!”老婆婆停顿了半晌,竖起一个大拇指。
“多谢婆婆告知,我们兄妹几人确是昨日才到这汉城,对城中事都并不了解,婆婆真是帮大忙了。”周景生架着竹渊,却依旧十分真诚的向那老婆婆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两人带着竹渊去了婆婆所说的万安堂,倒是没遇见那个传说中医术高明的柳老,只是一个中年男子替他上药包扎,开了几副药,便又回了客栈。
大约是怕竹渊中途高热,周景生将他搬回了自己的房间,下楼时,看见了已经坐在堂中的楚鸢。
“周兄,你来啦,刚上了早点,快来吃吧,昨晚看你也没吃什么。”楚鸢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周景生,愉快地挥手示意。
周景生在她对面落座,看着桌上的餐点,眼神也不禁有些发亮:“阿鸢,看起来还真不错,别说我还真饿了。”
两人大快朵颐起来。
待酒足饭饱之后,周景生有些懒洋洋地支着脑袋:“阿鸢,那我们何时启程回藏剑阁?”
“周兄,你说竹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楚鸢答非所问,只是觉得竹渊今日在此出现有些蹊跷。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等他醒来,一问便知。若是让他知道老庄主未死,却骗他杀了你爹‘为父报仇’,你说他会怎么样?”周景生勾了勾唇角,“说不定我们还能将他策反,那对我们查风雨山庄之事,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不过,等他知道,只怕是比我更想杀了那背后主谋了吧。”楚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哦?此话怎讲?”周景生见楚鸢说得这么肯定,倒来了兴致。
“周兄有所不知,那风雨山庄老庄主并非是竹渊的父亲,凌家庄夫妇才是他的亲生父母。”楚鸢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那日我回到阁中,便已经看见他手中的匕首刺穿了爹爹的心口,爹爹反伤他时露出了他肩胛骨上的胎记。”
“数日后,我无意中听见凌家夫妇在谈论那个从小被掳走不见的儿子时,夫人提到那孩子肩头有一个胎记,而那个胎记,和我这竹渊肩头看见的一模一样。”楚鸢像是预判到了周景生想说什么,她补充了一句,“那个图案我和他们夫妇二人确认过,别无二致。”
周景声还未开口,楚鸢耳边传来“蹬蹬蹬”的踏步声。她回过头,看见竹渊三部并两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大约是扯到了伤口,他不由自主闷哼一声,却并未在意,双手紧握着楚鸢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小鸢儿,方才……你方才所言,可当真?”竹渊满眼猩红,眉头紧锁。
“你在求我吗?”楚鸢见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是,求你,告诉我。”
“那我就告诉你吧,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楚鸢十分认真地回答他。
“原来,原来汪家的事,真的是假的……叶长歌那么容易就将我骗得团团转,我真是太失败了……”竹渊喃喃自语,双手骤然松开,跌坐在凳子上,“虽然我已经起了疑心,可他终究还是成功的用汪家威胁我去夺神兵……我真蠢……”竹渊的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