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134章 chapter134

孟霜皱着眉有那么一会儿了，她在视线在室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初爻身上：“但是他带走了刘慧，就算是为了抓杨志培，也不能采取这种危害其他无辜群众生命安全的方法。况且——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沈淮的心究竟还在不在这里，以这些天他的表现来看，他反水的可能性很大。”

一直没开口的花韬这下终于找到了组织：“不论他之前是不是跟吕局和秦晏走过流程，他的行为都已经大大地超出了卧底权力的使用范畴。”

而后花韬又看向吕祥林：“拐走刘慧，这件事他跟你汇报过吗。”

吕祥林不语，秦晏淡然道：“卧底有优先权。”

花韬说：“你的意思是他这一次的行动压根就没有相关文件兜着，那这么看来沈淮拐走刘慧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抓杨志培都难说。”

情报中心，初爻直觉事情不对。

抛开沈淮是卧底的事情不谈，他绑走刘东亮女儿是为了逼刘东亮出来自首，但明明在这之前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所有的事情都在原本的故事线上有序进行，沈淮为什么非要弄这么一出把引线点燃呢？

他盯着情报中心监控室里满墙密密麻麻的画面，自刚才捕捉到沈淮牵着刘慧的手离开之后城市道路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监控探头拍到过沈淮。

只要沈淮愿意，甚至可以完美地隐瞒自己带走刘慧的事实。

但现在却露出破绽了，还是那么大大方方地暴露在监控中。

能够说得通的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淮故意想让大家知道刘慧是被自己带走的。想到这里，初爻微微抬眸：“刘慧现在应该没有出事。”

孟霜：“你说什么？”

“我了解沈老师的为人，”初爻镇定地说，“他不会对孩子下手。”

花韬：“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心会不会变？”

初爻眸光微凝：“你们也说了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把刘东亮拉过来，现在刘东亮已经上门自首了，他的预判没有错。既然他在杨氏集团那个狼窝里周旋了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杨志培手里都攥着什么关于刘东亮的把柄，带走刘慧的事杨志培十有**是知道的，杨志培的目的是让刘东亮闭嘴……”

他微微一顿，声音重了些：“那么沈淮的目的则是将计就计，让刘东亮敞开了肚皮说。毕竟刘东亮只有刘慧一个女儿，林超生愿意为了等林瑾儿的案子翻案而忍气吞声整整八年，是因为林超生一个普通人压根就没能力和资本叫嚣，但刘东亮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一个官场老油条，女儿被带走只能意味着杨志培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本人，他可惜命得很呢。”

花韬：“但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沈淮把刘慧带去了哪里——”

初爻道：“不用找刘慧。”

“那你想怎么样？”花韬看他一眼，“刘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作为办案民警没有第一时间找孩子，得负重大责任！”

初爻冷笑一声：“好，我立军令状。”

花韬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欲言又止：“你！”

“我相信沈淮，而且我可以用我的职业生涯担保刘慧绝对不会遇到危险，”初爻双手撑在台面上，满墙监控画面发出的幽光轻轻扫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棱角，“如果刘慧出事，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和惩罚。”

“真是胡闹！”孟霜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初爻看一眼众人，而后目光落在小六身上：“小六，去审讯室把刘东亮找来。”

小六愣了愣，立马道：“是！”

她赶紧开门冲出去，在长长的走廊上一路小跑。

.

初爻之所以在这件事上破天荒相信沈淮一次，是因为联想到了章润的案子，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从前想不明白的种种彷佛就在他看见监控中沈淮带走刘慧的一瞬间变得清晰透明了起来。

当初章润被绑架的时候初爻亲手把那孩子从烟花厂里抱出来。

他从前也接过绑架案，被绑架的孩子无一例外几乎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身上脏得像是刚从难民营出来，如果是被绑匪困了很久，多日水米不进，基本上都会出现低血糖、贫血、营养不良等症状，身上甚至会出现多处被虐待后的伤痕。

更糟糕一点的被打断手脚，或者干脆就直接没命了。

但章润被找到的时候，手脚哪怕被束缚却也没出现明显外伤，脸蛋白白净净的，只是受了点惊吓，后续的检查结果也还乐观，如果不说是被绑架，谁能看出来这孩子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简直就像是去谁家玩过之后不小心迷路而已，能看出来所谓的绑匪其实根本就没虐待过他，甚至好吃好喝地照顾。

从前初爻觉得这场闹剧是杨氏集团针对华宝医疗弄出来的商战戏码，但现在他换了一种思路。

是沈淮干的，而且是一边迎合杨志培命令一边反过来算计杨志培把事情越闹越大的结果。

差不多类似的情况再次上演，章润和刘慧都是心甘情愿跟人家走的，章润可能认识沈淮所以毫无防备，刘慧或许真是被沈淮哄走的，但不见得能遭多大罪。眼下最要紧的事不是去把刘慧找出来，而是让刘东亮把一切有关杨志培的东西都吐出来，这才是沈老师谋划这一切的目的。

不多时，刘东亮戴着手铐被小六和另一个警员架进来，脸色苍白，仿佛到了死期。

.

情报中心里，初爻把刘东亮扣在桌后铁制的椅子里，挂上椅子旁边防止逃跑的锁。

他冷冷地看着刘东亮：“既然今天是来自首的，那我也长话短说——关于杨志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刘东亮瑟缩地看着他：“我，我女儿……”

“你女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初爻双手撑着桌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张似五花肉般皱巴巴的老脸，“说吧，到底知道多少。”

“我，我知道，我知道杨志培贿、贿赂官员，不、不止是我，还有，还有乾刚！对，乾刚！”刘东亮紧张地连话都快说不清了，“他们沆瀣一气，上下串通，当年胜田路根本就不在改建规划区域里，是……是杨志培！林瑾儿的案子上新闻之后他花了不少钱买通媒体把热度压下去，然后，然后找到了我！他让我糊弄糊弄家属，我说我真没办法糊弄，家属闹得太凶了……”

一旁的孟霜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后来你就去找了规划局的乾刚？”

刘东亮连连点头，额头上全是汗珠：“我说我搞不定家属，他就让我去规划局找乾刚，说只要报他的名字就可以了。我、我找到乾刚之后，乾刚让我回去带动周边群众一起请愿把胜田路化进改建区，他就好在拆迁款上做手脚，用比其他居民高出好几倍的款项堵住林超生的嘴……”

初爻：“明德街的群众跟胜田路隔着八竿子远，为胜田路的人谋福利，他们能答应你？”

刘东亮声音愈发颤抖了：“一开始不答应的，后来我挨家挨户做通他们的思、思想工作，所以——”

孟霜嗤笑一声：“威逼还是利诱啊？”

刘东亮无法反驳：“我，我……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初爻沉思半秒，忽道：“乾刚当时只是个处长，拆迁款批下来了也是各个居民有各个居民该拿的部分，林超生不可能拿到比其他人多好几倍的钱，多出来的那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杨志培自己私下给了乾刚很大一笔让他去堵林超生的嘴，但是乾刚根本就没有全拿出去，只是把其中的三分之一掺在拆迁款里，剩下的三分之二被他一个人独吞了，”刘东亮着急忙慌地说，“办这事儿的时候说好分一半给我，但乾刚根本就是个不讲信用的狮子…..”

初爻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

孟霜道：“乾刚现在已经走了，你知道吗。”

刘东亮喃喃：“走，走了……”

初爻补了一句：“人去楼空。”

半晌后，方才一直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刘东亮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大喊道：“他们一定是带着家当出国了！”

.

“出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诧异。

初爻微微蹙额：“如果从昨天夜里开始逃，再到今天晚上，出国不是不可能。但是目前粤东所有的机场和火车站乃至于汽车站、港口和各个高速收费站都没有传来消息……”

秦晏盯紧了刘东亮：“你把话说清楚！”

刘东亮瞬间被吓得当场飙泪：“我我我我我，我知道的都说了！乾刚和杨志培一早就密谋好说要跑，毕、毕秀刚就是被他们逼死的！他们原本计划毕秀刚一死马上就走，但郝旭被抓了，他们知道郝旭肯定禁不住吓，但又不能在风声紧的时候那么大张旗鼓地走，所以才按兵不动一直到现在！”

他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说：“现在是不跑不行了！但杨志培那个贱人用完我就想一脚踹开，还想弄死我全家啊！”

“他们一开始计划逃跑的路线有跟你说过吗。”初爻冷静道。

“本来说，说要从港口，坐货轮走，货轮不能上客，但他们有自己的船，港口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自己人，具、具体在哪个港口，我也不知道啊——”

刘东亮话音刚落，初爻变立刻直起身吩咐下去。

初爻怒道：“查！每一个港口都不要放过！”

.

情报中心内气氛胶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六忽然拉拉初爻的袖子：“初队，沈老师身上有没有什么定位装置啊？杨志培要跑，连乾刚都带上了，可见乾刚知道的比刘东亮还多，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上赶着揪他们小辫子，杨志培不好对乾刚动手，所以只能……”

而沈淮跟杨氏集团周旋了那么久，到现在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只有两种说法能解释。

第一种，已经被杨志培灭口。

第二种，被杨志培一起带上跑了。杨志培不傻，现在没人能联系上沈淮，指不定是杨志培自己发现了什么，而沈淮的命却还攥在杨志培手里，即使被带上一起跑也只有被挟持的份。如果沈淮真如秦晏他们说的那样是卧底，那可就危险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初爻拧着眉看向秦晏和吕祥林：“秦支，沈老师一般怎么跟你联系的。”

“他做事不会向我报备，”秦晏说，“你比我更了解他，就算我名义上是他的联络人，但他想干什么不是我能左右的，我给过他类似的定位装置，是专门从禁毒队那边要来的，安全性很高，可他没有拿来用。”

初爻：“你要是一早告诉我，我就是把他腿打断了锁在房间里也绝对不会放任他这么无法无天。杨志培是什么东西，他一个人也敢跟那么一大群人抗衡！”

小六低声问：“所以秦支您也没联系上沈老师？”

秦晏淡淡点头。

气氛仿佛又下降到另一个冰点，初爻越想越气，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沈淮联系不上，杨志培又带着乾刚跑了，所有人日日夜夜为了抓杨志培付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凭什么到了现在却要功亏一篑。

如果到这里就彻底卡住，石头的死又算什么。

但事已至此，初爻再气也无用，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狠狠揪住刘东亮的衣领，死死盯着那个人那双此时此刻写满害怕的眼睛，忍住了没抬手扇对方一巴掌，疾言厉色地骂道：“你现在说实话还有挽回的余地！说啊！杨志培和乾刚到底在哪里！”

刘东亮害怕地眼泪直流，哇哇地叫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说！”初爻手中的力量渐渐收紧，眼底赤红一片，刘东亮脸色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叫。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企图把他俩分开，奈何压根就没初爻力气大，一群人拽肩膀的拽肩膀，拉胳膊的拉胳膊，硬是没把初爻拉走。

小六慌张地喊：“初队，初队，有摄像头！你别掐了初队！冷静一点……”

苏子柒紧紧抓着初爻的肩膀：“我靠，再掐就真死了！妈的松手啊！”

大概是刘东亮那惨样真像快断气的样子，初爻终于松了手，一拳砸在实木桌上。

刘东亮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连连咳嗽，口水不断飞溅，眼睛里全是憋出来的泪水，鼻涕流了一脸，陡然呼吸到空气的感觉让他宛如冲洗捡回来一条命，呼哧呼哧地大喘着气，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人。

如果自己不说实话，可能没等走进监狱坐牢，就已经被这个叫初爻的警察送去见太奶了。

于是他终于大声咳嗽着认输，开口：“我说，我说……”

“哪个港口！”初爻吼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隐瞒了我什么，杨志培拿你女儿的命要挟你，甚至还想杀你全家，你知道的东西绝对不止刚才交代的那一星半点！”

初爻双手紧紧抓着他肩膀，死死盯着他：“你要是真不知道杨志培的逃跑路线，他能这么不计后果地要你全家的命？”

刘东亮眼前天旋地转，双手合十，害怕地快灵魂出窍一般：“我说我说我说，你别盯着我了我害怕！爷，青天大老爷！我什么都说！”

初爻：“少他妈废话！”

“在，在G港，在G港！”刘东亮大哭。

.

初爻直起身，冷冷地扫视一圈：“都听见了，G港。”

小六立刻有了反应，上前推开监控室里原本坐着调试东西的秃头大哥，自己上手联系G港附近的警务室：“你好，市局情报中心，麻烦调一下G港昨天晚上天黑后到现在的全部监控。”

——“收到。”

没等一会儿，她立马抬手示意初爻过来看：“昨天夜里的港口监控，警务室那边传过来了，当天夜里十点载客观光船和渔船全部限制出行，货轮开始工作，十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是货轮的出海时间，十二点后港口不再放船出海。”

她点击着鼠标，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货**多数都是走出口的，或者海运去其他沿海城市，所以截至目前所有登记过的货轮都按照自己的航线行驶在海上，三分之一的货轮已经于今天中午抵达海外，剩下的一半北上一半南下，很难找到可疑之处。”

初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目光忽然落在那一堆堆数据上，沉声道：“杨氏集团这段时间有什么海外业务吗。”

小六摇摇头。

一旁的苏子柒翻了翻手里的材料：“之前背调的时候留意过，从上个月开始杨氏集团的股市受案件影响一跌再跌，基本丢掉所有国际方面的市场，但唯独有一个跟韩国造星公司的水光针业务还在持续。”

“韩国？”初爻微微抬眸。

“嗯，杨氏集团靠医美发家，之后渐渐深入到医疗领域，韩国人对于整形和医疗的追求算是全世界最抽象的了，所以杨氏集团一直以来都很看重韩国那边的市场，从千禧年开始到现在，合作从未中断，”苏子柒说，“他们最近有三批刚生产的水光针要运到韩国，你不说我都忘了，第一批第二批没什么异常，只是第三批出口的时间有点……”

初爻与苏子柒对视一眼。

苏子柒道：“时间就是昨天夜里，但我在海关那边没找到备案，所以他们具体用了哪艘货轮也查无可查。”

“当然找不到！他们要是备案了，货轮就不会从G港走，水光针属于医疗器械，市里从去年开始就明令禁止医疗器械从G港出口了！这么说他们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偷渡！”初爻立刻下了决心，“走，派人去G港。”

.

情报中心内安静一瞬。

花韬：“如果他们已经到了境外，我们这一趟就白去了。”

“偷渡的船会为了逃避检查而不断偏航，但船只都是由港口统一发出的，就算他们要搞小动作也一定会在港口登记，如果事情败露也好拿着登记扯皮，说自己是遇到大风浪才偏航，”初爻说，“只要有了登记，目的地是否和登记完全无所谓，大可以说船沉了，或者因为恶劣天气停靠别处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他们是偷渡。”

孟霜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根本不能确定杨志培到底在哪艘船上。”

“小六。”初爻一拍小六肩膀，示意道。

小六心领神会：“大幅度偏离航线的船有三艘，其中一艘在凌晨的时候已经请求海警将船只拉回航线了，应该不是有意为之；另一艘翻了船，搜救队于今天上午顺利将几名船员救了回来；不过这第三艘大幅偏航的只是报告遇上风浪，目前还在行驶。”

“到哪儿了？”初爻问。

“还没有离开我国海域，”小六说着站起身，“往东南亚方向去的。”

初爻看向孟霜等一干人。

孟霜走到一旁去拨通G港海警值班室的电话，安静的情报中心内，终于响起一声——

“这里是G港海警，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