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相册 第1章 生活

一大早，孟中云坐在门店拿着手机摸鱼，百无聊赖的刷着视频，今天轮到他值班，不然早就到网吧坐着了，三十出头，却还看不到任何生活的曙光，好像前方总是一片浑浊，他便矗立在混沌之间，非明非暗。

这份房屋中介的工作是死党波少——贾清波介绍的，现在二人也是同事，不像波少那般外向活跃，相反孟中云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暮气，似乎未老先衰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波少时常带着他去接触客户，希望能帮他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可孟中云不争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客户交流，总是冷场，要么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跟在后面。

过去近十年，学前教育专业的他做过幼儿体能教师、服装店库管、保险电销、公司人事招聘；开过餐馆，失败后又做过快餐店实习店长，其实就是多功能服务员；甚至涉足过一些灰色产业，以至负债累累……而如此多的行业经历和社会敲打，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成长，三个月没有业绩后，他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份工作要在哪找。

在和波少喝完散伙酒的第二天回到自己D市的家，母亲钟孃孃做了他喜欢的清蒸鲈鱼。他的父母早年因父亲出轨而离异，他的负债是钟孃孃和继父帮他解决的，让他是既感动，又悲哀。单亲家庭长大的自己，自尊心又比谁都强，总是一副自己最特别，没人能理解的傲慢模样。

时不时会感伤生活看不到希望，却又嘲笑自己只会无病呻吟；不喜欢和不聪明的人相处，却看不清自己就是个厌蠢的蠢人；浑浑噩噩的生存着，却连普普通通的上班、谈对象、结婚生子都成了遥望。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辆单向巴士，本应按部就班的开往终点站——死亡，却总会因为路上的磕磕绊绊，或是道路整改，又或是上下乘客而耽误了行程，本身也变得饱经风霜，破烂不堪。

回家一周，恰巧刚从国外回来的初中班长雷朕组织了同学会，联系到孟中云参加，这几天和朋友们没少吃饭喝酒，纵情欢乐的背后是心灵的腐朽，也不差这一顿同学会。

参与聚会的同学多数已有家室，像孟中云这种孤家寡人没几个，初中死党之一的王思远正跟孟中云吐槽着婚后生活，自己本来好好的一份闲差，却被妻子吐槽没本事云云。据孟中云所知，王思远在毕业后靠着有些家底不求上进，多少有些“好吃懒做”的嫌疑，反观没什么家底的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却早已凝聚在圆桌对面文艺委员李杭身上，和他同样神态的还有初中同寝室白仁，身为情敌的二人表面上要好，但在局外人看来，孟中云始终要比白仁更接近他们的女神，而孟中云偶尔也能感受到白仁对他的丝丝敌意。

李杭2021年9月结婚，距今不到1年，气质还未完全被“已婚妇女”的光环所覆盖，身上依旧有让孟中云如沐春风般的少女气息，此刻只是多了些成熟的味道。当初的文艺委员，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李杭此时正和班花袁洋愉快的聊天，记忆中她们的关系不应该如此好，看到她们旁边的自己曾经的狗头军师黄靖舞，孟中云胸中了然，看来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粘合剂了。

“孟娃儿，都2022年了，十多年了你还喜欢呢？”同样是死党的马俊槐一脸邪恶的问到，曾经孟中云让黄靖舞转交过礼物给李杭，马俊槐则陪同孟中云挑选的礼物。

“喜欢个屁，我跟她好多年都没联系了，别人现在是有夫之妇了。”可孟中云说归说，目光却并未转移。

“那又如何，就是干！听说他们夫妻关系不是很好，这不，今天都没陪她来，你还有机会！不过我记得他们结婚的时候让你当伴郎来着，你怎么没去？”

“爬爬爬，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三！那天有急事去不了，就随了个礼，你呢，还喜欢袁洋？“李杭结婚的日子9月19号，正是孟中云的生日，他完全不想在这个讽刺的“双重好事”中度过。

“肯定啊，袁洋那么漂亮！虽然她已经是单亲妈妈，虽然我有女朋友，可不影响我喜欢！这才叫真男人！“

“对了，陈云龙呢？“孟中云白了马俊槐一眼，忽然想起另一位寝室好友。

“害，他啊，人间蒸发喽。”王思远摇摇头道。

“啥意思？”

“字面意思呗，没人联系得到他，消失好几年了。”

正在大快朵颐的田武阳转过头来，口齿不清的说：“他啊，搞网赌入魔，听说还挪用公款，去年还骗过我钱，不知道是不是跑路去国外了。”

“他怎么骗你？”

“游戏呗，我2万块买他账号，结果玩了几天账号被他找回了。我去质问他，他还振振有词，说他也是被逼无奈。”

“唉，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不知道以前跟他谈过对象的古知寒和涂梓琪怎么想。”

十多年过去，同学们都已过或接近而立之年，多少也有些成长，就连当初学校里的对头王沁译也主动上来和孟中云碰杯。KTV里，孟中云唱了一首《Heal the World》，记得初中毕业后某次小型同学会，他也唱了这首歌，彼时袁洋一直在他旁边念叨：“孟娃儿，要是你把这首歌唱给你喜欢的女生，她一定会答应跟你谈恋爱的，一定会的。”可此后却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联系。

初三由于大地震，孟中云转学到P县某学校插班，非常巧合的是袁洋先一步插到了隔壁班，曾当过华尔兹舞伴的二人在机缘巧合下于另一座城市见面，孟中云顿感缘分的奇妙，而袁洋一度以为孟中云是追着她来的，还给了孟中云一封信和一根棒棒糖作为“感谢“。

此时的班花正和雷朕在玩骰子，不停的将酒液往嘴里倒，桌上的小食大部分也都是她消灭的，完全没有“班花”的偶像包袱，但让人艳羡的是，即便这番暴饮暴食，却依旧保持匀称的身材。听说她还有个女儿，单亲妈妈不容易啊，孟中云凝视着袁洋摇摇头 ，和马俊槐碰杯灌下一杯酒。

聚会中途李杭接了个电话后匆匆离开，目送她走后，孟中云又拉着马俊槐干了一瓶啤酒。聚会结束孟中云脚下有些虚浮，回家简单洗漱后，从床头柜找出一本相册，封面已有些泛黄，酒红色丝绒背景上，烫金的英文字写着：Forever Young，抚摸着棱角和边框，心中涌起异样，感伤中又带着莫名的**。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酒精的作用，这几个字似乎在抖动，每个笔画又像是殷红的血液在流淌。

“啪，啪”

竟是真的有血，孟中云的鼻子流出几滴鲜红的血在相册上。

看来这几日大吃大喝有些上火了，孟中云擦掉鼻血，没有在意直接翻开相册，在照片页之前，还有一张水彩画，整幅画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是一枚橙黄色的夕阳，散发出温暖的光照耀着近处的城市；上半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绿色的生机充满其中。孟中云已经记不起相册的来历，只知道它已经陪伴了自己很多个孤寂的夜晚。

相册第一张照片是李杭和自己在初三双旦晚会上的合照，还未看的清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要吐了的前兆。本想起身冲进厕所，可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又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在咽喉上，难以呼吸，更强的一波失重感击打在他的内脏上，双眼奋力睁开一条缝隙，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随后失去身体所有控制权，软塌塌的一头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