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66章 chapter66

省厅的调查组现在进驻市局刑侦队，特案组虽然有办案的实权，却事事都要在调查组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初爻出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但也只是告知了单位里的同事，方便工作交接。

他有分寸，这消息不该让那些郭彪之辈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可偏偏就是在他秘密出院后没几个小时，在家中收拾东西准备回归岗位的时候，却被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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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事。

初爻是佩石接出院的，由于刚醒没一天就非得出院，现在还受不了风，佩石开的是邻居的车，绕了个远路送初爻回家。

这段时间天气忽冷忽热，刚下了点小雨，还没有要停的架势，只是这点雨也用不着打伞，但佩石轻车熟路地把面包车停在初爻家所在的老巷路口后还是从扶手箱里拿出一把折叠伞，下车之后绕到后座开门。

他把折叠伞轻轻撑开，挡在车门旁边，伸手过去挽住初爻胳膊：“慢点。”

初爻失笑，出院确实操之过急了，可他要是晚一点出院，这案子就要晚一天办下去，心里总是堵得慌。

“打什么伞，就这点雨？”初爻看他一眼，“嘶……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了？”

佩石抬眸看一眼这把印着粉色佩奇的卡通小伞，尴尬道：“安，安晴送的。”

“哟，”初爻调侃一句，“成了？”

“没成！”佩石耳根一红，“就，就是互相试探，互相试探而已……她肯定觉得我很窝囊，要房子没房子，要车子没车子，上头有父母，下面还有个拖油瓶妹妹，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初爻和他并肩走在小巷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佩石看初爻一眼，低声道：“我就是刑侦队的一个炮灰，连个人荣誉都没拿过，她怎么能看得上我，要喜欢……肯定也是喜欢师父这种履历写满档案的，或者江汜那样，一看就学识渊博的。”

初爻不语，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拍了拍石头的肩：“就到这吧，你先回局里，我洗个澡就过去。”

末了，他忽然多了一句嘴：“这几天怎么没见贺加？”

“不知道，”佩石摇摇头，“他不是在外组吗，最近手头派了个案子，一直跟江汜忙活呢。怎么了？”

初爻抿抿唇，笑道：“没事，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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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佩石这种没背景没资历的年轻人来说，如果不想躺平摆烂，那么升官发财的最佳选择除了到处现眼立功抢功，还有一条路就是多多结交系统里的朋友，但初爻清楚他不是那样的性格。

不然当年初爻也不会选佩石当徒弟。

他喜欢的就是佩石那一份踏实和认真，虽然说蠢是蠢了点，可太聪明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天大的好事，相比较贺加喜欢闷头搞技术，佩石的优点似乎被埋没得什么也不剩，但当年的初爻挑来选去只留下了佩石。

贺加原本是隔壁技术大队网络信息部的，后来凭本事进的特案组，性格本本分分，初爻挑徒弟的时候贺加一直跃跃欲试，虽说一开始没选中他，但日子久了初爻也认可了，没有过拜师茶那一关，那声师父却还是叫得很顺口，初爻也没说不让贺加叫师父。

如果硬说初爻在这两个之间更偏爱谁，可能是佩石吧。

这个东西得看眼缘，初爻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咸淡，更何况是系统内，再怎么样一张白纸的人呆久了多少也会带点人情世故，哪怕是初爻这种不把排场放心上的人，听了别人磨耳根子也会心软，自然就跟谁关系好一些。

就比如出院这个事，初爻从睁开眼睛第一秒到现在，连贺加的一面都没见到，反而是佩石跑前跑后得让初爻都觉得有点心虚了。

老实、爱忙活、懂世故又不世故，这才是初爻当时选了佩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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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还在下，初爻站在屋檐下拿出钥匙开门，老旧的铁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被他重重关上。

家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家具落了点灰，他没管那么多，将冲锋衣外套脱了随意丢在床边，解了两颗衬衫扣子，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开衣柜拿了条毛巾准备洗澡。

砰砰砰——

就在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初爻呼了口气，拿着毛巾去开门。

老式铁门没有猫眼，他也没把门全部拉开，只是隔着一扇门问了句：“谁？”

对方沉默不语。

再然后他拧上门锁不准备搭理，刚要离开的时候，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上一次急促一些。

初爻皱了皱眉，顿时没了脾气，索性直接往外猛地一拧，门呼啦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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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个人被门推得踉跄一步，手中的东西应声落在地上。

“沈淮？”初爻轻笑一声，暗道果然是他，“你还有脸过来，想自首了？”

对方没有说话，眼神有些放空，礼貌性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漫天毛毛细雨里，那身浅黑色的衬衫上沾染了许多来自天空的毛茸茸，然后他抿了抿唇，只轻轻开口。

“初爻。”

初爻没有说话。

“哥。”

那一声哥没有下文，却将初爻的思绪唤回了几个月前的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沈淮求着初爻以家人的身份可怜可怜自己，当时的初爻第一次心软。

不得不说侧写师真的很善于利用人性最大的弱点，他清楚地知道初爻的软肋在哪儿，所以每一次都往最痛处戳，家人的意义无论是对于初爻还是对于沈淮都很重要，沈淮一次的做小伏底换来了初爻最疼也最无奈的容忍。

也许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路人呢，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同事的一句“家人”就脑子一热想着要跟同事发展别的关系，这要是换了别人，大概会翻个白眼，甩下一句“莫名其妙”就走，没有谁会跟初爻一样心软，这一心软就给了沈淮布下天罗地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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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再次重新打量沈淮。

他的眼睛看不见，那双天生就多情妩媚的眸子没有聚焦的中心点，也不见原来动人勾魂的晶莹。

但是看上去很难过。

他在难过。

初爻只读到这一个信息，于是目光掠过空无一人的老巷，暗暗磨了磨后槽牙，道：“你来干什么。”

“我……”

“真瞎了？”初爻看他一眼，最终还是弯下腰将掉在家门口的那根盲杖捡起来，想还给沈淮，而下一秒往前伸的手微微一滞，转而还是将盲杖拿在了自己手里，换了右手攥住沈淮的手腕。

他很用力地攥着，堪称有些粗鲁地一把将人拽进了屋，被拽着的人踉跄几步，倒也安安分分，身后老旧的铁门同一时间哐地合上。

初爻将他拽进屋之后就没管他，毛巾连同盲杖一起丢在床上。

“沈淮，你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什么吗。”初爻冷冷开口。

沈淮没回答，初爻自顾自嗤笑一声：“行走的三等功。”

沈淮沉默一会儿，弯着唇角笑了。

初爻：“郭彪要杀我，这件事你是知情的。”

“嗯。”

“所以呢，既然已经站在警方的对立面了，又为什么巴巴地凑上来冒着被带回去兴师问罪的风险把消息透露给石头，”初爻站着，点了根烟，“你这么做，我怀疑你的动机。你是不是知道我会以自己为诱饵故意被郭彪带走，好让局里的人把郭彪一流一网打尽？或者说，你明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这么做，你也知道郭彪是玩儿真的，所以想借郭彪的手除掉我？”

沈淮轻轻开口：“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今天就已经在东南亚了。”

而不是出现在你家里。

初爻随手将烟灰抖在一旁储物柜上的烟灰缸里，道：“沈淮，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能说。”

“即使是我死？”初爻轻笑一声，被烟呛得咳嗽一阵，又道，“你想做的这件事，必须牺牲掉一个人，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是吗。”

沈淮又沉默下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初爻的话没错。沈淮接近特案组的初衷就是为了做一件事，而被他套路的这个人不是初爻也会是别人，要么他不打感情牌，顶多用点别的手段来做这件事，只不过初爻是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初爻当初真的有那么在乎过自己。

也没有想到自己假戏真做，反而沦陷了。

甚至，在那枚早早布下的定时炸弹即将爆炸的时候，沈淮用了三秒钟思考，然后毫不犹豫地自食恶果，用一双眼睛换了初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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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初爻的语气冰冷，是一种近乎命令式的语气。

“初爻，”沈淮终于开口，“我跟你走。”

初爻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他愣了愣。

紧接着沈淮双手手腕并拢，往前方的空气里伸出去，声音带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哽咽：“三等功。”

“你疯了！”初爻吼道。

沈淮苍白地笑了笑，任由自己双手手腕被初爻死死攥住，眼尾闪过一丝晶莹，一滴眼泪顺着颧骨轻轻滑落下来，啪嗒落在初爻衬衣的袖口，晕染开：“初爻，你记住了。”

沈淮道：“你记住了……我和你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但是……”

“算我再求你一次，”沈淮既像是哀求又像是要挟，眼泪却不断往下掉，“带我走吧，带我走。”

他的那一句“带我走”就像是亲自给自己下了最后的审判。

初爻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被气笑了，攥着他的手一把拉过来，钳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空洞无神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怒吼：“沈老师，你到底是哪边的！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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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以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被禁锢着。

他笑容越来越苍白，最后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说道：“初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手上会注定沾上一些人的鲜血。”

“所以你就利用我？”

沈淮疯了似地笑出声，而后收敛了情绪：“我是利用了你。可是初爻，我不想你真的死了。”

初爻松了松手中的力道，长久地沉默下来。

沈淮忽而轻笑：“其实啊，有些事情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你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就一直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边出现叛徒吗。”

“就算有叛徒，那也只能是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初爻骂道。

“我吃里爬外？”沈淮摇摇头，“你怕不是忘了，今天我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你家门口上赶着堵你。如果我是黑警，那躲在暗处里时时刻刻想要取你性命的那个人又算什么？”

初爻愣了愣。

沈淮：“初警官啊初警官，你这个人大概永远也学不会一件事，那就是看人下菜碟。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活该住在这连个监控都安不起的老胡同里。不过那也没事，初警官清高，初警官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时时刻刻把正义的天平放在肚子里——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想往上爬的人。”

“你什么意思。”初爻严肃下来。

“我说，你们内部有问题，”沈淮说，“你出院的消息，‘那边’的人一早就知道了，我给石头透露信息的事情，也一早就有人——”

话没说完，初爻猛地拽过他的衣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沈淮脖子一紧，连连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却笑着：“我说，你与其花时间花精力在这里确认我是不是叛徒，还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你们那个已经快变成土匪窝的特案组里。那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从‘那边’听说，他们在你们的老家安排了一个听话的眼线。”

初爻彻底怒了，气息起起伏伏。

沈淮别过脸去：“我也暴露了。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听我的，把我铐回你们的土匪窝，该审审该关关……放心，你到时候会得到你想要的消息的。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点，有的时候，别那么容易傻乎乎地相信别人。”

初爻蹙额，思索一阵后撒开手。

沈淮终于得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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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初爻冷静地拨通了秦晏的电话。

“什么事？”那边传来秦晏略显疲惫的嗓音。

初爻淡然道：“我抓到沈淮了，不，是他主动投案。”

“你说什么！”

“秦支，”初爻开口，“麻烦您帮我告诉调查组的领导们一声，我想亲自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