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是,是真的很感谢你。”
程识硬着头皮圆话,“我在酒店里正发愁的时候,你忽然来看我了,来得特别及时,所以我特别……特别感谢你。”
“就只有感谢?”任明尧问,“除了感谢,你没别的要跟我说了吗?”
这语气听起来算不上愉快。他本就声线低沉,音调稍平一些就像在给人施压,再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大魔王专属冷漠脸,压迫感扑面而来。
程晓君同往常一样安静地喝奶粉。然而这一刻,程识却格外希望他不乖巧地哭闹起来,好找个借口让自己逃脱被质询的境地。
他知道任明尧在问什么,也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刻。从见到任明尧开始,他就在抗拒这一刻。
“……对不起。”即使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应对的可能性,临到眼前,他下意识选择的还是最没出息的这一种。
他诚诚恳恳地道歉,“没有遵守约定,我很抱歉。虽然现在说实在太晚了……但还是对不起。”
任明尧皱起眉,“我不是想听这个。”
“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只说这个吗?”他低垂着头,连同语气也低到桌底,几乎带着恳求,连借口都找得勉强,“你看,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大人了,以后好好生活就行了。以前我们……小时候的事,就别再提了吧,行吗。”
“真正的大人可不会把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的话挂在嘴边。”
“……”
程识却仍不肯抬头看他,好像受了极大的逼迫。
即便如此,还希望用这个破烂借口就能让他心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僵持片刻后,任明尧收回视线,淡声道,“以后不会再问。”
他的语气显然听起来不怎么开心。程识却还是立刻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站起身,给这段谈话彻底画上休止符号,“那我去洗碗。”
任明尧嗯了一声,也起身离开餐桌,“我这几天有线上剧本会,白天都在家里工作,没什么事就不要到书房里来。”
“嗯……好。”
程识站在水槽前,看着他走进书房关上了门。很轻的一声,可并不比他不满地甩上门制造噪音更让人轻松。
想什么呢,任明尧才不会干那么幼稚的事。
程识用力摇了摇头,衣角被小力度地拉扯。程晓君站在他脚边,举着胳膊把喝空的奶瓶给他。
“啊,小君吃完饭饭了,奶瓶也要洗一洗对不对。”他蹲下来,摸了摸程晓君的头顶,没忍住又抱了抱,从这小小的身体里汲取一些力量,语气柔和依旧,却带着些茫然,“小君乖,好乖。”
再等等。等有了钱,就马上带着小君搬出去吧。
程识感到懊悔。
或许从一开始跟来就是鬼迷心窍。
再这么住下去,总有一天,他最难堪的心事也会被揭露出来。
**
以前的事都翻篇,重新开始相处。
说来简单。
任明尧关上书房门,打开窗烦闷地抽了两根烟。
怪他不告而别,怪的从不是他的离开,而是“不告”。
时至今日,即使有解释的机会,他也选择避而不谈。
那些天各一方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哭,一个人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他不愿意说。再想知道也没用。
难以释怀的低气压带到了工作里。最近几天共事的同事都有所察觉,还以为是甲方太难沟通的锅,开完会纷纷在群里吐槽,一群写剧本的认真挤兑起人来也是妙语连珠。
任明尧偶尔也会连个珠,这些天却完全没心情参与,开口闭口除了工作一句稍轻松些的闲话都没有,被同事们背地里戏称“工作机器”。
“她们都说还好是线上会议,否则看到你拉着一张脸讲工作更大气都不敢出了。”
姜乐乐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工作狂魔的日常操作,提醒道,“任老师,趁还不忙再多休息休息吧,过段时间你有跟组项目,到时候事儿可多着呢。”
任明尧在脑子里把需要跟组的剧本情况过了一遍。导演是熟人,按照沟通过的进度,他得在剧组住上大半个月。
从前还好,经常出差也习惯了,但现在他家里不是只有一个人了,“除了我就没人能去了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姜乐乐一愣,“都排好时间了不好推吧,您有别的安排?特别重要么?”
“……没有。”任明尧说。
他刚刚想到,即使自己不在家,程识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和家务打理得有条不紊。甚至没了他在家托后腿,说不定做得还更得心应手些。
这么一想,心情更差劲了,“就按原本的工作计划来。”
“哦哦。”姜乐乐还不知道他家里多了别的住客,说完工作后又问,“对了任老师,之前给您找的家政阿姨不是用得好好的么?昨天我忽然想起来跟她聊了两句,才听说您把她辞退了?是活儿干的不满意么。”
“不是。只是不需要了。”
“啊?不是吧。”姜乐乐反应是大大的不信,“您现在自己做家务?啊这,术业有专攻,咱就不要勉强了吧。”
“……”
任明尧就不乐意聊这个,潦草地结尾,“我不会做,会做的人多得是。”
会做家务又会气他的人,可就只有外面那一个。
关掉视频通话,任明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十二点还差十分钟。
这些天他情绪不佳,赶上剧本会不顺利,两头挤得雪上加霜。程识心思敏感,应该也感受到他生硬的态度,连叫他吃饭都是用微信通知的,每天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准时得像个上了发条的开饭机器人。
算不上完全无辜,但多少也有被牵连的成分在。
他不想这样僵硬地生活直到进组,可也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又微妙的状况,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缓和氛围。
其实他静下心来想想,该是气自己更多些。
气自己不如程识那么洒脱,不像“成年人”。即使可以不提,却无法不放在心上。
程识说他多好多好说有多感谢他,都像在说,客气客气得了别聊那么多,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大家还不是得各过各的。
是在把他往外推。
这和他把人带回家的初衷完全不一样。
十分钟过去,微信提示音准时响起。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起身走出书房。推开门的瞬间,午饭热腾腾的香卷着清冷的书卷气混和成令人留恋的人间烟火味,上午工作的困倦和疲惫都被冲淡了大半。
程识正追着程晓君围上口水巾。这小孩最近走路稳当了不少,开始学着小跑了,性子也活泼许多,每天早晨和晚饭后都会被程识带着下楼去在小区里遛弯。跟养只宠物每天下去放风差不多少。
一大一小整挺好。唯独就不带着他玩儿。
程识很疼爱这个侄子。任明尧没敢把心理话讲出来,还是端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态度,坐在餐桌前被香了一脸。
饭菜都是两人份的,却只有他一个人吃。程识最近甚至不跟他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了。他又不像程晓君吃饭还需要人喂,似乎也没有什么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的理由。
只是那天多问了两句,任明尧深感自己仿佛犯了罪,在这个家里被打入冷宫区别对待,好不委屈。
“啊,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我差点忘了。”程识忽地想起,脚步急匆匆地去厨房添一碗给他。
任明尧终于有机会说话,“你不吃么?”
“我待会儿再吃。”
程识把碗放在他面前,依旧没有同桌的意思,克制地保持距离,“你先吃,我得照顾小君。”
实际上程晓君进食不怎么需要费心,他一边吃饭一边照顾孩子也完全可以。任明尧握着筷子词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难道夸一夸这道柠檬虾仁做得好吃?可他尝都没尝一口,未免过分虚伪。
还是先吃一口再夸?
他心里忙碌地想着,余光里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晃进了厨房,接着是啊的一声痛呼。
程识一惊,转身慌乱地往厨房跑,“小君!”
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任明尧撂下筷子快步跟上,看见程晓君坐在地上哭,身边滚着两颗柠檬。
“砸着了吧。”
任明尧捡起柠檬丢进水槽,转身时程识正心疼地轻碰他发红的鼻头,“痛不痛?”
“啊啊。”程晓君心虚地低着头。
超市的购物袋提手垂落碗柜旁,被他好奇地往外拽了拽。袋子里用剩的两颗柠檬滚出来砸中了他的鼻子,一瞬间的酸爽滋味痛得他眼泪直流。
程识好气又好笑,后悔自己没把用剩下的食材及时收拾好,又轻声安慰教育他不可以乱碰东西,最后还切开一只新鲜的柠檬,黄澄澄的几瓣装进小碗端到了桌边。
“小君是不是好奇这是什么?这个叫柠檬,柠——檬——嗯,跟橙子一样,是一种水果。”
他把程晓君抱到新买的宝宝椅上,调好高度把小碗饭在他面前,“要不要试一试?”
被“橙子”这个关键词击中了脑壳,程晓君双眼亮晶晶,得到指令后毫不犹豫地抓起一瓣,贪心地咬了一大口。
下一秒,比鼻子被砸中更酸爽的滋味充斥舌尖,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酸得不停眨眼,被动wink。
程识忍不住笑,还拿手机帮他拍照记录,逗着他,“再试一口,说不定喜欢呢。”
偏偏这酸味令人着迷。程晓君真的又咬了第二口,身体过电般一激灵,皱着脸反复wink,扔下那瓣柠檬,吐着舌头抗议。
喜欢橙子,不喜欢柠檬。
连任明尧也跟着笑起来。接连多日,餐桌上终于有气氛轻盈的一刻。程识瞥见他笑得那么开心,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克制的心理不自觉地放松,拿起一瓣也伸到他面前问,“要不要尝尝?”
任明尧:“你怎么不尝?”
“做菜的时候我就尝过了。”程识一脸诚实地说,“其实一点都不酸。真的。”
程晓君皱皱巴巴地啊个不停,显得他的话没半点说服力。
任明尧压根不信他的鬼话,略作停顿,却还是低头咬住了他给的那瓣柠檬,含进嘴里。
舌尖扫过的刹那,程识手指一颤,迅速地收回来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捏合在一起,蹭着残留的汁水心里发烫。
任明尧眼看着他逗人玩儿,到头来逗得自己脸红,心情莫名明朗许多,柠檬随便嚼吧嚼吧就咽下去,“还行,不是很酸。”
过于渴望和老婆说话的并发症——失去味觉
感谢崽为不省心的大人破冰做出的牺牲
玩得太晚回来晚辽wwww痛失小红花
大家早点睡
晚安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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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