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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夜话(第三部) 第3章 花妖

作者:施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06-06 18:40:58 来源:文学城

第2章花妖

你像一朵花儿,如此甜美、可爱和纯洁;我凝视着你,一丝哀伤,潜入我心田。我觉得似乎应该将手放在你头顶,愿上帝保佑你,永远纯洁、可爱和甜美。——[德国]亨利希·海涅《你像一朵花儿》

2015.8.5 星期三天晴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的生日。

一早,爸妈都上班去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便邀请了云起、小梅和离殇来我家吃中饭。不敢请他们来吃晚饭,因为他们是一群不老的妖怪,平素极少与人往来,我不能冒险让工作了一天的爸妈知道,这其实也是妖精的悲哀,明明生活在世间,却不能为人所知。

说是邀请,最后菜是小梅做的,蛋糕是云起带的。我和离殇就带了张嘴巴。

离殇的全名是穆离殇,是只雪妖,是一个可爱机灵的小丫头,我想看见她的人,一定都会喜欢上她。

今日,云起还带了一束满天星过来,这束洁白的花,看得我十分欢喜,像极了书店后院里种着的一株琼树上开的花,我对琼花一直有种莫名的喜欢。

私底下,我用手机查了下满天星的花语,百度里说,满天星的花语为清纯、关怀等。在情感方面,满天星代表着“甘愿做配角的爱”。意为:永远守护你,却绝对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送我满天星的真实含义。云起他,是打算永远守护我吗?

开饭时,金毛犬“大屁”一直摇着尾巴,两眼发光,直愣愣地看着我狂流口水,不时用它又粗又大的爪子在我的大腿上抓上一把,我知道我若再不给它吃东西,它很可能会将我当作食物吃掉,我挑了根肉多的排骨喂它吃,心想,总有天家里会被大屁给吃穷了去。

我问云起:“最近大屁有没有给你添乱?”

云起淡淡道:“它很乖,只有看见你时,才不太对劲。”

我啊了声:“怎么不对劲?”

“比如撕书,比如努嘴,比如抓人,比如发情……”

发情?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我又不是狗,大屁是只还没修成人形的狗妖,只会喜欢好看的雌狗,怎么会看上我呢?

我噘了下嘴,岔开话题,问:“最近,你有没有收集到什么好书?”

我知道云起的爱好一是收集书,只要市面上的书,若是有灵魂的,他都会一一收集来,但书有灵无灵,凡夫俗子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这个爱好,我从小梅和离殇那里旁敲侧击出来,大概是云起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那人很爱听故事,所以他收集这些有着灵魂的故事,只愿有天能将这些故事讲给那人听。

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个女子,是云起一生最在乎的女子,也许他活在人世间的这八百多年,只为等待她的出现。我衷心祝愿他能快点遇到她。若没有小梅和离殇,他实在太孤单,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他。

云起卖了个关子:“吃完饭,再告诉你。”

我立刻埋头,迅速吃饭。

吃完饭后,我们又吃了点蛋糕,在楼下坐了会儿,云起才对我说:“的确找到一本书,只是这书已经开封。”

我明白他的话外音,很明显他买到了那本书,但书里的妖怪已经逃了出来,来到了我们这个现实世界。

我问:“这是什么书?”

“《两生花》。”

“讲了什么?”

云起二话没说,从棕褐色的公文包中拿出了那本书,这仍是一本三无书。本国是个出版三无书的大国,一个释义是无害、无益、无聊,第二个释义是无作者、无标价、无出版号。当然后者很少,《两生花》有明确的标价,有出版号,只是作者是佚名,连作者名也没有的书,是很难出版的,因为很少会有人买不知名作者的书。即使作者写了个流行题材,若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鲜有人买。我估摸这是本盗版书籍。

我不太认同去买一本盗版书,云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这不是盗版书,写这部书的作者有支魔法笔,他写的东西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会突然出现在某些书店不起眼的角落中,只有有缘人才能发现。”

“你二楼的书籍都是他写的吗?”

云起摇头:“这些作者皆是被命运挑中,在他们寿命将尽时,便会将手中的笔传承给下一个接班人,一个个接班人写就了这些书。”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作者。作为一个学过教育学的人来说,若要将东西写给孩子看,就不能在文里有太多的功利色彩。写出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可能会带坏孩子。云起总希望我单纯一点,不要功利,可以不赚钱,但做人一定要开心,做什么事都要开心才好做下去。人生有三乐:知足常乐、乐于助人和自得其乐,得三者便是富裕。

“那他们能够改变书中的结局吗?”

“在书还未完成时,他们可以随时改变结局。但书一旦写成,成了经典,后人便不能轻易改变。”

我明白,经典之所以是经典,是它的结局常常带有打动人心的现实意义,不能随便改动。

云起书店里的书,鱼龙混杂,三流作品有,经典也有。我不知道《两生花》到底算什么,除了云起和作者本人,估计还没有人看过它。没有读者的品鉴,它什么也不算,只是一卷书稿,只有被人证明后,才能知其价值。

我叹了口气:“那让我们来看一下这本书吧!”

有云起在,我们无需一字一眼地看书,他直接带我们进入了书中的世界。我其实比较厌恶这种速阅的方法,因为我觉得自己从文字中看到的世界要比自己亲眼所见的世界生动。我希望每一个看书的人都能看见一个想象中的世界,那里千姿百态、绚烂多姿……

但离殇丫头着实喜欢云起的这种方法,看书和看电视相比,她通常更喜欢看电视。想来这也正常,因为孩子的注意力集中的时间很短。

我本想百度下关于“两生花”的概念,可在书中,是没有任何信号的。云起看我把玩手机,猜出了我的意图,道:“这个故事里的两生花和百度里的两生花不同,查了也没用。”

我哦了声,他又跟我说:“两生花是一种传说中的花,谁也没见过,你百度到的也只是人们虚构出来的样子,美丽的好像只有天上有人间无,可在这里,你会对它有个直观的印象,其实一切想象中美好的东西,真放到眼前,其实再普通不过。打个比方,你可知道相思树?”

“名字真好听,是红豆树吗?”

“可以这么说,但在我们的那个世界,相思树是槐树,有紫穗和白穗之分。红豆树也好,槐树也好,只要被寄托了相思之意,便能被称为相思树。”

云起说“我们的世界”,可见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和他们不是同类人。我心里有股淡淡的哀伤,低下头问:“那这两生花,到底是什么花?现实中有吗?”

“其实是睡莲。”

我抽了抽嘴角,没想到两生花原来是再普通不过的睡莲。只是名字文雅些,叫做碧台莲。这或许正如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在《布雷斯布里奇田庄》里说的,当丈夫还是恋人时,他幻想着妻子的所有美德,女性是难以真正企及的。男人注定要受骗,他并不是被性*爱的艺术而是被自己的想象所骗。他们始终在追逐女神,娶到的总是凡人。

我们也被“两生花”这个玄妙的词给骗了,其实它只是一株睡莲!

但与其他睡莲不同的是,野生的碧台莲开花不易,在凡世,一池只开两朵花,故被称作两生花。传说,它是佛祖座下的莲花,受妙音佛法熏陶,和其他花草不大一样。

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洞,洞内有一池清泉,头顶鬼斧神工地凿了个口子,落下几道明媚的阳光,刚好照在水池上的两朵洁白莲花上。

池中莲叶依依,贴着水面生长,苍翠碧绿;两朵莲花,花还合着,娇羞地打着花骨朵儿。

待入夜了,花中心的嫩绿莲蓬犹如被萤火虫点亮,发出一阵皎皎的幽光,在氤氲的光照下,花徐徐开放,花中幻化出两个白衣的美貌少女来。开心时,少女相互泼水,嬉戏打闹;安静时,她们坐在潭边,将一双白皙的玉足放于水中,低头看水上映照出的明月。

此时,洞外的萤火虫飞了进来,在洞内翩翩起舞,朦朦胧胧的光将本该暗淡的山洞照亮。

她们大约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长发若绸缎般垂至脚边,瓜子脸,左眼下都长着一颗泪痣,一颦一笑间,都隐隐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戚。若不是年幼的唤年长的为“阿姊”,我真分不清两人到底哪个年长哪个年幼。

潭水间,天地虽然狭小,两人却度过了一段十分温馨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群人走进山洞,看见水潭内的莲花,急匆匆地摘走一朵,她们的人生从此发生改变。

这群人风尘仆仆,穿着虽不俗,衣衫却都沾着露水灰尘,似乎之前在山间逗留许久。听云起说,他们是专门出来找碧台莲的。可野生的实在难找,他们翻遍了好几座山,才找到这里的两朵。

我对辣手摧花的人,没什么好感。云起对我说,这些人摘走这朵碧台莲是有原因的。我虽然知道理该如此,心里还是不大能够接受。他们摘走了一朵,那还有一朵该如何,他们难道不知道从此只有她一个人了吗?

他们,的确不知道。

被摘走的那株是小妹白幼,阿姐白淑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水潭里。从此白淑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温暖就是山洞上照下来的几缕阳光。

夜里,她站在水潭边,低头看着身旁的那根残梗,这告诉她一个事实,白幼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身上的一袭白衣,衬得她的身形越发单薄清冷。微风拂过,平静的水面上唯独映照出她形单影只的身影。

我问云起:“你说,一朵花被摘了后,还能活吗?若它被放在水里,应该还能活几天,那么这个时候的它,还算活着的吗?是它枯萎时,但还在枝头,还是它不在枝头,却还保留着鲜绿的样子,这两种,哪个才算是死了?”

云起将手放在我的头上,笑话我的问题真多,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过了不久,他回答:“生命就像我们将一泓水从高处倒下那流动的过程。”

想来活着就是一个运动的过程,就像水流,流动时,它是活着的,从水中打出一桶水来,这桶水平静时,它是死的,可是我们将它从高处倒下,它开始流动,又是活着的了。

如此我已能肯定,白幼被摘下,最初的几天,她应该还是活着的,但离根离水的植物,注定活不长。

白淑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做了个决定,她要去找她的妹妹,她要将妹妹救回来。

她是一只花妖,不能离开本体太远,好在白幼被带到的地方,就在她所在的这座山的山脚下。那是个很大的山庄,名为浮渠山庄。

山庄的庄主做着制镜的生意,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为红芙,小女儿名为红蕖,两个女儿并非一母所生。大夫人的女儿红芙,心高气傲,为人刁钻刻薄,二夫人的女儿红蕖生性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习得了父亲制镜的手艺,很有可能成为下个接班人。

浮渠山庄的庄主自然更喜欢这个小女儿,几个月前,京城内历年为宫廷种植御花的曾家更是上门到他们家向红蕖提亲,送了一大笔的聘金,连聘书都已拟好。

曾家独子曾相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与红蕖初识于湖滨,因一池红莲结缘。

此后,他们更是有多次的相约相见,两人情定终生,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红蕖的父亲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爽快答应。本以为一切都会进展顺利,却不料红蕖竟突然病倒了。

红蕖的病很奇怪,她的脉象很正常,平常也能吃能喝,能够行走,眼神却是迷茫、空洞的,问她什么,她也不会答,竟是不会张口说话,好像失了魂一般。

她常常独自走到池边,在池边的亭子里坐下,看着池中的红莲发呆。即使曾相隐来找,她也毫无反应。曾经的海誓山盟,她忘得一干二净。

曾相隐可谓是个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的好男儿,人前总是一副淡然从容的表情,谈生意时更是游刃有余,八面玲珑,谈笑风生,但在这样的红蕖面前,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有天,他实在忍受不了注定要失去她的结果,郁闷伤心愤怒终于爆发,他抓着红蕖的双肩,道:“红蕖,你清醒一下,你看不出我是谁了吗?你说这辈子非我不嫁,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他大声呼唤,想将她唤醒,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她始终没有反应,他的失望渐渐变成绝望……只能抚着她的脸,柔声道:“红蕖,不管你变成怎样,你都会成为我的妻,你是我的妻。”语气渐渐从绝望变成霸道和强势:“这是你一辈子逃不开的宿命。”

他以为她是不想嫁给他,才变成这样,他不甘心,他不愿如此。

因红蕖的这场病,曾相隐和她的父亲找了很多名医,却无一人有办法医治。病急乱投医,他们甚至找起了驱鬼的道士,可很多道士都是招摇撞骗,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直到一位白胡子的牛鼻子道长到来,他说,红家的这位小女儿还有得救,只要找到一株野生的有灵性的碧台莲,将其煎成药,令红蕖服下,病自然就好了。

红蕖的父亲红涛问:“如何知道这碧台莲是有灵性的?”

道长回答:“一池水中,唯生两花,两朵皆有灵性,摘取一朵即可。”

红涛一听自己的女儿还有得救,自然大为高兴,但怕最终空欢喜一场,谨慎道:“若女儿完全康复,定不亏待你。”

白胡子道长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

我想原来不是所有白胡子道长都是隐世高人,不为钱财所动。不过现实就是如此,越有能力的,越有专业技能的,自然得到的更多。若个个有能力的人,都去隐世了,那我们的世道岂不是又要落后几年。

可,这位白胡子道长似乎只是半吊子水平。

云起说:“他给出了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我还想问,可他再不肯说。我只好继续看下去。

曾相隐家里世代种花,自然知道碧台莲,他画了幅画,命人去山间寻找。手下人办事牢靠,效率很高,三天不到便将所谓的有灵的碧台莲找到。

我看着白幼被人放进滚烫的药水中,不禁心怵。也许在众人眼里,它只是一朵花,一朵无比脆弱、没有生命的花,但我知道它是白幼,一个长得像花一样的女子,现在的她还没有死,可当沸水蔓延到它全身时,我知道它这下真的死了。白幼死在了一锅沸水中,最后只剩下了残渣。

当丫鬟们捧着盛有白幼“尸身”的汤药,将它端到红蕖面前时,我都不忍直视。因为我和他们看见的东西是不同的,他们见到的只是一朵莲花,我看见的却是一个人,一个美貌的女子,被滚烫的水一寸寸吞噬,最后只剩下惨白的骨骸。

红蕖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将汤药喝下。很快,红蕖的眼神不再迷茫,她的灵台骤然清明,我想白幼应该没有白死,至少她救活了一个人。

但红蕖起身的那刻,叫的那个名字,令我吃惊。她对着池上盛开的莲花,叫了声:“阿姊。”

我顺着她的声音看去,这才发现白淑站在那一池莲花中央,飘飘然遗世独立,一袭白衣随风而舞,若清风,若明月,若白云,若绿波。

花妖虽然没有很强的术法,但想让凡人看不见她们的真身还是容易办到的。红蕖身边的人都是凡人,自然没有看见白淑,但红蕖却看见了。丫鬟们还以为小姐的病未全好,都急得团团转。

这时,曾相隐来了。他走到红蕖身边,红蕖的目光却一直留在白淑身上,并未注意到他。白淑没有说话,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突然完全隐去了身形,连红蕖也再也看不见她。

红蕖四下找寻着白淑的身影,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男子。男子身形颀长,纤细修长的手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红蕖,你终于醒来了,我……”

红蕖没待他说完,后退一步道:“我……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

曾相隐怔在了原地,诧异于她竟然不知道他,怎么会……

红蕖又问:“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丫鬟七嘴八舌地向她解释着,只有曾相隐呆立一旁,一句未说。红蕖在丫鬟们的解释中,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可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吃惊之余,她朝水池走去,水面上倒映出一张清秀的女子脸孔,容貌绝美,却没了从前的那颗泪痣,除了这点还有她身上穿的不是白衣,而是一件鲜红的衣裙。

这并不是她。

没错,这不是她。我明白,她不是红蕖,她只是白幼。我不知道为何白幼会变成红蕖,难道是那碗汤药,白幼的魂魄顺着汤药进入了红蕖的身体,占据了红蕖的身子?

我问云起:“红蕖的病,是不是她没了魂魄,只有一副躯壳?”

云起只说了一句,“你是想让我给你剧透吗?”

我立马摇头:“才不要剧透,你都说完了,我还看什么。”

云起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我们便长久地不再说话。前方唯有离殇小小的身子在这些书中人间穿梭,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离殇是只活得比云起还长的雪妖,可作为雪童的她,永远都长不大,一千年的岁月在他们雪妖中,最多也就是六年级学生这般的年纪,在她眼中,云起的话,就像老师的话一样,代表着权威,不容置疑。

现在,红蕖是醒来了,可她已经不是真正的红蕖,而是白幼。

可不管她到底是谁,只要她的身子还是红蕖,红蕖的父亲看见的只是自己的女儿好转了,他很高兴,大大地赏赐了白胡子道长一笔钱。

白胡子道长离开时,曾相隐在他出门前,悄悄拦住了他,问:“为何红蕖醒了,却识不得我?”

道长捋须,故作高深道:“刚醒来,还没那么快恢复。应该只是失忆罢了。”

“失忆?”曾相隐有点不信,又问:“那为何红蕖之前会得那样的病?”

道长回答:“公子,可曾知道这世上存在着一种巫蛊之术。若一个人十分怨恨一个人,利用巫蛊之术,可以杀人于无形。红蕖小姐,估计是中蛊了。”

“那你可知是谁要害红蕖?”

“那就该问红蕖小姐了,也不知小姐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曾相隐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见他再说不出其他有意义的话,才放他离开。白胡子道长手揣银两,嘿嘿笑了两声,最后对曾相隐说了句:“害人终害己,下蛊之人必受其害。”说完,彻底转身离府。

我知道红蕖一直是个简单的女子,生活圈子也很简单,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我想着到底是谁会害她。一个人的身形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中。

当初红渠失了魂,一个红衣女子曾站在一株芙蓉花树后。唯独留出一角少女的衣裙让我看见,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个女子,穿女子衣服的也有可能是男子,但凭我的第六感,觉得他肯定是个女子。我的感觉向来很准。

红蕖不会随便得罪人,他们家不缺钱,害她的人应该不是因为钱债,那便很有可能是情债。有人嫉妒红蕖,也许那人也喜欢曾相隐,可这人会是谁呢?

我还没想明白时,曾相隐和红蕖的婚礼到了。

他们最终还是如愿地成了亲,可现在的红蕖其实是白幼,白幼心中只有她的姐姐,向往的是原来那一片清澈见底的水潭,她并不爱曾相隐。我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嫁,也许白幼明白了她已经是红蕖,这已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她不得不顺应天命。

她原本虽是花妖,但并没有什么术法,如今进了红蕖的躯壳,更是什么法术也没了。她如今只是一个凡人,唯一与凡人不同的是,她能够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红鸾帐中,红蕖,不,应该是叫白幼,白幼悄悄地揭下了头顶上的红盖头,面前站着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这个女子的身体是透明的,似乎被风一吹,便会消失。

她可以穿透一切障碍。原来,她只是一缕魂魄。

白幼看着她,带着一丝遗憾和哀伤,道:“你又来了。”

女子微微颔首,脸颊绯红,与此时的白幼一样,只是眼中难以抑制地带了一丝淡淡的悲伤。她回答:“我来看看这场婚礼。”

白幼低下头,轻声道:“嗯,这本该是你的婚礼,是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当时震惊在原地,难道那缕魂魄才是真的红蕖?

红蕖轻声道:“没关系,七日早过,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只要你替我好好爱他。”

白幼点头,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你。”

没有成为曾相隐的妻是红蕖心中唯一的遗憾,好在白幼成全了她。

红蕖笑了笑:“如此,我离开,才没有遗憾。”说着,她的身形渐渐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想红蕖应该算是死了,活着的人是白幼,白幼替红蕖活着。只是我想不明白白幼明明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红蕖,为何说的是“又”。我把疑问告诉了云起。

云起淡淡道:“因为这本书缺了一页,时间在白幼复活后,婚礼之前。”

我问:“怎么会缺了一页?”

云起道:“书中的人跑了出去,撕走了这页。”

我在想,从书中走出去的灵魂到底是谁,白幼、曾相隐、红蕖抑或白淑?

自从浮渠山庄中一别,我已再没见过白淑。我明白她为何不再出现,因为她发现白幼还活着,这就是白淑想看见的,白淑将未来给了白幼,将孤独留给了自己。

婚礼并没有想象中进展得那么顺利,那是原本宜婚嫁的好日子,可夜里却突然下起了惊天暴雨,雷鸣阵阵。

酒宴不得不搬到室内,还没将所有人请到厅堂,浮渠山庄内的一个守门侍卫匆匆赶来,跪在红蕖的父亲面前,道:“庄主,大事不好了,大雨冲刷下,庄内的一棵芙蓉花树下,惊现一具白骨。”

红蕖的父亲哪里知道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才让守卫将这话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婚宴肯定不能再顺利进行下去。可曾相隐站出来,平稳了众人的心神,平息了他们的恐惧。他道:“大家少安毋躁,此事由岳丈大人和我亲自过去查看,请大家先在府上休息。”

红蕖的父亲将他拉至一边,语气沉重道:“这是你的婚宴,你半道离开,怎么妥当啊?”

曾相隐倒不太在意,淡淡道:“我和红蕖拜了天地,已是夫妻,圆房之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今天这样的情况……小侄怎忍心岳丈大人独自返回。”

婚宴上请的都是达官显贵,浮渠山庄出现白骨一事,若处理不当,则会殃及红家累及曾府,若浮渠山庄中真有人杀了人,这杀人之罪,并不算轻。

曾相隐令人不可走漏风声,脱下喜服,自己先与红蕖的父亲回了一趟浮渠山庄。这事虽然惊动了官府,但经仵作验尸后,仵作断定这具尸体至少死去已有百年,而红蕖的父亲买下这块土地,在土地上建山庄也不过三四十年,可见这尸体与浮渠山庄并无瓜葛。

浮渠山庄的管家说,曾经老爷买这块地时,土地上其实还有几个无主荒坟。

官府一听,认为这白骨应该是曾经荒坟中的一具尸体,因家里没钱或没有亲人,才草草下葬,后来也没有被迁除。因今日夜里大雨,刚巧将它给冲刷了出来。

白骨一事便这样告了一段落,曾相隐回府时,天色已经不早,各位宾客纷纷向他请辞。他在厅堂里,又喝了几口酒,才往喜房走去。

说起来,他到底还是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具白骨虽然的确如仵作所说,已死去百年之久,但浮渠山庄的那块地其实并没有什么荒坟。红家选址素来严苛,还涉及风水,怎会挑块坟地建屋。他故意让管家撒了这个谎,顺利消除了官府对浮渠山庄的怀疑。

可官府走后,红蕖的父亲红涛看着那具白骨,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曾相隐忘不掉红涛在他离开前,对他说的话,他说:“我感觉那具白骨好像是我的大女儿红芙。”

作为人父,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可是红芙几天前,还好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今日他们大婚之日,没有出现罢了。那具白骨已死百年,怎会是红芙,可红涛的那句话,却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我还想看下去,云起却突然拉住我,对小梅道:“你带离殇走,我们回去了。”说着,不顾我的感受,便将我拉出了书本。

回到家中,我对他喊道:“你做什么,我还没看明白呢?”

他皱了皱眉道:“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会有危险。”

我还不明白,大屁摆着尾巴,走到我们面前,张口道:“帝君做得很对,你再看下去,我们说不定就遇到煞了。”

我吃惊于大屁竟会称云起为“帝君”,还吃惊于这个煞竟会带来危险,但这时,我最吃惊的莫过于大屁竟会说话。我道:“你怎么会说话?”

大屁哼了声,又继续沉默。我总觉得似乎有种力量在我身上悄悄觉醒,可我并不知这是什么,云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道:“是我让你听见它的声音。”

我哦了声,心想果然不是我有什么异能,原来是因为他。我问:“那个煞,是个什么东西?”

他道:“一只由人心唤出来的妖怪,最爱吸食人的魂魄,有些心生恶念的人想杀掉一个人时,常常会召唤出这样的一只煞来。不过要召唤出这样的妖怪,必须要和它定下协议,要以自身的魂魄作为代价,煞才会现身于世,帮他杀掉一个人。”

“谁召唤了它?它又在哪里?难道没办法再次封印它了吗?”我一急,连问了几个问题。我想,煞其实就是人心中贪婪丑恶的鬼,只是在这个故事里被具化成了一只妖怪。

云起一一作答:“召唤它的人自然是妒忌红蕖的人,煞与这人定下协议,所以吃了这人的魂魄,一直都待在那人的身体里,一直等待机会要吃了红蕖的魂魄,但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以致煞没吃到红蕖的魂魄,只将红蕖的魂魄与她的身体分离。要将煞封印回去,只要它顺利吃了红蕖的魂魄,完成与之定下约定之人的约定,自然会被封印。”

“那到底是谁要杀红蕖?”

“你还不明白吗?”

我想了许久,只想到了我曾经在芙蓉花树旁看见的红衣姑娘,那其实是红蕖的魂魄。除了她,还有什么呢?对了,阴暗的角落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笑,笑得十分阴险。

我道:“好像有人在笑,可是我没看见他。”

云起道:“这就对了,煞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阴暗的场所。它吞噬了召唤出它的人的魂魄,一直霸占那人的身体,躲在黑暗中,你自然很难看见。那么,整个浮渠山庄,有谁,是你没见过的?”

我马上道:“红蕖的姐姐红芙。”

云起颔首。

这个故事里,我的确没有见到红芙这个人,但是我在丫鬟侍从的口中,知道了红芙的为人,知道了有关红芙的事。其实,她比红蕖更早遇到曾相隐。

据说,红芙在八岁那年,被娘亲抱到了街上,那时,她的手上玩着一个泥人,不小心,泥人被人撞到了地上。她想下去捡,一个大男孩帮她捡了起来,他明媚地对她笑了笑,将泥人送到她的面前,道:“小妹妹,这个是你的吗?”

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还没说谢谢,大男孩便被他的家人叫去,她听见他的家人叫他“相隐”。年少时,她并不懂情爱,只把他当作一个好人,觉得自己必须要跟他说句“谢谢”。直到,红蕖与曾相隐相识后,红芙在浮渠山庄再次见到曾相隐,一眼便认出了那熟悉的明媚笑容,她觉得那样的笑容应该只属于她。可她错了,如今的他,只对红蕖一人这样笑。

红芙在十三岁那年,母亲逝世后,便不再像从前那般开朗,人也变得阴暗起来,不欲与人往来,渐渐庄子中的丫鬟侍从都渐渐远离她,偏向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红蕖。

红蕖不像她没有母亲。她觉得红蕖似乎拥有了一切,可她什么也没有。待到曾府的聘礼送到浮渠山庄后,她再也忍受不了,觉得命运不公,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让她像只蝼蚁般这么可悲地活着。她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嫉妒让她失去了本心,在一本古书中,她找到了能召唤出妖怪煞的办法。

她不惜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也要毁了妹妹红蕖。所谓的巫蛊之术,便是她召唤出了煞。

红芙较之白淑,真是截然不同的人,同样是姐姐,但红芙要红蕖死,白淑只愿白幼好好活着。

煞虽然被红芙成功召唤,但吸食红蕖魂魄的当儿,红蕖竟突然在沉睡中醒来,不自觉地向红莲池走去。那虽然不是她与曾相隐初次相遇的地方,但与湖滨很像,她每夜都要去那小坐会儿,那夜自然也不例外,她这么做,只是出于本能。

煞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小小地吃了一惊,待它再想从红蕖的身上吸食魂魄时,却已找不到红蕖的魂魄了。

这些剧情,都是云起与我说了,我才明白。原来,这本书,我这个旁观者,才不过看了云起想让我看的几章罢了。

我嘟囔了句:“以后再敢和我剧透,我就要和你这个朋友绝交。”

他淡定地笑了笑:“你舍得?”

他说的没错,我舍不得。有他这样一个妖怪朋友,我从来不怕会有人来欺负我。也因有他们这样的妖怪朋友,我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这种感觉的确很妙。而且,还可以免费在他那里借书,我实在不能不交他这个朋友。

话虽如此,我嘴上仍不服气,道:“不舍得也得舍得。”

他再次皱了皱眉。

2015.8.7 星期五阵雨

今天,云起终于将《两生花》中的那张残页找回。

云起书店的二楼,坐在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清纯,与书里的红蕖长得一样。

原来从书中走出来的灵魂是她。

红蕖对我说道:“你不想看看那张残页里到底写了什么?”

我虽然好奇,可云起未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在这里,我生怕说错了什么,惹怒了云起。虽然云起不大会发怒,不过每次若我弄伤了自己,或因说错话得罪了别人,别人要找我算账,他的眉眼里似乎都带着怒意,不管是对我还是对那些找我算账的人,都有种强烈的威慑感。

我不太想惹恼他。

云起对她道:“你的要求不算过分。”

我还想问他红蕖说了什么要求,云起已打开那本《两生花》,淡然地走进了书中。二楼,因他不在,突然变得空荡冷清起来。

红蕖这时转身问我:“你知不知道书里的结局?”

我摇头,如实道:“我不清楚,我还没看到。”

红蕖说:“……姐姐死了,她的身体被煞霸占,一日日急速腐烂,直到这具身体再也用不了的时候,煞舍弃了她的身体,将她埋进了芙蓉花树下,但埋得并不深,所以大雨将她的尸骨冲刷了出来,至于为何看起来她的尸体像是死了百年,那是因为她的身体被煞霸占过,腐烂程度要比常人更甚,死去一日便像死去十年。”

我深呼了口气,继续听她说下去。

红蕖说道:“煞的目的本来在我,我并没有去投胎,白幼很好,完成了我的心愿。但是煞……它的贪心太重,不愿被封印,所以放弃了我,选择了别人,结果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人逃出它的魔爪。”她悲伤难抑,叹了口气,“姜店长应该是回到了我撕去的那张书页上写的日子。他要求我回到书里,我请他帮我除去煞,他答应了我。”

我微微一惊:“你是要改变书中的结局?”

红蕖道:“不,你错了,这本书没有结局。”

我更加吃惊:“怎么会?”

“你不知道有种作者常常喜欢辍笔吗?写到一半,不想再写,这是常有的事,这本书,还未有结局,作者已放手不写。也许是他不想再写,也许是他撒手人寰,谁知道呢?可是我们作为这书中的人物,却在一日日中担惊受怕,害怕哪一天煞会将所有人的魂魄都吃了……”

我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煞,真得有那么可怕吗?”

她神色严肃道:“当你要与它为敌时,它不仅可怕,而且十分狠毒。”

我想云起一人面对书中的煞时,他会不会有危险,当时,我竟什么也没想,也跳进了书中。没错,我要去找他。

这本书,我上次进过,身上还带有云起给我施过的咒,可以再次进来。我明白书中的人和物原本与我们无关,我们可以轻松地穿过他们。可是当云起要除掉书中的煞时,书里的东西便不一样了,它们会变得真实。

更何况,以煞的贪婪,虽然我们不是书中人,但来到书里,说不定也会被它当作盘中餐。

我躲在一棵香樟树后,静静地等待,希望能够遇到云起。我不想他有事,即使我帮不了他,我也想告诉他,我一直支持他。即便是有危险,我也会在他的身边。我不想当废柴,我要帮他。

那是一个介于夏秋两季之间的夜晚,天上悬着一轮明月,夜露浓重,落于石台,留下点点湿痕。

红莲池边,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静静地看着水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有个和她一样穿着红衣的少女,曾经失了魂魄,坐在这里。

她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红蕖。

她一日日地看着红蕖失神地望着水面,她也陪着红蕖看,直到红蕖醒来。自她有记忆以来,她看见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白衣青年守在红蕖的身边,每日都不曾离开。男人对失了魂魄的红蕖说,不管结局怎样,他会一直等,一直等到她醒来,他说红莲依旧,你可曾见?

每日夜,青年携着红蕖离开,她却还孤单地立在原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身后一池红莲盛开,满载许多愁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忧愁,也许是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她一个人吧!

她能够看见所有人,却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好像自己是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不被任何人关注。

离开……她该离开吗?不知为何,她明明觉得自己该离开,可是心底又有个声音,让她不要离开。到底她在等些什么,守些什么?

她想,也许她一辈子都会待在这片红莲池边吧!

直到那个叫做红蕖的少女醒来,看见了站在池边的她,微怔道:“红蕖?”

她不解为何少女会这么叫她,但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才是红蕖,所以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不是红蕖,你才是。”

出乎她的意料,少女断然摇头道:“我不是,我叫白幼,你才是真正的红蕖,你为何要留恋于此?不肯去投胎,是因为想念他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留恋于此,她也不知自己是谁,更搞不懂少女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经少女一说,她动摇了,问自己,她到底是谁?到底谁才是红蕖?她不肯离开,是等谁?是思念着谁?

于池边,她第一次仔细地看倒映在水中的她的模样,惊觉于,她竟和眼前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她真的是红蕖吗?她在这里是在等着那个每日见到的白衣青年吗?

白幼看着她吃惊的模样,怔怔地说道:“你死了,可是死人不是这样的。”

是的,死去的人不会行走,红蕖不算死去,却又与死没什么两样。

她这一刻,才醒悟,原来她才是真正的红蕖,她的魂魄飘离了身体,一直都待在自己的肉身不远,可她却一直不知,也不知该怎么再返回肉身。

成了一缕残魂的她,没人的指点,什么也记不得。

现在,逝去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慢慢涌现,红蕖深呼了口气,一点一点地将所有过往都记起,看着眼前的红莲池,想起了湖滨与曾相隐的初次相见。

那日,小雨纷纷,天色微阴,湖滨的凉亭边,两人同时避雨。曾相隐一身白衣,五官精致,容貌俊美,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注意到一同避雨的她,还未开口,红蕖率先道:“湖中长的是八叶莲,公子看的可是它?”

曾相隐道:“姑娘好眼光,你也对花卉感兴趣吗?”他起初看的的确是湖中的莲花。

红蕖轻启朱唇:“想来鲜有女子不爱花吧,据闻,城中曾家是种花的大户,宫中御花都是曾家所植。曾家公子更是继承了这门手艺,连最难种植的黑色海棠,八叶莲等奇株都种出来了呢!”

曾相隐没想到她竟猜到了他的身份,说道:“我也听闻,浮渠山庄以制镜闻名,姑娘腰间的小镜看来价值不菲,也很难制作吧!想来应该是浮渠山庄的人。”

红蕖淡淡一笑,她腰间的铜镜,是她制作的第一枚铜镜,天下只此一枚,外人岂能拥有,上面雕了浮渠山庄的刻印,能识得不算难。

他之前问她是否也对花卉感兴趣,一个“也”字说明他首先对花卉感兴趣。他随手带着的一个侍从手中还捧着一株还未开放的黑色海棠,想起传闻中,曾家大公子的姿容风采,她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两人一见如故,在湖滨便这么聊了开来。

我从眼前突然转换的场景中反应过来,才明白那是红蕖与曾相隐的初次相见。

待红蕖的回忆结束,我又回到了浮渠山庄内,在那一片红莲池后。

可还未有片刻宁静,一只极黑的怪物向我冲来,因它实在太黑,我估计这世间应该找不到第二头,连它的样子都未看清,它已快扑到我的身上,我向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石块绊倒。

借着隐约的月光,我发现它长得像一只大虫,全身漆黑,快速蠕动中还张着一张恶臭的血盆大嘴,嘴里悬挂着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我生来就有密集恐惧症,看见这么多双眼睛,只觉恶心,还来不及做出抵抗,一把剑闪过一道银光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下子砍掉了怪物的脑袋。可在砍掉怪物脑袋之前,我明显看见怪物的嘴里现出了尖锐的利齿,不知是咬在了什么东西上,然后我就看见怪物像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持剑者动作之快,已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怪物死后,化成了黑色的烟尘,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起收好剑,站在我的面前,姿仪超然。我知道他手中的剑,叫做长宁剑。

我惊魂未定,他向我伸出手来。他的手修长白皙,比女子还好看,身形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中,带着一丝似真亦幻的神秘,容貌俊美得像妖精一般。一身墨色的衬衫,漆黑的短发,浓密的剑眉,隐隐夹带着些许冷酷,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满含温情。

我注意到他身上沾染了血迹,担心道:“这血是?”

他淡淡道:“这血是煞的。”见我还没起来,他皱了皱眉,不禁加重语气:“谁让你进来的?”

“没……”我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来看看这个故事。”

好在他并未动怒,只是叹了口气,拉我起来,柔声道:“如果你没进来,或许也没这么容易除去煞了。”

他的意思是煞看我没抵抗能力,专挑我下手,是我将煞引了出来,他才能借机铲除它。

他问:“还想再看这个故事吗?”

我知道了这个故事的脉络,自然大概清楚了之后的故事走向,回道:“不必了。”

我和云起离开前,我听见红蕖对白幼道:“今夜月色真好,白幼,请替我好好爱他,请填补一个已死之人一生的遗憾,好么……”

白幼想了会儿,才回答:“我会的,从今日起,我就是你。”

两人的身形久久立在如水的月光下,似乎成了绝美的雕塑,成了亘古不变的传说。

一个是忘了一切却执迷不悔守候在恋人身边的魂魄,一个是山间无忧无虑的花妖机缘巧合成了凡人,两人不管如何不同,最后都成了一个“我”字,可见表面上的这个“我”字并没有多少特别。

待我们出了书本,书中的红蕖已经不在店内,我问:“她去了哪里?”

云起风轻云淡道:“她应该已经回到书里了。”说着,将桌上的《两生花》合上。

我嘟囔了句:“这么快。”抬头看见从书中出来的云起,右手臂上还染着血迹,我问:“怎么你身上的血还没消失?”

按常理来说,我们在书中做的一切,回到现实中后,书中的东西,包括书中人的血都会完全消失。他的手上还流着血,似乎说明,这血不是书中人的,而是……

云起随手一抚,手臂上的血迹立马消失,他回答:“应该是煞的力量还在,所以它的血还来不及消失。你看,这不就没了。”

我点头,虽然明白这应该不是真相,但也不想深究。他是妖怪,身上就算有伤,施法便能立即消失,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看着桌上的那本《两生花》,道:“你在曾相隐和白幼成亲之日前,除掉了煞,故事就会发生改变,后来所有人都不会死去,这样没有关系吗?”

“但红芙还是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被煞杀死。故事本就没有结局,再怎样变,也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话虽如此,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那就是——这《两生花》真的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吗?

我觉得不是,活到这个年头,我并不尽信周边人的话,我思考着他们的话是否有矛盾,那么事实又是什么?将某些人告诉你的所谓真理打翻,重新组装,打破思维的定势,说不定会得到一个截然不同却更加接近真相的事实。

我更加相信,这故事的结局,便是白幼替红蕖好好爱着曾相隐,但红蕖还没来得及投胎,煞已在城中作恶,杀了很多人……这之后……便是所有人都死去了吧,包括白幼,包括白淑,整座城都抵不过煞的贪婪,最终与煞一同走向灭亡……那么,这怎么不是结局?这样的结局,也就不必在意曾相隐是否在最后发现他娶的妻其实早已换了人,因为他们都会死,这个细节,没有细究的意义。

所以这个故事有它的结局。

云起他,第一次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并非作者,却改变了书中的结局。

窗外,雨声突然大了,带着一丝丝未知的神秘。

我想,不管一个故事有没有结局,书中的人一定都还继续着他们自己的故事。因为有人赋予了他们生命和灵魂。

人就是由这样的灵魂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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