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见月 第14章 异类

（以下的林叶为上一世的江月沉）

疼。

好疼。

林叶觉得全身像是被绞成了肉末。

冰冷的空气侵入肺部，像是刀割般凛冽。

得快点离开这里。

林叶在疼痛中勉强打起精神，强撑着理智。

初冬的的清晨最为寒冷，林叶的身上结了一层白霜。

林叶驱动僵硬的躯体试图爬起，但是身体的疼痛又刺激他倒下。

林叶好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躺在这里。

但是不可以，被他重伤的“师父”随时都会回来。

要离开这里，无论去哪。

就像是他当年离开那座小镇一样。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林叶呕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血。

林叶品尝到口中温热的腥甜，有些庆幸于自己还拥有人类的体温。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林叶就这样走啊走。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会走向何处。

林叶走啊走，走到身上的疼痛麻木。

走啊走，摔倒在地，爬起身，继续向着未知的地方前行。

失去意识，然后再一次起身。

天色变了又变。

有时昏暗，有时明亮。

但是林叶无法被其分走一丝思绪。

向前走！

向前走！

当林叶思考起自己为何而前进的时候，周围已经全然是不同的景色了。

恍惚间回过神，阴森的寒风吹过，将林叶的神智唤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叶紧张地大口呼吸，扯动刺痛的肺部，想要给浑浊的大脑供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走了多久？

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我应该死了。

没有了修为，我就应该是个普通人！

人是会死的！

人是会饿死的！人是会因为失血死掉的！人是不可能走这么远的路的！

寒风凛冽，林叶身着单衣，却感受不到冷意。

强劲的风像是要将整片土地卷走。

耳边是刷刷作响的枯枝摩擦声。由此掩盖了猛兽的袭击。

猛虎向瘦削的少年扑去，想要一击致命。

腥臭的巨口将少年纤细的脖颈整个咬住，手指长的犬齿刺入血肉。此时的少年已经是猛虎志在必得的下一餐了，只需要用力咬下，林叶的头颅就会滚落。

但是下一秒猛虎却僵在了原地。

尖锐的爪子刺入老虎的身体，原本轻松咬下的利齿也遇见了巨大的阻力，无法进一步深入。

穿入老虎身体的利爪动了，扯动周边的血肉，毫无章法地旋转、抓握。

老虎吃痛地松嘴，警惕地盯着这个看似羸弱的少年。

包裹手掌的温热消失，林叶才如梦初醒般望向虎视眈眈的老虎。

似乎有些疑惑。

在疑惑自己满手的鲜血。

在疑惑自己伸长变利的手指。

脖颈上的伤口往外冒着鲜血，林叶伸手想要将其堵住。

鳞片？

指尖下的触感坚硬又冰冷，像是厚重的鳞片。

血液散发的腥味将林叶摇摇欲坠的神智绷断。

口腔止不住地分泌唾液，胃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

林叶感受到了久违的饥饿。

对哦，人是会饿的。

想要把它撕碎，想要吮吸腥甜的血液，咀嚼对方的骨肉。

好饿，好饿，真的好饿。

林叶已经无法思考了，只剩下本能的控制。

老虎想要离开，林叶却扑到了它的身上。

手指的尖端变为利爪，刺入老虎的皮肉，将自己牢牢地扣在老虎的背上。

老虎愤怒地嚎叫，想要将林叶甩下。

痛苦的嚎叫取悦了这个状态的林叶，猎物被逼入绝境，恰恰说明了他狩猎的成功。

双手嵌入老虎的血肉，想要直接将它撕裂。却只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林叶展露出恼怒的神态，像是不解于眼前无法攻击的困境。

鲜血涌入口中，像是甘甜的泉水。

林叶野兽般撕咬身下挣扎的老虎。

新鲜的血肉如活着般在口腔中跳动，吞入腹中，让火烧的胃部得到满足。

被啃食的老虎发出绝望的哀嚎，它还没有死亡，它还在挣扎。

这可不行。

要把猎物杀死。

人类的口腔太小了。

林叶花费的好久的时间才把老虎的脖子咬断。

用利爪撕开躯体上的伤口，温热的鲜血将林叶整个染红。

林叶只觉得这个温度烫得惊人。

胃部的饥饿却不等林叶的退缩，撕下骨肉，囫囵吞下。

但是身体像是个无底洞，止不住地渴望更多的食物。

新鲜的血肉进入体内，让原本冰冷的身体获得一丝温度。

我还活着！

我还有温度！

我还是人！

身上的血液干涸，老虎的残骸一点点变凉。

生的气息被吹散了。

林叶呆愣在原地，浑身的血迹以及眼前的场景正在向他诉说野兽的暴行。

是动物最本质的厮杀，也是他的罪状。

我做了什么？

林叶剧烈地喘息，却依旧感觉被未知的双手扼住了喉咙。

明明一切都危机都解除了。

明明没有人会再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明明他已经离开那个镇子了。

明明——不会有人再喊他妖怪了。

林叶

就是妖怪啊。

林叶是妖怪。

我原来真的是妖怪啊。

迷茫席卷，大脑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与思考。

直至鼻尖接触一丝冰凉。

是雪花。

仰头望向天空，大雪纷纷下。

原来已至深冬。

（以下林叶是被江月沉提溜走的林叶）

江月沉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林叶。

有点烦，心魔真是会见缝插针。

多少年前的旧账还能被翻出来。

一旁的林叶还在沉睡，并不知晓身边人所思所想。

江月沉少有如此闲暇，许是心魔冒头的缘故，他倒是开始忆往昔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修炼者并不会太过在意自己的年岁。毕竟修行路漫漫，可能一个闭关就是百年，出关时已是沧海桑田。

那时候的江月沉是多大来着?

江月沉费劲回忆了一下。

好在那些年的记忆还算深刻，稍加努力便想起来了。

好像是13岁。

嗤。

江月沉斜眼看向旁边的林叶。

蠢货。

没用的东西。

对欺凌者的言语耿耿于怀，将被欺辱的原因归结于自己，极力地想要否认。

他们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们并不在意你是否真的是妖怪，他们不过是想要让你成为一个异类，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抓住任何异常，将你踢出“人”的行列。

林叶睡得很熟。

蠢货。

所以你又何必去在意呢？

江月沉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自己的半魔化了。

沾满鲜血的爪子可以毫无破绽地收起来。

江月沉本来就不是人啊。

林叶也不是。

江月沉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异类，也不在意当年的一切。

江月沉讨厌林叶。

因为林叶在意，更会因此崩溃。

魔族的身体霸道，留不下伤口。

江月沉知道那年的伤很痛，却已无法从自己的身上探寻到当时的无助与迷茫。

自负又可悲。

“嗯...”

林叶懵懵地醒来，只觉得脑袋胀胀的。

“我睡着了？”

被林叶呆愣楞的话打断思绪，江月沉回到了现实。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10岁的林叶。

似是有些不真实，他并不是江月沉，他是林叶。

他的所思所想是江月沉所无法体会、无法再做出的所思所想。

可林叶是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

林叶会和江月沉说话，会做出江月沉意料之外的事。

江月沉可以触碰到林叶的伤疤。

林叶见不到江月沉的神色，见其不回答，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看天色，竟已到了晚上。

周边是陌生的景色，一旁的顾鑫睡的很熟。

所以。

我睡了一天？

妖怪哥哥带着我走了一天？

林叶迟钝的脑子转啊转，大致拼凑出了今天发生的事。

林叶瞬间脸热。

他太弱了，不仅帮不了江月沉，还给江月沉带来了很多麻烦。

妖怪哥哥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半路把他丢下来？

“咕噜噜～”

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江月沉转头向林叶，终于拿正眼看他这个声音源头了。

在江月沉无言的注视下，林叶想要逃避都不行，脸越涨越红。

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开口：

“有吃的吗？”

江月沉把手边的林叶的包袱扔给林叶，里面有他们出发前在镇上找到的食物。

林叶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大饼。他本来就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等吃完了，才想起来对面的人还在看着，自己的姿态似乎不是很雅观。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尝试搭话：

“你要吗？”

“不用。”

“哦。”

林叶干巴巴地又啃了一个饼。

“妖怪哥哥不会饿吗？”

“……”

“修练到一定的境界就不需要进食。”

“哦。”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林叶咀嚼的声音。

“咔哧咔哧”

作为干粮的大饼有点硬，咬起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咔哧咔哧”

江月沉的感知很敏感，虽然这声音不大，但是和在江月沉耳边没区别。

“咔哧咔哧”

像只在晚上偷吃的小老鼠，江月沉撇开眼睛想。

“咔哧咔哧”

好吵。吃东西要发出这么大声音吗？江月沉把眼睛撇了回来，一探究竟。

“咔哧”

“很好吃吗？”

林叶放下啃了一半的饼，心领神会。给江月沉递了一块。

江月沉高深莫测地接下。

然后发现自己戴着面具。

林叶看着江月沉默默背过身，摸索了一阵。再转过来时，原本的面具被替换成了一个半脸面具，但是依旧遮得很严实，只露出了下巴和嘴。

“咔哧”

不好吃，没味道，还很硬。

“咔哧咔哧”

这就是他当年只能眼巴巴望着的东西吗？

不好吃，以后不吃了。

“咔哧咔哧”

林叶：不好吃吗？（疑惑）

“咔哧咔哧”（双重奏）

江月沉：不好吃（嚼嚼嚼）

当时的场景差不多是这样：

江月沉：“我们要走了”

林叶：环顾，凌乱。

林叶：“什么都不带吗？”

江月沉：沉默

忘记这两个是凡人了

江月沉：“你去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吧。”

林叶：找吃的，看见那个吃不起的店，思考，果断出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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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