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第1章 初遇

“阿鸢阿鸢，真是没想到今日会在此遇见你。你说，这可算是缘分？”

蓦然间，楚鸢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撇过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不耐地开口：“竹渊，怎么又是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走到哪都有你。”

竹渊蹲在枝头，伸手挑起楚鸢头顶的一缕发丝，又让它们从指间滑落。轻佻的动作换来的不过是楚鸢回身一掌。掌风震断了竹渊脚下的树枝，而他在枝条断却的那一瞬间，足尖一点便已旋身而起，却是蓦然失了踪影。

“该死的，人呢！”楚鸢低声喃喃自语，四周环顾却只见一片寂静，似乎从不曾有第二个人出现过一般。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这家伙一定又是仗着自己轻功高明，躲在某处伺机而动。

“可恶，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这林子也不过这点大小，还真是会躲啊。最好别让我找到你，不然，哼！”楚鸢撂下狠话，却不想冷不丁的一只手环上她的肩，颈边传来暧昧的气息，只听得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我的小鸢儿，许久不见，你怎就还是这样，毫无长进呢？总是这样被我耍的团团转，哈哈，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楚鸢用力挣脱他的怀抱，离他三尺站定。此时，她终于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距上次见面已有数月之余，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是一如既往的闷骚。是的，闷骚。就算楚鸢恨着竹渊，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哪一个男子能将这大红色穿的如此惊艳。只见竹渊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虽鲜艳，却又丝毫不显得庸俗和喜庆。长长的头发随意的用缎带在脑后一绑，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随风飞扬。一时之间，楚鸢竟是看呆了。

“坦白说，还能再见到你，这感觉还不赖。”

“哼，我的感觉可是一点也不好。”楚鸢转过身背对着他，伸手在肩上掸了掸，似乎对竹渊的触碰十分难以接受似得。

见此情形，竹渊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阿鸢，你竟已经厌恶我至此了吗？一瞬间，他身上流露浓重的哀伤，即使是背对着他，楚鸢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楚鸢忙定了定心神，拔剑，转身，掠起。

剑尖在竹渊的脖子前停住，风吹散了他的发。

“阿鸢，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来吧，再往前刺一点，只要那么一点点，你的夙愿就可以达成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动手啊！”竹渊紧紧盯着楚鸢的双眼，仿佛要将她的影子烙进眼底一般。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慢慢开口，却越说越激动，带着一点歇斯底里。忽然，竹渊伸手一把抓住楚鸢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往身前一拉。

“啊！”楚鸢毫无防备，被拉个正着。眼见剑尖就要刺入他的脖颈，来不及收手只能在最后关头将剑往一旁移去——在竹渊修长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痕迹。

“你下不了手是不是！你其实根本就下不了手杀我，对不对！”竹渊一步上前紧紧抓住楚鸢的肩膀，丝毫不在意还在流血的伤口，目光灼灼，毫不退让。

竹渊的注视让她心惊，楚鸢狼狈的撇过头，推开竹渊，淡淡开口：

“今日、今日就当没见过你。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下次见面之日，便是你我决战之时。即便我不是你的对手，也必定全力以赴，绝不回头！”她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归剑回鞘，擦着他的肩膀直行而去，再不看他一眼。

竹渊就这样站着，看着楚鸢离去。直至视线中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却仍然固执地站着，不曾移动分毫。

“可我，下不了手啊……”

清风吹过，却不知是否将他的喃喃自语送至那个人耳畔。

※※※

“这位姑娘，真是抱歉都怪在下走路不看路，姑娘你没事吧。”

站在湖边的楚鸢被撞倒在地，正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胳膊却看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轻柔的嗓音让人听着十分舒服。她抬起头，看着视线中那个微微俯身的青衣男子，不由怔神。一袭青色的长袍，一支紫木发簪固定着发冠，裁剪合身的衣服更显得他丰神俊朗。一双桃花眼却让他的气质平添一分妖气。

楚鸢看着他瞳孔中自己的影子，不由红了脸，忙推开他的手一撑地面站起身来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不怪公子，我也没有注意有人走来。若是怪你，岂非我要连自己一同怪进去了？”

竹渊见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捋了捋垂在肩头的緌带，“敢问姑娘芳名？今日相识也算是缘分。”

“萍水相逢而已。若是下次再见，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那么，告辞了。”楚鸢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离去，便错过了竹渊在她转身后，露出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那个人还真是有意思。”楚鸢伸手扯下了垂到眼前的柳枝，随意挥动着，漫无目的继续在湖边散步，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微风吹过，显得格外舒适。

一路走走停停，楚鸢摸了摸肚子，扁了扁嘴，道：“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就算离家出走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小姑娘捋了捋胸前的长发，向不远处的悦来楼走去。

“姑娘，里边请！”悦来楼门口的店小二看了看楚鸢衣着不菲的样子，转了转眼珠便迎了上去，“姑娘，二楼靠窗还有一个位置，可以看到临河的风景，不如去那？”店小二半弯着腰，略带谄媚地伸手将楚鸢往楼梯引去。

“小二，把你们招牌都给本小姐上一份，再来一壶好酒。”楚鸢扔了一粒碎银子给小二，提了提裙摆便大踏步朝二楼走去。

“好嘞，您稍等。”

楚鸢在窗边空闲的桌边落座，双手托腮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哎，也不知道爹爹看见我留的信了没有，他会不会很生气我这样偷偷溜出来。”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他都不让我出来，这大千世界怎能不见识一下呢。我也想快意恩仇做一个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不多时，小二端着菜来了。

“姑娘，这是本店的招牌菜碳烤乳鸽，外酥里嫩，吃过的客人都说好。这是桂花酿，别看它入口清甜，后劲可不小，姑娘您可要悠着点喝。”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中托盘上的东西小心且平稳地放在桌上。

楚鸢斟了一杯酒，拿起酒杯轻轻嗅了嗅，而后一饮而尽：“好酒，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又如何。”言毕，她又斟了一杯，似乎是将店小二的忠告抛之脑后了。

次日，楚鸢洗漱更衣后坐在桌前，一手捧着一杯热茶，一手揉着脑袋，

“没想到这桂花酿还真是上头呢，幸好这悦来楼是个能住的酒楼，不然真是出大糗了。”楚鸢啜了一口茶，“好不容易离开金陵，昨日听食客们说正阳宫半月后将举行武林大会，五年一次的盛会既然赶上了，那自然是要去凑凑热闹才不虚此行呢。”

楚鸢一口饮尽杯中茶水，收拾好行囊下楼去了。

“正阳宫乃是在乐游山上，去问问小二哪里可以买马便是。”楚鸢心里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却突然看见大堂里一位正在喝粥的女子，瞪大了眼。她放轻脚步，打算偷偷离开。

“阿鸢，你这是打算去哪？”伴随着一声问询，还有一只飞来的筷子，直直插进楚鸢身旁的柱子中，入木三分，留一个尾巴还在微微颤动。

楚鸢深吸一口气，拔下身侧的筷子，视死如归般向那女子走去，露出讨好的笑容，

“瑶姨，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是爹爹让你来找我的吗？”楚鸢在白瑶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另一碗粥喝了起来，“瑶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瑶喝完了碗中的粥，慢条斯理地拿出手绢擦了擦嘴，道：“小丫头，你从小便是我带大的，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自小楚大哥便不让你出门，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这次这般偷偷留书出走，你可知他有多担心？”差点没把藏剑阁拆了，白瑶偷偷在心中想。

楚鸢听罢默默红了眼眶，她放下手中的碗，拉着身侧白瑶的袖子：“瑶姨，阿鸢知错了，可是、可是阿鸢真的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我知道爹爹是担心我，我保证，我就玩几天，玩几天就乖乖回去给爹爹负荆请罪，你别抓我回去，求你了！”言语间，楚鸢晃着白瑶的袖子，撒娇。

白瑶板着脸看着楚鸢耍宝撒娇，“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将自己的袖子从楚鸢手里救出来，摸了摸她的头，“我没说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呀。”白瑶说着朝楚鸢眨了眨眼睛，见小姑娘有一瞬间的呆愣，笑着说：

“前几个月，药师谷谷主薛子然托阁主打造一柄剑，作为其关门弟子及笄之礼。我此行的目的便是送剑，阿鸢可要同行？”白瑶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木盒，向楚鸢示意，“你也不用担心，出发前我便已与阁主说明，此行会带上你，他也同意了。”

楚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问我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找到你吧？”白瑶笑了笑，说：“都说了你是我带大的，我如何会找不到你。好了，走吧，早些赶到药师谷吧，可别误了正事。”白瑶拿起木盒，一马当先向门口走去，楚鸢抱着两个包裹紧随其后。

可惜了，看来武林大会是赶不上了。楚鸢如是想。

二人策马出城，一路向绵州奔去。

“瑶姨，我们已经走了五日了，此地距绵州尚余不到百里，不如我们先暂且修整一番吧，彼时见到薛谷主一身风尘也是失礼，你觉得呢？”楚鸢一把勒停身下马匹，擦了擦额头的汗。

“那好，我们便修整一番再赶路。”白瑶抬头看了看天，心下默默盘算了一番时间，便当机立断同意了楚鸢的提议。

“瑶姨，刚才途经时我看到有溪，我去清洗一下再接点水回来。”楚鸢翻身下马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裹和马鞍边上的水囊，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便向着林间一个方向跑去。白瑶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直摇头。

楚鸢一路小跑到小溪边，对着溪水倒映出的自己，拿出一块手绢打湿，细细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她左右环顾了一番，走到了一块大石头背后，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件浅紫色的外袍，打算换上。

直到换好衣服，楚鸢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虽说想做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不拘小节，终究还是一个没出过门的大小姐，在野外更衣那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姑娘，真巧，又遇见了。此番见面，是否可告知闺名了呢？”

楚鸢正抚着裙摆上的褶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是谁？出来！”

“抱歉抱歉，吓到姑娘了。”一个男子从楚鸢附近一棵树上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只见此人着一身月白长袍，腰间挂着一枚暖白玉坠子，手持一柄折扇，脸上挂着和煦温柔的笑容，倒是中和了一双桃花眼带来的妖冶之感。

“姑娘，前些日我们在金陵城见过，你还记得我吗？看来你我有缘，在金陵千里之外也能遇见，在下名为竹渊，不知此次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楚鸢上下打量了竹渊一番，心想，方才的这一手轻功还真是出神入化，离我这么近我却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落地又无丝毫声响，看来是个高手啊。只不过看上去说是江湖中人，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我是楚鸢，不知道竹公子此行去往何处？”似乎有些怕生，楚鸢偏过头没有看他，双手绞着自己腰间的丝带。

“渊此行是去药师谷求医，家兄缠绵病塌久矣，江湖中各大郎中大多都看过却始终不见好转，便想着来药师谷碰碰运气。也不知能否请动薛谷主前辈亲自出手。”

“咦，你也是去药师谷？”楚鸢听到熟悉的地名，猛然抬头询问。

竹渊看着面前睁大了眼睛的小姑娘，不禁觉得好笑。还真是一幅不谙世事的模样，寥寥数语便打探出了她的目的地，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面前的姑娘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衣服，一副窄袖短打的打扮，袖口垂着几条同色的衣带，裙子长及小腿，露出一双白色的皮靴，侧腰挂着一把绕起的鞭子。

“竹公子，不如我们同行？家中长辈与薛谷主乃是故交，或许能帮上你。”

“如此甚好，那便，多谢阿鸢姑娘了。”竹渊收起手中的折扇，郑重其事的向楚鸢行了一礼。

“那竹公子随我来吧，家中还有人在林中等我，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我们得快些赶到药师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