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51章 chapter51

一路上初爻都在想为什么杨五要饶黄浩一命，只砍断了手臂却没有下死手，而且还替黄浩安顿了家人——比如安排韦四凤去美国。

杨氏集团和华宝医疗不对付，纵然杨五绑架了章润，又为了让整件事情看起来像是章天成先对黄浩报复在先而绑走了黄浩而导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大戏，也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黄浩牺牲那么多。

一百来万不是小数目。

从贺加带来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绑匪很有可能就是杨氏集团的人，但杨氏集团有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普通老百姓而大费周章帮韦四凤出国吗。

又为什么非安排她出国不可？

是因为那起诉讼？还是因为……

初爻坐在副驾驶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为什么一定要替黄浩安顿家人？”沈淮轻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初队长，你不懂资本家。”

初爻侧眸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沈淮语气轻松：“你知道乐不思蜀吧。”

“嗯。”

“三国时期，蜀国被魏所灭，刘禅投降后被魏王封为安乐公，但当时的魏王并没有实权，掌管大权的官员是司马昭，”沈淮语气平静，“司马昭在一起宴会中给刘禅安排了蜀地歌舞，刘禅因此想起自己的家乡，心中无限难过。但他却对司马昭说，‘此间乐，不思蜀’——初队长，你猜刘禅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爻抿抿唇：“沈老师，你是想告诉我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是想要通过支开韦四凤而安抚黄浩吗。对于随时有可能会被报复的韦四凤来说离开国内是她最好的选择，那个人替黄浩安顿家人，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操控了韦四凤，只要黄浩乖乖听话，韦四凤和孩子就会绝对安全，是吗。”

“初队长聪明。”

“但是为什么，”初爻反问，“杨氏集团既然是整起绑架案的幕后黑手，又为什么在绑了黄浩之后还要多此一举去安抚他的家人？”

沈淮把车停在医院楼下，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你说为什么？如果你是绑架犯，你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杀死谁，也并不是要钱，这时候你为了把章润的事情做大而不得不牵连了其他的无辜者，你的第一反应是安顿无辜者的家人顺便操控这个无辜的棋子，还是全部赶尽杀绝？”

初爻深深地看他一眼。

沈淮自顾自往下说：“当然是前者，既做了人情，又能彻底让黄浩替绑匪办事，还能解决他们家缺钱的问题，又能达到制造大新闻的目的，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沈老师，”初爻跟着打开车门下车，风吹在他的脸上，“你……”

“不过我又不是绑匪，”沈淮理了理袖口，珍珠袖口在路灯昏黄的光下显得很有质感，“我只是推测。”

.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味和酒精味掺杂在一起，黄浩躺在床上，一侧手臂只剩下肩膀，被纱布包裹，有些放空地躺着。

沈淮抽出病床旁边的椅子坐在一边。

初爻目不斜视，淡然开口：“黄浩。”

黄浩看他一眼。

他开门见山：“你老婆今晚去美国，你知道吗。”

黄浩先是一点一点侧着头往初爻的方向看，然后才微微翕动嘴唇，最后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初爻又道：“之前派出所给你做的笔录我已经看完了，那些重复的老掉牙问题我懒得再问，今天来找你具体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明白吧。”

黄浩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肩侧的纱布上：“回不去了。”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家里以前的负债至少在一百万以上，”初爻说，“但就在昨天，有人已经替你还了所有欠款和高利贷，放贷的人莫名其妙在家中自杀了。”

“我听不懂。”黄浩说。

初爻：“听不懂？不要紧，零口供的案子我们也不是没有办过。杨五替你把欠款和高利贷还完了，又帮你安顿老婆孩子，你应该挺满足的吧。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一个眼也不眨就把你手臂砍下来的人。”

黄浩呼吸一滞，眼中的情绪由放空转而变为震惊。

初爻轻笑：“很惊讶？惊讶警察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知道你和杨五的那些猫腻？”

“我……”

“杨五为什么帮你？”初爻质问，“他绑走章润，你为了配合他，与他一起演了一出网约车司机被章天成寻仇的戏码，误导大众认为黄浩的手臂就是章天成报复的结果。甚至差一点骗过了警察……让我们以为章润被绑就是因为韦四凤当年的诉讼和高利贷。他犯了法，你也跑不掉。你俩够坐穿牢底了吧。”

黄浩直勾勾看着初爻：“不是的，我——”

初爻：“或者说，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家人的安危和事情一旦败露后你的家人要面临着怎样的下半辈子，只是因为他承诺帮你们家还款？”

黄浩拼命摇头。

“你现在这么嘴硬，”初爻唇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来，“是因为早就有人替你安顿好老婆孩子了，是吗。”

黄浩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初爻：“想问我怎么知道？”

说罢，他笑笑：“我是刑警。”

.

不知道这样焦灼的气氛持续了多久，黄浩终于败下阵来。

“那看来我们的侦查思路没出错，你家的事早有人给你撑着腰了，不过……”初爻刻意顿了一下，“你和杨东无亲无故，他为什么非帮你还贷不可？甚至还安排你老婆孩子出国躲风头？”

初爻继续说：“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吗。但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被警察发现唯一的结局只有坐牢，别说你也是受害人，就单凭你帮他一起演戏绑架章润这一点，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黄浩忽然喊起来，“我也是受害人！”

初爻：“你是受害人？既然你是受害人，又为什么要配合杨五？”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黄浩：“我……我只是太缺钱了，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这就是你配合杨五一起绑架章润的理由吗，”初爻嗤笑，“甚至还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不过你想过没有，杨五真的会留你们一条命？你老婆马上就要登机了，登机之后她去了国外，她和孩子的前途命运可都攥在杨五手里。”

黄浩终于慌了：“那，那怎么办！”

初爻不多言，只问：“机票谁定的。”

“我。”

“撒谎。”初爻说。

.

初爻：“是杨五给你定的吧。”

黄浩深深吸气。

“他为什么要送你的老婆孩子去国外？你确定一个集团的贵公子能帮你到这种程度？”初爻淡然道，“你明明是他的帮凶，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却在他眼里这么重要，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黄浩被问住了。

初爻：“是因为你有家人，家人就是你最大的牵绊。不过杨五很聪明，也很谨慎，他把你的老婆孩子都送去国外，表面上是帮你照顾家属，实际上是对你和你家人的操控与监视，直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吗？一旦你有了别的心思，或者说哪天他不需要你替他隐瞒绑架章润的事了，他完全可以分分钟抛弃你们。”

更何况，杨五布这一盘棋，原本就没打算向警方隐瞒什么。

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露出破绽来吸引着警方的视线。

直到这时候黄浩才反应过来自己给别人做了嫁衣，还要替人背黑锅。

偌大的医院病房陡然陷入一片寂静中，只剩下黄浩若有若无的呼气声。

叮咚——

初爻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平静地坐在椅子里，拿出手机轻轻瞥了一眼，难掩眼角的笑意。

黄浩不安地咽着口水。

“黄浩，”初爻淡淡地说，“东方化工厂，人的直觉判断会出问题，但是法医和痕检的鉴定报告永远都不会出错。你的指纹残留在那辆黑色大众朗逸的方向盘上，副驾驶的把手上有杨五的指纹，同样，我们还在车后座上找到了章润的毛发——你，或者说杨五，一起谋划了整起绑架案。”

黄浩彻底怔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

初爻：“你在这起绑架案里担任着怎样的角色。”

他机械地说：“杨五让我当他的司机……不会的，他说了他会善后的……”

“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初爻问。

“杨五说他听说过当年美容院的案子，也打听过我家的情况，他说他会帮我们，但是向我提了一个要求，”黄浩断断续续地说，神色空洞，“我家在网络上发布过求捐款的帖子，这些年也一直坚持到处上访讨公道，但美容院老板跑了，根本没办法……杨五说他可以帮我，他是华宝医疗对家公司的人，他说，我只需要帮他开车就行，然后跟他一起演一出戏，推锅给章天成。”

果然没错。

杨东提前和黄浩取得了联系，以还贷为诱饵让黄浩上钩，章润的事办妥了后还嫌风浪不够大，与黄浩约定了更高的“报酬”，砍断黄浩一条手臂，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送去了刑侦队，一边引起警方注意一边在社会上制造大新闻……

.

初爻站起身，一把推开医院病房的窗户，让外面的风吹了进来。

他在窗边踱步，目光停留在黄浩身上。

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而沈淮也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十二小时。”

初爻：“什么？”

沈淮淡淡一笑：“我说，距离绑匪撕票的时间，还剩下十二个小时。初队长，尽快回去开部署会吧。”

绑匪要的不是章润的命，也不是八百万赎金，而是社会的轰动！甚至精准地计算出了警察破案的时间，从开口要价八百万赎金到现在，正好过去两天半！

也就是说，现在警察还剩下十二小时。

这就是杨五要玩的绑匪游戏。

.

初爻凝视黄浩，片刻后，缓缓开口：“告诉我章润在哪里。”

“南边的烟、烟花厂。”

.

华灯初上，警车一路嘶鸣，初爻带着特案组的人在自己的办公室聚头。

秦晏是两分钟后到的，来的时候顺手将保温杯放在初爻桌上：“确定是在南边的烟花厂？”

初爻起身，将座位让给秦晏：“技术部门已经确定经纬度了。”

“嗯，”秦晏简单点头，“之前痕检和法医的报告拿来我看看。”

初爻顺手将文件袋递过去。

“指纹，毛发，车轮上两处分别属于化工厂和烟花厂附近的泥土……”秦晏匆匆扫了几眼，“你不觉得太过古怪了吗？找了这么久的线索，这条证据链随着那辆朗逸的出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全了？”

初爻颔首：“我怀疑过。但绑匪是认真的。如果真像推测的那样，十二小时后他就要撕票，他对于我们警察破案的时间未免拿捏得太准了，十二小时正好够我们开部署会调用警力。”

“那你打算怎么做？”秦晏抬眼看向他。

“立刻行动，”初爻说，“特案组的人分为两个行动小组，一组跟我突入，二组留在外围，嫌疑人既然有心布下这个局，他肯定更愿意留在粤东观看这个‘游戏’，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需要特警支队的兄弟配合我们对各处道路进行设卡，防止嫌疑人突然离开，顺便留出一部分特警防爆力量跟二组一起呆在外围防止突变。”

说罢，他又看了众人一眼，道：“石头带二组，我带一组，安晴看家，胖子去跟特警。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解救人质，次要任务是对嫌疑人进行就地抓捕，但目前还没有锁定嫌疑人位置，如果期间嫌疑人再把电话打给警察，就由沈老师和谈判专家小组一起进行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