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3：灰白之寂 第48章 夏邦篇48：我真的爱你

183、

邢辰出院的时候是个晴天。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晴天了？

那天是省厅下来视察的日子，专案组是在孙曜和省厅专家的牵头下成立的，针对张东伟的案子，他们从夏邦抽调了一部分警力，又与滇城市局达成了合作，不日后就要奔赴滇城驻扎。

耿童特意来告诉邢辰这么个消息，没成想却在医院里碰上了不速之客。

他路过医院楼下的时候正好碰见有人推着小车卖蒸饺，于是便停下来买了一笼拿上去，付钱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一扭头却不见人影。

他想过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总觉得看谁都像毒|贩。

于是他在心底自嘲了一下，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医院人多，这个季节流感多发，住院部也总是爆满，耿童去的时候邢辰正在办出院手续，孤单单的人影在缴费窗口前犹豫了半天。

一只温和有力的手随意覆上邢辰肩膀，在邢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离开了，转而拿出了钱夹，抽了张有些旧的银行卡出来递给了缴费窗口里等着的护士。

邢辰愣怔地回头。

耿童道：“办好手续跟我走。”

“啊？”

“之前线人费没结，这次你出院，医药费我付了，就当清账，”耿童把缴费的单子折了起来，“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邢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忽然停下：“我得回病房一趟。”

“怎么了？”

“外套落下了。”

184、

病房里，耿童随意放下手中的蒸饺，看着邢辰收拾东西。

叩叩叩——

“谁？”耿童警觉地往门口看去。

检察院的。

周扬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叫我好找啊，原来你真在这里。”

“你来干什么。”耿童冷冷看着他。

周扬收敛了笑意：“医院你家开的？”

耿童淡然答：“有那实力我当什么警察。”

“那你来做什么。”周扬把刚才耿童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耿童忍住了把周扬拖进厕所揍一顿的冲动，道：“你复读机？”

“是啊，”周扬说，“你第一天认识我？”

耿童：“......”

已经收拾好东西的邢辰目光落在他俩之间来回穿梭，好一会儿才开口：“周检察官，我不是已经排除嫌疑了吗？”

耿童抬眸看向周扬：“宕山事发之后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真找不到证据证明我和邢辰有不正当来往，就该早点死了这条心。”

周扬啧了一声：“哎哎哎，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啊！哦，说起这个我倒是好奇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和邢记者不熟吗，既然不熟，你大白天的不去办案，跑医院来干嘛？”

“那你呢，你大老远从检察院赶来医院又是为了什么？特意来蹲我？”耿童看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呢周大检察官，你们检察院现在出门办事都可以单独行动了？”

周扬不语，眨巴眨巴眼，片刻后，终于是败下阵来：“我不过就是来关心一下宕山案的受害者。”

“前段时间还是嫌疑人，现在就变成受害者了，”耿童不留情面地轻嗤一声，“脸翻得倒是比书还快。”

“我说你少呛我几句能死吗，”周扬扶额，“耿警官，我们干检察工作的没招惹你们公安吧？”

耿童道：“你要是真想和平共处，就少点弯弯绕绕少点杂七杂八的要求，我们一线工作很困难的，非工作时间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周扬拧眉：“你们理论不扎实还有理了？”

“我......”

耿童被他噎了一下。

没说错。

周扬叹息一声，摆摆手：“本来还想跟你说一声毛艳梅的案子可以诉了，那个李芳供述的情况和事实大差不差，法院那边给的开庭日期就在下个月。现在看来你好像不是很想知道后续。”

说着周扬要走。

“等等！”耿童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不能诉！”

周扬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耿童：“你诉还是我诉？我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从法院定下开庭日期的那一刻起，这案子跟你们就没多大关系了，麻烦你不要越界，耿警官。”

耿童咬了咬后槽牙。

一瞬之间李芳这个名字好像成了某种禁忌，所有关于她和她女儿的事顷刻间涌入了耿童的大脑，他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准确来说有一些内情暂时还没到能公开的地步，他只道：“毛艳梅的事查清了，但李芳身上很可能还背着另一起案子，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总之......一旦她上了庭审，后续再查出什么情况的话，要翻案就难了！”

“法院定了开庭日期以后一般不得更改，”周扬皱着眉，“要延期的话，除非你们公安提出补充调查，能够找到新的证人，取得新的证据。”

耿童沉默一会儿。

半晌，他说：“我知道了。”

周扬垂眸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与你无关，”耿童想了想，“如果你再退侦呢？能行吗。”

“最多只能退两次，但案子符合起诉条件的时候我已经移交给法院了，现在你说李芳身上可能还背着别的事，”周扬摇摇头，“除非，你让我见到新的证人，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安排证人上庭审，当庭提出新证据和新供述，这样会比较好操作。”

耿童了然，拍拍他的肩：“谢了。”

185、

周扬走了，走之前还特意问了句：“所以你来医院是为了什么？我去你们队里没看见人，还是重楼告诉我你在医院的。”

耿童淡淡地瞥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周扬默不作声地用余光扫过邢辰，而后往耿童的方向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还想当警察，就离那家伙远点，虽然现在查不出什么，但他之前跟碴子那伙人走得近是事实，你也别为了抓个毒|贩就这么轻易把自己折进去，否则哪天死到临头我只能公事公办。”

耿童没有应声，周扬撂下这句话就兀自离开了。

一直没说话的邢辰终于在此刻开了口：“我收拾好了。”

耿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蒸饺不爱吃？”

“没有，”邢辰也跟着看向医院发的那个大袋子，耿童买来的蒸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衣服的上面，“现在还不饿，我留着，中午再吃。”

“嗯。”耿童言简意赅，没有留给他半分眼神，插着口袋走在前面。

邢辰拎着装衣服的袋子，跟上。

在耿童看不见的地方，他早已经悄悄地把那张写有耿童字迹的便利贴抚平了褶皱，轻轻地放进了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心脏跳动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有些疯了的情意。

他们一路穿梭过了楼下等着叫号的人群，耿童走到停车位上，拉开车门进去了，邢辰把一堆东西甩在后座，自己倒是心安理得地坐进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你想跟我说什么？”狭小的空间内，邢辰问出了声。

耿童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将车开上了主干道：“省厅来人了，针对张东伟的事成立了专案组，局长批了我的出差申请。”

邢辰微微颔首：“这是要彻底对张东伟动刀子了？”

“差不多，所以......”耿童说，“我会和你一起去滇城。到时候还是老规矩，你不许擅自行动，任何事情都必须听我的安排，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没让干的事情，你要是敢动，那就等着秋后算账。”

邢辰嗤笑一声：“知道了。”

而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邢辰轻飘飘地看了耿童一眼。

这个人开车很专心。

终于，在车子驶入一条刚开辟不久的道上时，邢辰冷冷出声：“你说的去滇城，是指现在？”

“嗯，事不宜迟，”耿童简单地说，“专案组的人开完会就马不停蹄去跟滇城警方交接了，未来我们也会一直在滇城驻扎——他们去年刚办了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子，禁毒经验相对来说比较丰富，而且技术条件也比这边更优越，就当学习交流了。”

邢辰：“我和你一起去会不会太惹眼了？”

“不会，其他人统一坐火车去，我开车和他们错开时间，也就一下午的事，到滇城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自己找地方住，等我需要再联系。”耿童说着停顿一下，“这笔钱从我工资里拿，不算线人费，未来你得还给我。”

邢辰刚才还在感动这个小警察真的很会安排，事无巨细，滴水不漏，结果一听耿童后半句，嘴角直接尴尬地抽了抽：“我睡桥洞挺好的。”

耿童眼底划过一抹很淡的笑意。

车子上了高速，耳边的市井就远去了，邢辰靠着车窗昏昏欲睡，却又被一直震动的窗户噪得脑子嗡嗡响，一会儿坐直一会儿蜷缩的，怎么也睡不好。

耿童路过收费站的时候不经意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心底沉了沉。

逼仄安稳的车里，耿童没来由地开口：“之前你问我想没想过结婚，那你呢，你想过吗。”

邢辰原本困得不行，此刻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挠了一下，登时一个激灵：“！”

耿童淡然道：“怎么说你也二十好几了，如果没有夏邦的这一出，是不是早就回首都了？坐在写字楼里，安安稳稳地工作、生活，然后找个姑娘谈一场恋爱？”

“你愧疚了？”邢辰笑了声，“耿童，说实话，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一开始拉我当线人的那个人是你，不把线人的命当命的那个人是你，可到头来唯一一个冒着牺牲风险来宕山地下矿场救我的人是你，救完我又利用我的人是你，现在愧疚的、想让我回首都好好生活的人还是你。”

耿童：“嗯。”

邢辰叹了口气：“后悔也没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喜欢被人踢来踢去，也不需要你来关心，你按时把线人费给我就行。不过至于结婚......”

他短暂地噤声一会儿。

而后他忽然一笑：“我没想过结婚，和你一样。”

“我不打算找女人是因为工作性质太危险，”耿童无奈，“我们不一样。你不愿意做线人了可以随时离开，但我不行，缉毒这件事，警察没有说不的权利。”

邢辰道：“以前或许是，我不想干了就擦擦屁股走人，再也不理你。但现在......”

耿童心无旁骛地开着车，高速路上的车紧紧关着窗，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邢辰说：“我和你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从你单枪匹马炸开地下矿场的那一刻开始，我这个人，只听你的指挥。你就是想赶我走，也得等到我死的那天才行。”

耿童没有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邢辰温和地笑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警官。”

“......”耿童还是沉默，但他心里或许猜中了些许，可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冷静得像是刚才邢辰什么话也没说，又好像他压根没有听懂邢辰的潜台词那样，他只是沉稳地呼吸着，然后哑着嗓子开口，“我说过我会送你回首都的，而且是你活着的时候。”

邢辰爽朗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耿童还想说什么，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示意邢辰帮他看一眼是谁。

邢辰拿起他的手机念出了声：“......一个陌生号码。”

“接。”

耿童担心是单位的人找他有事。

186、

电话接起的一瞬间，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突兀地贯彻了整个空间。

“童哥，我去你队里找你了，他们说，你去了滇城，”那女人哭得让人一阵心疼，“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觉得我老缠着你，所以你才走的......”

邢辰举着电话，眉梢一挑。

耿童皱了皱眉头：“晓晓？”

“童哥，我知道错了，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原来是晓晓，“我们和好吧童哥，我真的很想你——”

耿童淡淡开口：“盛晓南。”

盛晓南的声音又委屈了几分，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流泪：“童哥，你不叫我晓晓了？你不爱我了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你想躲着我，你不肯见我，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可是——”

“你没有错，”耿童道，“是我们根本不合适。我没有和你继续走下去的能力，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去滇城是因为工作调动，和其他事没有任何关系。”

“童哥，我......”盛晓南还想再说什么。

耿童只道：“断了吧，盛晓南。”

然后盛晓南又气又委屈，竟然直接哭着吼了出来：“这是你说的！是你说断的！以后，以后你别后悔！”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盛晓南挂了电话。

邢辰终于放下了耿童的手机，半分讥笑地看着他：“女朋友？”

“前任，”耿童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邢辰说：“你们为什么分开？”

“感情淡了，”耿童道，“还有......可能是真的不合适。她这个人很率性天真，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和平平安安我都给不了，我没有钱，我也没那个能力一边和毒|贩周旋一边保护她，如果她出事了，叔叔阿姨那边我没法交代。”

邢辰眯了眯眼睛：“所以你还是喜欢她的。”

耿童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不喜欢了，所以才会分开。她自己可以独立，也值得更好的结婚对象，不需要时刻被栓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见阎王的男人身边。”

“你个渣男。”邢辰评价道。

耿童嘴角提了提，轻笑一声：“也许吧。”

邢辰的心情突然变得特别好。

因为他发现耿童真的不喜欢那个人，却也是真心为那女孩儿好。

紧接着他又问：“那你以后要是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你要怎么权衡缉毒和爱情？”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耿童轻声道，“大概吧。”

车辆平稳而飞快地在高速路上行驶。

邢辰看着他，说：“如果是我，我会把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那个人锁起来，束缚在一个没有任何外人打扰的角落里，从此以后他的眼里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耿童余光看邢辰一眼：“犯法。”

“太喜欢了，是会使人疯狂的。”邢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向窗外。

他在想，耿童被捆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又想，小警察值得一个安全温暖的环境，应该意气风发地穿着警服站在高处睥睨着一切，而非被捆绑，被束缚。

可惜这些，耿童都不知道。

邢辰对着车窗外的蓝天轻笑一声。

——他不需要知道。

我这标题起得可太好了，一语双关啊一语双关，先悄悄骄傲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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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夏邦篇48：我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