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预审那边还没有问出什么,正巧耿童回来了。
隔着玻璃,耿童抬手示意。
朱若霞心说这阎王爷来得正是时候,于是开了审讯室的门让他进来。
审讯过程中罗兴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我在路上好好地走着,那人跟神经病似的一直跟着我,我还不能躲了?”
“那你平白无故捅他干什么。”耿童坐在审讯室里,冷冷地看着罗兴。
罗兴一时语塞:“他......他找打。”
耿童淡淡道:“他做什么了。”
罗兴闷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审讯室里的空气粘腻而湿冷,耿童就这么无声和嫌疑人对峙着,一旁的朱若霞将在罗兴家中拍摄到的照片摆了上来:“罗兴,案发之前你在好旺酒吧干什么。”
罗兴干巴巴地说:“跟朋友喝、喝酒。”
朱若霞又问:“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叫——”
罗兴话还没说完,耿童便冷笑一声:“撒谎。”
罗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没有!”
“你说你和朋友在酒吧里喝酒,”耿童盯着他,“但在你捅人之后我们的同志第一时间对你进行了酒精检测,你自己也吹过气了,酒精检测结果很正常,你根本就没有喝酒。”
罗兴心虚地低下头去。
耿童:“四十八小时内你吸过毒,玩的是什么?”
“打,打K......”罗兴说。
“被你用刀捅的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耿童继续开口。
罗兴道:“我不认识。”
耿童拧着眉:“那你还捅他?”
“他没事找事!”
“没事找事?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足够让你喝一壶的事吧,”耿童戏谑地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照片,“这些都是在你家拍的,里面的东西你应该不陌生。”
罗兴瞟了一眼。
耿童往座椅的靠背上随意一靠,开口:“老实交代,这五公斤的海洛|因是谁给你的,又要运去哪儿。”
罗兴猛地一抖,显然是害怕了:“我,我不知道!这肯定是人家故意的,有人要嫁祸我!”
“罗兴,你觉得你的话可信吗,”耿童冷声道,伸出五指,“五公斤海洛|因的市场价远远不低于这个数——还有,你知道五公斤在刑法里代表什么吗,超过五十克就会判死刑,你说有人嫁祸你,那个人是嫌钱太多了还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说着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实话!谁给你的东西!”
“我......”
耿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罗兴,年大勇和碴子已经被抓了,你觉得你还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是张东伟!”罗兴果然是个禁不住吓唬的,颤抖地吼道,“是他,他说这两天会有个老板过来拿货,但碴子他们碰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我们只能先撤!本来,本来我也要走的,可张哥说那老板是个很重要的大人物,所、所以就让我留下来,等交易完成之后会有人接应我的!”
耿童淡淡地瞥他一眼:“张东伟让你守着这箱海洛|因?”
罗兴猛地点头。
一旁的朱若霞清了清嗓子提醒耿童,耿童这才坐了回去,道:“那家伙给你多少钱?”
“十万,还,还没打过来。”罗兴说。
“既然他让你留在这里守着,那你为什么要买火车票?你不是还要等着交易么,”耿童说,“你把海洛|因藏在行李箱夹层里,准备明天一早就混上火车去滇城,这跟你说的张东伟让你留下来交易可不一样。”
罗兴双目赤红,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那个老板......给的交易地点是火车上。”
耿童了然,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材料,又道:“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为什么非要对一个路人下手,把自己弄进局子里。这种时候你不该更加谨慎吗,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捅的那个人和你压根就不认识。”
罗兴嘴唇翕动,恨意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浮现在了脸上。
罗兴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人,自找的!我在好旺酒吧看见他很多次了,每回他都装作路过,一开始我没在意,直到他拿摄像机拍照忘记关闪光灯!”
“他拍了什么。”朱若霞开口问。
“他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罗兴阴险一笑,“警官,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秘密被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其他人看见我们在干什么,都会害怕地躲远,有多远走多远,但他偏不,他一直在蹲我,而且不止蹲了一次——今天是第三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大概是邢辰拍到了罗兴聚众吸|毒的画面吧。
耿童在心底骂了一句。
朱若霞:“所以你就找了他的麻烦?”
“我没有,我本来是打算等交易完成之后再算他的账,但是从好旺酒吧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他还跟着,”罗兴攥着拳,“我只不过是想找他谈谈,想给他点钱让他把照片删了,这样对谁都好,但这小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呵,他不肯删照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耿童淡淡开口:“按照你们原先的计划,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件事,你们具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进行交易。”
罗兴认了栽,颓丧地说:“明天上午,火车车厢上会有一个穿黑色夹克的北方仔过来找我,张哥说那人脸上有道疤,很好认。但那位老板没说他具体在哪节车厢,张哥的意思是我不用动,乖乖坐着等人来就行。”
“对方叫什么?”
“王谬,我们都管他喊安杰哥。”
172、
审讯告一段落,耿童站在会议室的小黑板前,拧眉盯着眼前的一张张照片,照片与照片之间用粉笔画着粗细不一的线条,分别被连接起来,指向不同的线索和调查方向。
他更倾向于张东伟来这么一出是为了甩掉罗兴,从罗兴的话中来看张东伟确实是有意让罗兴留下来,可是......
五公斤海洛|因的能够带来的利润太大了,他不觉得张东伟能这么爽快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罗兴手里,罗兴是个禁不住吓的人,一旦事情败露,分分钟就会把张东伟卖了。
而且罗兴也的确出卖了张东伟。
那张东伟为什么还要用他?那个所谓的北方的老板如此重要,张东伟要是真的重视,就该自己亲自接待,而不是让一个可有可无的罗兴来代替。
事情又偏偏发生在警方正全力追捕张东伟的关键时期,未免太过巧合。
耿童视线落在张东伟的通缉照上。
一个被抓住后百分之九十可能被判死刑的重要通缉犯在顶着全国各地警方的压力下还能这么游走自如,根本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让一个罗兴坏了自己的好事,分明知道罗兴百分百会出卖自己,却偏偏让这么个定时炸弹留在警方这边,不像是张东伟的作风。
耿童闭上眼,想着如果自己是张东伟,最好的方法是把罗兴杀了,或者带罗兴一起逃,至少让罗兴在眼皮子底下。
他这么想着,忽然顿住了。
也许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就像邢辰在医院里说的那番话一样。
医院里,邢辰让自己快点去抓人。
当时他以为邢辰说的是罗兴。
现在看来,邢辰让抓的,应该是张东伟才对。
罗兴是张东伟的障眼法,在警方的目光放在罗兴身上的那一刻起,张东伟就能趁机继续转移阵地,等警方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张东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173、
想到这里,耿童当机立断,快步离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转而进了办公区,随便指了两个人:“重楼,之前让你联系滇城警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打印机嗡嗡作响,解重楼取出打印出来的文件,道:“那边答应得很快,说是已经开始布网了,现在滇城全城的主要道路都设了卡口,张东伟要是真想跑,一旦冲卡就会被他们的人扣住,火车站和机场也打过招呼了,内网的通缉令也下发到了各单位。”
耿童稍稍放了些心,看解重楼一眼,问:“这是什么?”
“噢,我替你找过孙老头了,”解重楼道,“手续我弄好了,只差签字。但孙老头说他还得跟上头通个气儿。”
耿童抿抿唇:“上头?”
解重楼:“我知道你不想让案子过太多人的手,但这件事如果没有省厅背书,以后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你,孙老头眼看着快升了,哪有那心思给你做担保,不把你这种爱钻牛角尖的人架空就不错了,跟我犟有什么用?”
耿童按在桌沿的手紧了些力度,却也只是淡淡一点头:“谢了啊。不过......背书可以,插手不允许,要么案子封起来谁都别查,要么只准我们的人动。”
“知道了,到时候说一声,”解重楼把文件整了整,又道,“见过李鸢了?”
“还没有,”耿童说,“李鸢的事我想先放放。”
解重楼闻言看一眼表,啧了一声:“什么意思?”
耿童将审讯笔录递给他:“罗兴在审讯的时候提到了原定在明天上午的交易,交易地点在火车车厢里,对方据说是个北方人,脸上有疤,外号安杰,本名叫王谬,你先查查他的身份信息有没有联网,然后找个得力的,代替罗兴去交易,见到人之后直接铐回来。”
“行,”解重楼翻阅着手中的笔录,“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场交易像是假的。”
耿童抬眸。
解重楼道:“张东伟不会蠢到让罗兴占便宜,交易如果真的很重要,他多半会自己出面,罗兴留在这儿,八成是为了给他逃跑争取时间。”
耿童忽然抖着肩膀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解重楼的背,揽着他,眼尾的弧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放松:“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场交易还是得去,真真假假,总要验了才行。”
“我一会儿就安排,”解重楼合上笔录,侧眸看向他,“对了,你让送检的那批从罗兴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已经交给物证了,今晚他们加班,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结果。”
耿童了然。
他道:“没事。”
解重楼叹了口气:“快过年了,小偷小摸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警力调配不过来,咱们已经算好了,隔壁刑侦才是真的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耿童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淡淡地看着他:“想辞职啊。”
“调我去后勤管档案呗,”解重楼摸了根烟点燃,半开玩笑地说,“太累了,哥。”
“医生说三七情况稳定下来了,”耿童道,“有空我和你一起去看他,你往后打申请我尽量帮你批,孙局那边我来解释,就当是我欠他的人情,白占用你这么些年,也该让你抽出时间来好好陪陪家人。”
解重楼眼尾红了:“队长,你会看不起我吗。”
耿童温和一笑:“你就是改行当保安看大门了,也还是我下铺的兄弟。”
解重楼深吸一口气,道:“哥,谢谢你。”
他低声,继续说:“这么些年了,你还是和大学时候一样照顾我。其实......不管以后我去哪儿,我都是你的战友,你和三七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家人。”
耿童嗯了一声。
他们是永远的战友,是刻进血脉里的家人。
所以吵架的时候是真的恨,真的生气,因为不分彼此,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骂得才格外厉害,回头又是一阵心疼和担忧,劲儿过了却也还是三天两头约饭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