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再叙旧吧,快走。”追上来的楚鸢接连几刀劈倒了黑衣人大声道,“快把船靠岸。”
“公子,属下来迟,实在该死。”一个灰袍男子从舱门口一路跑来,单膝跪倒在汪寒舟面前,“公子,船外刺客众多,属下一时无法脱身,便去了操控室,已让船朝岸边驶去。”
汪寒舟不曾言语,只轻轻抬了抬手。阿生也不扭捏,站起身护在汪寒舟身前。
“护好你主子,我们一起杀出去。”竹渊不知何时,已经将扇子合拢,露出一截短刃。他与楚鸢四目相对,一同点了点头,两人一马当先朝门外攻去。
两人配合默契,扫除了大部分的刺客,剩下的漏网之鱼也被汪寒舟身边的阿生结果了。待四人跑出船舱,画舫的甲板上已经满是鲜血。
“小姐,你没事吧?”从自己船上追来的夜阑和冰河在汪寒舟的画舫上汇合,着急上前扶住楚鸢,“我们上船时,那些剩下的刺客已齐齐跳了水。”
竹渊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翻看尸体的衣襟和腰间,是否有身份象征的物件。
“贤弟,此次真是多谢你了。若非你与这位姑娘碰巧在场,我今日怕是在劫难逃。请受愚兄一拜。”汪寒舟一脸正色道。
竹渊看见他眼底的郑重之色,倒也不曾阻拦,只是站直身子,大大方方受了汪寒舟一礼。
“这是风雷阁的令牌。”竹渊从尸身腰间摸出一面令牌,又将刺客的衣襟拉开,在左胸前看见一枚雷电形状的刺青,“看这令牌样式,应是较为低级的刺客。想来对付一个书生,也用不着派出太大的战力,不想今日翻了船。”
风雷阁,江湖十大组织之一,以刺杀闻名,其名来于“疾如风,形如雷”,阁中之人均有雷电形刺青,等级森严,不同等级配有不同材质形态的令牌。一旦踏足杀手界,便无法轻易脱身,至今而止,还未曾有过任何一人不伤筋骨就从风雷阁中平安离开。
“阿嚏。”一旁的楚鸢猛地打了个喷嚏,她抱歉地笑了笑。
“哎呀,怪我,方才登船时便是这姑娘落了水,现下出了一身汗再被这风一吹,怕不是要染上风寒了。”汪寒舟一手成拳在另一手掌中一敲,转头看向竹渊,“贤弟,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岸边,不如请几位恩公一同去汪家暂住,让姑娘好生休息去去风寒,也好让你我叙一叙旧,如何?”
竹渊转头看了一圈楚鸢夜阑和冰河,见大家都无异议,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毕竟,与汪家人套近乎是目的,虽然有了刺杀的变数,却能够登堂入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楚鸢捧着姜茶懒洋洋地靠坐在软靠上,夜阑在身旁替她擦拭着仍在滴水的发丝,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她身上,楚鸢应景地打了一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
待夜阑将楚鸢的头发全都绞干之后,发现自家小姐已经手支着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身后,在阳光照耀下泛起淡淡的光泽。
夜阑扶着楚鸢,服侍她躺到床上,脱去鞋袜,盖上锦被,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小姐如何了?”
“谁!”夜阑猛地被拍了肩膀,转身抬手便向身后袭去。定睛一看,不是冰河又能是谁。她卸去掌中内力,一掌虚虚印上冰河肩头,“吓死我了突然出声。小姐无事,热水沐浴,换了衣服,喝了姜茶,已经睡了。”
“也不知竹公子此次能否得偿所愿。”冰河拉下夜阑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树下的贵妃椅上坐下,自己则随意坐在一旁的石墩上,“阿阑,你觉不觉得,竹公子对小姐,有一些不一样?”冰河思索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你也发现了?我早就觉得了,不过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举止,倒也是克己守礼之人。”夜阑回想着每每自家小姐嬉闹玩笑时,竹渊总是看着她笑,分明一幅“她在闹,他在笑”的画面。
“是啊。”冰河喃喃道,毕竟,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竹渊看楚鸢的眼神,着实算不上太清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小姐是何种情绪。对了,关于梵音谷的事,你和小姐说了吗?”
夜阑猛地从贵妃椅上站起来,跺了跺脚道:“哎呀,这几天一直在说汪家的事,我给忘了。我会尽快找机会和小姐说这事,希望汪家的事能顺利,我们也该早日回阁中去了。”夜阑抬头看着远方的天边,眼眸中露出丝丝思念的神情。
与楚鸢几人的闲暇不同,竹渊换了一身衣服便和汪寒舟一同去见了他的父母。
“寒舟,你没事吧?”坐在主座上的汪夫人大步走到汪寒舟身前,上下打量着他,“下人们传信说你在画舫上遇见了刺客,可把爹娘急坏了。”
汪寒舟不动声色向父母亲行了礼,恭敬说道:“让父亲母亲担忧,实属儿子不孝。今日全靠这位竹公子相救,寒舟方能逃过此劫。寒舟想留公子与同伴在府上小住几日,不知父亲母亲可否应允?”
汪夫人回头看了看汪远,看到自家夫君眼中的神色,开口应道:“自是应该,来人,一会设宴好好款待竹公子。”
几人寒暄一番,汪寒舟便起身告退,带着竹渊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一路无言。
“寒舟兄?”竹渊正欲开口,却被汪寒舟打断。
“贤弟,我知你想问什么。当年的事我并未与家中人提过,眼下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只当做你我今日初识了。”汪寒舟拍拍竹渊的肩膀,“当年我因憧憬书中所写的江湖侠客,想着去见识一番,便独自一人离家游历。也许是在家中被保护的太好,这江湖确不如我所想得这么简单,多亏贤弟出手相救,不然寒舟早已不在世上。”
汪寒舟拉着竹渊坐在桌边,替他倒了一杯茶,而后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豪气漫天地说道:“今日,便先以茶代酒,敬贤弟一杯。”
竹渊笑着,端起茶杯,迎了上去。
“当”得一声轻碰,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分明只是茶水而已,却被二人喝出一副烈酒模样。
入夜,夜阑陪着楚鸢在房中用膳食,因着落水受寒,便不曾出席,只竹渊一人出现在了汪家为他设置的宴会上。
竹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入席。
席间众人也算是宾主尽欢,也并未发生什么,竹渊心中戒备放了下来。酒过三巡之后,汪夫人在汪远的示意下,端起酒杯和颜悦色地说道:“竹公子,今日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正巧在场,我们夫妻俩只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汪夫人敛了神情,一脸正色向竹渊举举杯,“我先干为敬。”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竹渊忙不迭站起身,亦是一口喝下酒,拱手道:“折煞晚辈了,当不起前辈如此大礼。”
坐在上首的汪远笑吟吟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压了压手:“好了,家宴而已,不必如此拘谨,竹公子坐吧。”
“哎。”汪夫人重新落座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泪意盈盈地看着竹渊,轻声说道:“若是三儿还在,怕是也和公子一般年纪了。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三儿站在我面前,竹公子,不知可否喊你一声小渊?”
“荣幸之至。”竹渊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不敢细想汪夫人的言下之意。
觥筹交错间,不曾再提起方才的话语,仿佛只是汪夫人说的酒后之言罢了。
这一场家宴直至深夜,竹渊告辞离去后,汪寒舟紧接着也站起来,向汪远夫妇虚虚行了一礼便转身就走。
“啪”,汪远在桌上狠狠一拍:“这是什么态度,愈发无法无天了。”
汪夫人站起身走到汪远身后,伸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老爷,寒舟那孩子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能陪我们好好演完这一出戏已经很给面子了,别再苛责他了。”
汪远呆坐片刻,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那是在与虎谋皮,可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毁在我们手里,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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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夜已深了,早些歇着吧。”雨一为叶长歌更换了茶盏中早已冷却的茶水,又拨了拨烛芯,使烛火烧得更明亮一些。
叶长歌一手抚着手炉,一手翻看着书桌上的折子,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来:“真是没想到,我那弟弟和汪家次子居然是旧识,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省得那几个蠢材想办法做戏了。”
“二少,今日汪寒舟遇袭,若非少主和藏剑阁大小姐路过,怕是……难道你真的要将他……”雨一在脖子前比了比。
叶长歌将整个人窝进披在肩上的大氅里,舒服地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若是今日没有他们,死了便死了,反正他也只会给我添麻烦。既然活着不能听话,不如就消失吧。”说着,他猛地转头看着雨一,丝毫不见方才的倦意,眼眸神采奕奕,“说起来,晋州那魏家如何了?”
雨一低着头,恭敬答道:“二少看上的人,自然是不同寻常。不过这些时日,那位便已将魏家治理得服服帖帖,这魏家的资产,必然能为二少所用。”
叶长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嗯,做得不错。盯着她,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她,务必让她尽快熟悉魏家檀纸的一切事宜,早日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